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子墨伸手，握住了飞回来的无垢剑，他闭上眼，默念着冗长的咒。
十剑诀之九，是借天光为耳目，破长夜虚妄，是一种破除法则的剑诀。
只有此剑诀都斩不破的黑夜，才有被利用的价值，才是真正的后路。
此剑诀，名曰湮剑诀。
剑出，无声，无光，唯有无形的剑意，如盘龙绕柱，蜿蜒而上。
沧琅呼吸忽然沉重了下，他的护体灵力像是被压制了一样，突然缩进了体内，他头沉了下，瞳孔微缩，定睛一看，缺口处密布的风刃消失了。
“师尊，你的风刃。”
镜疏影沉着脸道：“这里的灵力被压制了。”
他似感应到什么，反射性地低头，底下的镜湖中央是持剑闭目的鹤道人和他周围一圈又一圈死去的黑色浮游生物。
镜疏影呢喃道：“梦里仙山十剑诀，没想到是真的。”
倏然，那股压迫感消失，身体又轻盈起来，风刃也顺着镜疏影原本的意思卡回了缺口，连带着底下的镜湖也重新被黑色蒙蔽，一切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镜阁主。”
镜疏影侧头，看见鹤道人闭着眼‘看’过来，他问道：“刚刚……”
话音未落，就被鹤子墨打断，“双生镜是有主的。”
镜疏影：“！”
“怎么可能？”
鹤子墨垂眸，“吾看见了，双生镜中有一条线系向了外面，还有一根线……”
他停顿了一下，抬眸道：“系着的是镜阁主你。”
镜疏影微怔。
鹤子墨平淡的‘看’着他，“镜阁主，你似乎该好好查查你自己的记忆了。”
镜疏影恍惚了一下，闭了闭眼，镇定道：“吾理应信你，信仙山十剑诀，但是吾感受不到与双生镜的联系。”
鹤子墨闻言，回忆起使用剑诀时所看到的线，思索了下，没有执着双生镜有主这个问题，“不管如何，双生镜的本质是蒙蔽感知，不是创造生命。”
现下，是需要找到另一端线的主人。
——毕竟的确有法器能与多个人建立联系，只不过真正的主人一般只有一个。
至少，直觉告诉他，双生镜还有其他作用他还没探查出来。
它真的只是天阶法器吗？
鹤子墨‘看’了眼镜湖，湖面上黑色的浮游生物这时才遮盖住了水镜。
速度有些太慢了，唯一的优点是只要留有残夜，就能有再生的机会。
他越过陷入思考的镜疏影从头顶的缺口处出去，落到了沧琅旁边。
沧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师尊，斟酌了下言语，问道：“鹤道人，仙山十剑诀真的如传闻所言，承天道之意吗？”
鹤子墨瞥向他，“若真承天道之意，岂不是独剑修得天独厚？”
若只有剑修可得道，哪来如今百花齐放，因各种原因入道的皆有？
“道人言之有理，想来十剑诀是哪位剑仙悟道所留。”
沧琅的神色有微妙的变化，似乎并不是如他所说的这般想的。
镜疏影在他们两人谈话间回来了，见沧琅对十剑诀很在意，开口道：“与其说是十剑诀是剑诀，不如说是对法则的运用，想来鹤道人在法则的理解上已经出神入化了吧。”
鹤子墨不语。
沧琅敛了几分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镜疏影看了眼沧琅，暗叹了口气，说道：“吾心有所悟，需闭关一段时日，阁内一切事物会由沧琅负责，鹤道人可还有其他的事想问吾？”
“并无。”
镜疏影道：“那吾先行一步，沧琅，好好待客。”
“是，师尊。”
镜疏影踏入深渊，脚下踩着菱形镜片，快步消失在视线中。
沧琅看向鹤道人紧闭的双眸，询问道：“道人可需灵力引路？”
“无妨，你且走着吧。”
“好。”
……
雾影山下。
白发白衣的男子跟在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身后，看对方冷着一张脸跟幽冥的人交谈。
“凌尊者莫怪，非是我等不肯放心，长老特别嘱咐过，与云生皇室关系近的皆不可进入无影阁。”
凌月冷哼一声，“我要是真想进，凭你们可拦不住我。”
守门人一派淡然，“凌尊者若想进，我等的确拦不住，不过棱镜结界开启与否，我等也是能察觉到的，届时难做的非是我等。”
寒气从凌月周身溢出，雾蒙蒙中带着冰渣子落地。
“凌尊者，此事由逐影长老全权负责，我等若是失职，也会在尊者之后。”
