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子墨站在屏风后,神色淡淡地听着七夜谷弟子们对裴玉的嘘寒问暖。
在他对面,则是黑袍人长生。
交手过这么多次,他知道对方的名字还是从裴玉口中听来的。
长生二字,不论是真名还是假名,称呼起来总能想到对方的那些黑色的细线,仿若源源不绝般复生,延长。
从旺盛的生命力来看,的确是个长生种。
“多谢大家的关心,只是结界可能很快就要消失了,与其把灵力用在裴玉身上,不如留着抵御魔族,多一份灵力就多一份活命的机会。”
“裴师妹,你如此疲倦,也需要尽快恢复好,我们帮你是最快的,也花不了多少灵力。”
“是啊,裴师妹,万一打起来我们不一定能顾及得了你,你状况好一些也能有自保之力。”
裴玉:“……”
她不好告诉他们自己里屋里就有两个大乘期,对付外面的魔族绰绰有余,却又不知道如何拒绝才不伤他们的好意。
“师兄师姐们,长留道人听说了结界外的情况,答应出手剿灭魔族。”
裴玉当即找了个借口说道:“夜阑城较大,大乘期出手也不一定不会有漏网之鱼,不如大家去感悟一下其他大乘期的实力,顺带帮衬帮衬。”
“现在,就让裴玉好好休息一下,也让寒师兄静一静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也不是不知趣的人,纷纷关心了一两句离开了。
裴玉关上门,长呼出一口气,终于走了。
再不走她感觉里屋的空气都要凝固了。
鹤子墨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飞了张符贴在门上,以作禁制,又在他们三人当中布下了隔音结界。
他问道:“可准备好了?”
裴玉点了点头,长生有些紧张,黑袍下的黑线搅成了好几个结。
鹤子墨看向长生。
长生被这么一看,下意识扯断了那些结,疼痛感让他的紧张消散了些,他道:“准备好了。”
鹤子墨垂眸道:“那么,吾便开始了。”
要证明劫数还在不在裴玉身上,得以无法解除的庇护型禁咒试之。
有天谴,自然还在,没天谴的,就证明劫数已经没有破解之法了,唯有硬生生挺过去,亦或是找准方向,以力破劫。
至于有没有成功做到的人,修仙界并无记载,想来古今无一人。
这样百分百的死亡率,配上从无生者的天道之路,也只不过是从一个绝路走到另一个绝路。
冗长晦涩的咒语在鹤子墨的默念中,如无形的枷锁一点一点的连接着他和裴玉。
念咒的时间长,需要的媒介少,期间能随时随地轻易被打断,反抗、抹除的联系,能造成的反噬也就越小,这是禁咒中的通例,也是鹤子墨给自己留的退路。
——他不想辜负了凤火赤木给予他的新生。
念咒的时间很长,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长到长生再度生出来的紧张都没了。
这样长的禁咒,就算有天谴力度也不会很大。
直至最后一个字念完,裴玉感觉身体一重,好似体内住进了什么东西一样。
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异常。
鹤子墨神色未变,说道:“此为替神咒,会在你遇到生命危险时替你承担一定量对神识造成的伤害。”
这些听上去并不像禁咒,倒像是某些世家弟子都会有的庇佑。
裴玉道:“我记住了。”
鹤子墨道:“此咒的其他用途吾就不多讲了,你只需知道吾不介意禁咒反噬。”
“裴玉并非忘恩负义之人,道人此前因劫已经无故帮了裴玉许多了。”
裴玉没有谈及自己想要回报的心,现在的她并没有能力,空口无凭的,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鹤子墨嗯了声,问道:“你可知道你的血脉有何作用吗?”
既然劫数的关键在裴玉原本的血脉上,弄清血脉的作用对劫数的成因也能有所猜测。
裴玉摇头。
长生道:“我的记忆里隐约提到,她原本的血脉能对血月王族有很大的威胁力。”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解释道:“我是与那个血月王族对上的时候才有了些模糊的记忆,也大概想明白了为什么一定要用永生之术。”
提到永生之术,裴玉是抵抗的,但实际接触过长生后,她发现长生本性不坏,不像是为了捆住一个人一意孤行的人,她觉得对方做出这一切是有原因的。
听到长生想要解释这些,裴玉的表情认真了起来,等待长生的下话。
“永生之术能够遮蔽天机,混淆生死,也能让裴玉避免被血月王族找到,但并不会转换血脉。”
长生说到这里,迟疑了下,才道:“如果说我的记忆没错的话,永生之术成功,裴玉只要小心些,就不会被血月王族发现,也不会被任何卜算找到,可能这才是为什么要让你受天谴的原因——”
“为了让你判定,永生之术的施展会让你的劫无可解,以至于让你全力以赴。”
鹤子墨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丝毫不在意这一切会是天道下的套。
他说道:“说到底,你也不清楚永生之术施展后除了已定的结果外会发生什么。”
“是。”
鹤子墨道:“你的本体属于不知种类的邪物,就连永生之术的反噬也似乎只在你身上停留了几天,谁又清楚你与裴玉之间的契,不会发生其他的意外?”
长生一怔,他看向裴玉,又一次说道:“抱歉。”
裴玉道:“未来如何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你不用为了一个不存在的未来向我道歉,真要说的话,你不像是会出这种主意的人。”
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如果我们之间的三世情缘是真的,这种馊主意更像是我出的。”
长生:“……”
黑袍之下窜出几缕不听话的黑线,绕着裴玉打转,转着转着给自己打了个结。
裴玉掩唇噗嗤一笑,看向鹤道人,“道人可还有其他的事要确认?”
“并无。”
鹤子墨回头看了眼里屋,说道:“只不过你们二人若要再续前缘,记得分清场合,与邪物为伍不被世俗所容,知道的人越多,易生祸端。”
这句劝诫明明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却让人感受到了说不出来的人情味,仿佛一潭死水中忽漾起的一圈涟漪。
两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裴玉相当给面子应道:“道人说的是。”
长生兜帽耸动,矮了矮,像是在点头。
鹤子墨隔空取回符纸,用灵力将尚有效力的符改了几笔,拿着符光明正大的从正门离开。
门被他轻轻带上的同时,仿若凝固了的空气也重新开始流动。
隔音结界尚在。
裴玉看向长生,认真道:“我从没有找道侣的想法,所以我花了时间认真想了下,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如果我要找一个道侣,至少我自己要能与他比肩,而不是活在他的庇护下。”
“长生,现在的我只会拒绝你,也请你不要太过于相信三世情缘的说法,若真有缘,以后自会有缘。”
……
鹤子墨离开了夜阑城。
在他身后,结界溃散,潜伏在黑雾里的几点绿意如尖锐的刺,悄无声息地刺入魔族的丹田,如种子般迅速发芽,长成狰狞的荆棘缠碎躯体。
这样的攻击方式无疑是残忍的,击杀敌人却十分迅捷有效。
鹤子墨似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朝最近的灵脉所在提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