程墨苏起了个大早,她打开窗户,窗外是瑟瑟的寒风。可是她的心情却格外愉悦,红木梅花雕刻的大衣橱盛放着各色旗袍,礼服,洋装,她的纤纤细手从这些剪裁布料各不相同的衣服之间划过,最后定格在一件上面,这件衣服是佐为哥哥最喜欢的。
她浅浅一笑,素手轻捉,这件淡雅的水墨画旗袍便被她拿在手里,穿上之后更是显得她清秀纯净。她轻扫秀眉,略施粉黛,水眸明净,黑发如瀑,宛若画中走出的女子,又似诗中描摹的女仙。她推开房门,门外是等待已久的少弈,她的眸越发清亮了起来,唇角满是笑意,“我们去大厅等吧,佐为哥哥就快来了。”
今天的程墨苏格外好看,少弈虽然只看了一眼可是却记在了心里,但她无暇看他,只是期待着那个许久未见的青梅竹马。少弈自嘲地笑了笑,他什么时候注意起这些事来了?两个人之间再无一句话,在无声中等待着第三个人的到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风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面上尽是喜色,“小姐,小姐,佐为少爷他来了!”
程墨苏登时站了起来,直直冲了过去,门外那个清秀瘦高的身影还未站稳便被她抱了个满怀。佐为哥哥的怀抱还是如以前一样,有淡淡的阳光味道。她抬起头来,萧佐为朝她露出一个温暖润泽的笑容,一如往常。她向后退了几步,认真打量起五年未见的萧佐为来,原来稚气的面容已经轮廓分明,一双乌黑的眸如大理石一般熠熠生辉,黑色西装白色衬衫更是显得他风度翩翩,英姿不凡。
萧佐为安静地看着她,眸中的她娉婷优雅,清秀温婉。他微微笑道:“小苏,我回来了。”他看向她身后的少弈,少弈站得笔挺,嘴角是不易察觉的上扬,他放开程墨苏,与少弈来了个朋友久别重逢的拥抱,“少弈,好久不见。”
程墨苏来到两人旁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佐为哥哥,谢谢你推荐少弈来我们程家,他真的是一个很……”她见两个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奇怪,好像突然间被别人看穿了心思一般,她红了红脸,话都说了一半那就索性说完吧,“很好的人……”
萧佐为微微一愣,眼角眉梢都是笑容,握成的拳头敲了一下少弈的左肩,“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夸他!”他止住笑容,正色对少弈道,“你托我弟弟寄的信我收到了,一切我都知道了,过会与你详谈。”一旁的程墨苏则是听得一头雾水,详谈,谈什么?而且她有好多话想问萧佐为,可不能就这样让他们两个谈话了去。
“我看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几个去公园玩吧。” 程墨苏笑着提议道。少弈和萧佐为对视了一眼,看了看窗外阵阵袭来的寒风,她真的确定今天天气不错吗……
福特车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这几日过年大部分人都有着难得的假期,路上行人比往常更多,大有几分要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的味道在里面。萧佐为握着方向盘安静地开着车,他与少弈开车的方式很是不同,少弈快而准,萧佐为慢而稳。程墨苏面上挂着柔婉的笑容看着窗外,结果少弈还是找了个理由没跟他们一起来,当然他们也没去寒风瑟瑟的公园而是来了全租界最有名的西餐厅。
几个侍者拿着菜单递给萧佐为,萧佐为轻轻指了一下程墨苏,“女士优先。”侍者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把单递给了程墨苏。程墨苏随意点了几个菜,本来自己也不是很饿,随便吃点便好了。
“不用给我省钱。” 萧佐为笑道。
“以后有你花钱的时候,我怕这次把你吃穷了你再也不请我了呢。” 程墨苏眸间满是笑意,萧佐为面上则挂了一副我哪里这么小气的表情,侍者先上了一份开胃汤,程墨苏稍稍点头后便又道,“佐为哥哥你这次回来多久,不再走了吗?”
“要走的,毕竟我去德国念的是军官学校,早晚都要投入战场打仗的。”他露出洁白的牙齿,面上是温润的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军官学校毕业的军士,倒有几分像文雅的书生。
程墨苏略微低头喝了一口汤,紫水晶的耳坠柔柔晃动,她似是无意一般,“那你和少弈……我看你的那封介绍信上说你们是远房亲戚,那你们……”
“你说少弈……”他微微沉默了半晌,看着她面上清浅的笑容,淡淡的红晕,似是明白了什么,道:“你很在乎吗?”
“没有。”程墨苏急忙否认,面上更是一片绯红,“我就是好奇所以问问。那个……佐为哥哥,说说你在德国的生活吧,你德语一定说得很好吧。”
“生活了那么多年,自然是说得不错的,不过比起少弈还是差点。”他故意提起少弈,程墨苏则更加不好意思,她一听到这个名字脑海里便能浮现出少弈冷冽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笑容。萧佐为见状也不再试探了,只是眸中一闪而过了不易察觉的哀伤,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和煦笑意,“小苏,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不仅食不果腹,而且天天要受战争之苦。我参军打仗,只是希望能让天下太平,所有人过上好日子。五年了,我终于学成归来,现在该是学以致用的时候了。”他的这番话倒是让她一怔,这和她记忆中的萧佐为有一些不同,虽然一样的随和温暖可是他因为有了梦想而散发出一股没来由的光芒,对比他而言,自己倒真是碌碌无为极了。
“那萧伯父也同意吗,毕竟萧伯父和我父亲一样是个银行家,他们好像很不想让我们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来。”
萧佐为的目光虽然柔和可是却透露着坚定,“父亲调任去北方以后便不怎么管我了,可能觉得实在是拗不过我吧,而且我弟弟萧越在英国念了经济系,比起我来更适合接他的班。”两个人闲谈了许久,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小时候,那些温热单纯,懵懂无知的时代。那些无忧无虑,对世界充满憧憬的昨天。
晚饭过后萧佐为并没有立马回家,而是去程府又小坐了一会,接着便去藏书阁跟少弈谈论起了事情。起初是以为他们许久未见,肯定也有不少事情要说。但后来萧佐为几乎天天到访来找少弈,程墨苏心下觉得奇怪得紧。萧佐为自小生长在上海,打从她记事起两家便一直往来,她根本不记得萧佐为认识的人里面有少弈。若说他们两个人之间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叙旧,那是否也叙得太久了一些,在她看起来倒是像两个人在谋划着什么一样。
“小姐,夜深了,该休息了。” 风吟轻声唤道。
“佐为哥哥走了吗?”
“倒是没有,好像和少弈管家在谈什么事情。” 风吟答道。程墨苏秀美的眉毛紧紧蹙起,她打发了风吟回屋休息便一个人悄悄跑到藏书阁外面。
藏书阁仍亮着昏暗的光,她将小巧晶莹的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楣上,听见里面两个人的声音,瞳孔不自觉地放大起来。屋内的两个人竟然说着德语,若不是在谋划着什么何必说其他人都听不懂的语言。
程墨苏的心慢慢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