逐影，幽冥二长老，大乘期修士，人族魔修，所修之道不明，专精幻术和刺杀，一般时候非常好说话，但若是惹急了——哪怕是云生皇室中最看重的继承人也能杀给你看。
目前能做到这点，且还活着的，只此一人。
实力手段，缺一不可。
寒奚低声道：“凌尊者，我们不如另寻机会吧。”
凌月不服，“我若是就此退下，岂不是代表我怕逐影了？他要来就让他来，我正好想松松筋骨。”
寒奚：“……”
凌尊者和凌长老不愧是孪生姐弟，性子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是……这脑袋好像更不聪明些，渡劫期与大乘期差了一大阶，打起来怕是给对方松筋骨。
“逐影长老还有要事，尊者若真想试试看，大可直接动手。”
凌月当真想要动手，寒气里的冰渣子凝化成了一支支箭，以表威慑，又在寒奚不动声色地用灵力干扰下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可不是来找事的，冷静。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棱镜结界略有波动，光影变化之下，白衣道人出现在了两名幽冥守门人的身后。
在他闭目‘看’过来时，寒奚下意识喊了声，“鹤道人。”
“嗯？”
鹤子墨问道：“你怎会在此？”
七夜谷损失惨重，寒奚作为七夜谷的首席大师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寒奚顶着凌月怀疑的视线，说道：“谷主有命，令寒某来此协助无影阁。”
守门人的视线越过用青色发带扎着高马尾的凌月，落在简单束了一束头发在身后的寒奚身上。
他冷不防道：“凌尊者，他可以进，你不行。”
凌月：“？？？”
寒奚：“！”
鹤子墨若有所思。
凌月没想起七夜谷跟云生皇室并不近亲的事情，但她绝不承认是自己忘了，而是她也想一并掺合这件事。
“怎么，我受七夜谷之托护着这个小辈也不许进？”
守门人神色怪异的看了看凌月，“凌尊者不说，我等怎知尊者是因七夜谷而来？不过，就算如此，我等还是一样的答案。”
凌月冷冰冰的神色绷不住了，五官扭曲得连有遮蔽效用的面纱都盖不住。
她道：“你这是对我有意见！是不是凌渊他过来你就会放行？！”
守门人自然地点头道：“凌长老已脱离凌家，隶属七夜谷，我等自然会放行。”
寒气中的冰箭颤颤巍巍地仿佛随时会掉下来，足以可见凌月心中的波动有多大。
寒奚默默地在心里把不要在凌月尊者面前提起凌长老的事反复默念，加深记忆。
在凌月和守门人争执的过程中，鹤子墨来到了寒奚身边，用灵力卷起了一缕白发，传音问道。
“你的根基受损，为何不留在七夜谷？”
七夜谷急需人手的情况下寒奚来此，定然是有要事，但晏无痕再如何都不会强硬的要求一个根基有损，需要修养的人出谷办事，这点他还是能确认的。
寒奚道：“谷主若非别无选择，不会来找我，我作为七夜谷的弟子，理应出一份力。”
“况且，凌长老也做了万全之策，请了凌月尊者出手帮忙。”
鹤子墨道：“此事，非大乘期者不可为。”
他这句话没有用传音，真真切切地传到了在场的每个人耳里。
怒视守门人的凌月扭头就嗤道：“那是你没见过能跟大乘期比上一比的渡劫修士，我就是！”
寒奚默默道，看来凌月尊者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
鹤子墨：“……？”
他不欲与之争辩，跟寒奚颔首示意了下，转身离开。
凌月挑了挑眉，“寒奚，你跟他看起来很熟嘛，你去跟着他。”
寒奚看了眼鹤子墨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露出肯定目光的凌月，认命的跟了上去。
凌月挥手撤去寒气冰箭，以打商量的口气问道：“鹤道人几时来得无影阁？”
“无可奉告。”
凌月咬了咬牙，“他来了几趟总能说吧。”
大概是怜悯凌尊者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气劲，守门人如实道：“两趟。”
来了两趟啊，还挺熟的，想来跟着他也能完成凌渊那小子的嘱托。
凌月道了声谢，也不去纠结自己为什么不能进无影阁了，借着与寒奚之间的联系，赶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