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七夜谷之仙人

带有腐蚀性的黑雾随着流动的虫血不断化作虫身与冰凌相撞,再度消散成雾态,重新化作小虫,借此逐渐壮大成虫海,淹没了鹤子墨。

电脑上的弹幕在担忧,电脑前的人也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尽管佚名知道鹤子墨绝不会止步于此,却因为记忆缺失的原因,总是会提心吊胆,害怕发生一些不可预料的事情。

随着屏幕前浅蓝色的薄冰屏障被黑雾彻底腐蚀的那一刻,观众与佚名所希望的奇迹发生了。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说是奇迹,不如用更恰当的话来形容——boss红血后的狂暴。

虫海被刺目的银光所渗透掀翻,重归雾态。黑雾之下,血红的眼异常鲜明,灼灼目光仿佛穿透屏幕,直击屏幕之外的观众。

长剑轻鸣,震动下抖去了它身上残留的碎冰,随后被一只玉白的手抹向剑锋。

淋漓地鲜血流淌过剑身上下,血尚未滴落便被剑迫不及待的吞噬,泛着血光的‘无垢’二字在剑身嗜血后一闪而逝,像是餍足一般贴着掌心的伤口又嗡鸣了两声。

剑已饮血,薄冰封住了还在渗血的伤口,鹤子墨单手握剑,劈向了往外冒着黑血、复生速度难以为继的虫身伤处。

这一剑没有剑意凝成的剑气,也没有神念所聚的剑魂,只是朴实无华,简简单单蕴含了灵力的一剑,就将先前难以刺穿的虫肉完完全全的劈开一道短时间内无法愈合的豁口,在密布古怪纹路的虫甲上留下长长的一道白痕。

刺骨的寒意顺着剑身蔓延至伤口处凝结成冰,寒气不断往外扩散冻结,意图扩大豁口。

巨虫哀嚎一声,身子不停蠕动着,在想要挤扁鹤子墨的同时远离了裴玉。

——它已经无法保证能在肉体与魂魄双重的痛楚之下不伤到裴玉了。

脚下能站的地方在不停地变动,鹤子墨抬脚踩向豁口,脚下生冰卡在那借此稳固身形,抽回了剑。另一只脚间歇性地踩着虫壁移动,挥剑到处破坏。

如果说他失去理智前的目的是找到巨虫的弱点判断是击杀还是牵制,现在,他的目的就是让巨虫不得好死。

直至伤痕累累,几乎被剑刃从内部分割成好几节,如藕断丝连般残喘。这等疼痛让巨虫连移动都是折磨,不得不自行截断了一小部分,把人放了出来。

巨虫妥协了,但鹤子墨没有。

他从脏污的血肉里爬了起来,把剑用力一掷,如剑钉蛇七寸般将巨虫牢牢钉死在地上,挣扎只会让它身上的血流的更快。

黑血腐蚀掉了铺在地面上的白毯,却未曾渗进地面分毫,与扎进地面一小截剑锋的无垢剑相比高下立分。

“我……我愿意赴死,她,她快醒了,别,别让她,继续呆在,这里。”

巨虫艰难地出声,咬字尽可能的保证清晰,不让鹤子墨产生一点误解。

鹤子墨走近巨虫。

他血红色的双眼犹如晶莹剔透的宝石,精美透亮,却死寂的毫无人气。

——就像是一具精致美丽的人偶。

巨虫盯着鹤子墨的一举一动,无端直视上那双血色瞳眸的时候,惊愕与难以置信浮现在身躯各个复眼之上,随即,便是愉悦与沉醉,沉醉在这双眼带来的,美妙绝伦的世界当中。

就在巨虫即将在梦中一点一点沉沦,迈入死亡的那一刻,真实美好的梦境突兀破碎,一道模糊的人形虚影出现在了它面前,背对它虚环住了鹤子墨。

虚影反手勾了勾,正钉着巨虫的无垢剑折返到了对方手里。

他腾出一只手轻拍了拍无垢剑的剑身,似在安抚,说道:“你且先离开吧,莫要再激怒他了。”

声音清灵缥缈,情绪温和,声音如仙乐奏乐,入耳时魂魄像是被安抚了一样,没有那么痛了。

巨虫扭动了下身躯,逐渐变回原本身着黑袍的模样,他拘谨地把兜帽盖好,回头不舍地看了眼裴玉,面向虚影拱手道。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不必言谢,本尊救的不是你。”

“那也是因阁下获救。”

虚影有些无奈,“……快走吧。”

“是。”

黑袍人再度回头看了裴玉一眼,闭了闭眼,化作一缕黑雾从门缝处窜出了云中殿。

虚影叹了声,轻手轻脚地将失去意识的鹤子墨放在地上,抬手放在了对方脸上。纯净柔和的灵力透过皮肤往里灌输着,逐渐在对方的眉心处形成一个银白色的印记。

那是一个上古文字,寓意清心静气,像是一个折成回字的叶子,末端还有尚未去除的茎。

印记彻底成型,虚影模糊了几分,几乎要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收回了手,默默等待鹤子墨的醒来。

【这个人是谁?看轮廓身形修长,看着就像是个大帅哥,可惜影子也太淡了,根本看不清脸。】

【看前面的剧情里,鹤道人没有好友,是孤身一人前来的。这个人能制止鹤道人发疯又自称本尊,实力绝对在鹤道人之上,该不会是鹤道人的师尊吧?】

【不可能吧?鹤道人的师父不是早就飞升成仙了吗?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可这个人是虚影哎,说不定就是莫道人为了保护主角留下的。】

【保护主角?我看是为了保护即将被主角祸害的人吧?】

……

寒池之下,鹤子墨最怕的不是那刺骨的冷,而是被源源不断寒流堵住口鼻,占据器官,让人无法呼吸,被一点点剥夺生存空间——那绝望的窒息感。

知觉会被寒冷所冻住,求生的本能也会被寒流所截断,唯独灵魂上的窒息,是永远无法治愈的伤痛,不成心魔,却成梦魇。

不知道是不是莫千流救他的时候出了点差错,哪怕踏入修仙之途不惧溺水,不会再为窒息所困死,却仍然会在狭小的浪潮中里产生应激反应。

这种应激反应会让他陷入有时效性的走火入魔,期间不分敌我,只知杀戮,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莫千流才在此界停留了许久,生怕他出了差池。

熟悉的灵力波动唤醒了鹤子墨的神智,他在昏昏沉沉的意识里漂泊了许久,才真正的醒了过来。

“师父。”

眼未睁,唇先启。

莫千流看着自己的徒弟睁开眼,浅淡的墨瞳里不复原本的血红,才开口附和了声。

“为师在。”

鹤子墨嗯了声,从地上站了起来,便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论一个情绪淡漠,早有死寂之气的人,如何跟一个修无情道成仙的人相处?

互相打了个招呼,便是一片沉默,随后就是默契地各做各的事。

他们日常的交流,基本在四五句话之内,偶尔身为师父的莫千流会根据卦象显示来找鹤子墨聊聊,作为主动的一方他会尽量多说一些,免得好不容易算出来的结果生变。

莫千流主动道:“我用剩余的灵力替你疏导了经脉,多余的则封印了起来,还能帮你抵挡一次心神失守,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了。”

“你要离开了吗?”

“是,希望我们能在仙界重逢。”

鹤子墨淡淡道:“你知道的,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相信你,会等到可能的那一次。”

莫千流顿了下,认真道:“哪怕那一次的到来会很晚很晚,晚到永夜已尽,无论何时,你都不要放弃。”

鹤子墨不在意他话里莫名的执着,忽然问道:“所以,是生死劫吗?”

莫千流干脆利落地否认了,“不是。”

“哦。”

两人又没了话题,陷入了沉默。

莫千流的身影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淡化,他本人却毫无波动,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当然,他也有可能是知道了,却并不在意这件事。

在他身影彻底消失的前一刻,鹤子墨开口道别。

他平淡道:“再见,莫千流。”

虚影来不及说话,只是颔首示意,浅淡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当然,也有可能是脸部太过模糊,看不清有什么表情。

与莫千流的重逢与分别就像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鹤子墨并没有对此产生太多的情绪。

有其师必有其徒,修无情道的师父,其徒弟也偏向于无情。

只不过,无情道也有千万种走法,有极端的杀妻证道,也有温和的多情无心,而莫千流修的,是大道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