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幸福

人已经过了胡思乱想的年纪，但尤优的出现还是让魏翔心里乱了几天，硬是等到了大年三十才稍稍好转。

1990年的除夕魏翔久违的感受到了过节氛围，大清早的门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小孩们穿着厚重的棉服冻得鼻涕直流依然在门外乱跑，手里的鞭炮不停扔向每家每户院子里的狗笼子，炸的这些山野土狗‘嗷嗷’乱叫。这叫要是平时，肯定有人出去骂街，可今天，所有魏公庄的老百姓好像都十分默契的商量好了一样，任凭这群孩子胡闹。

大人们就更舒服了，家家户户都有牌局，瓜子、花生、糖、饮料都在桌子上摆着，无论是亲戚朋友谁进屋都让让。按理说大年三十这一天没有窜门的，但是架不住玩牌的人总是在找人凑搭子，爱聊天的女人也经常凑在炕上七嘴八舌，还有那今天才从城里回来的，一下魏公庄就热闹了起来。

魏翔早晨起床就已经在忙活了，抡起斧子把院子里挂着的半扇猪劈下来几块用水欢上，干完这个又把院子里老太太养的溜达鸡拎起来一只，那家伙顺着脖子一刀下去用碗接完了血就随手扔到院子里任它扑腾，直至死透，才拿开水退毛，开膛破肚。耿秋艳也没闲着，蹲在厨房收拾鱼，魏月在摘菜，年三十中午这顿饭必须是大鱼大肉，晚上才是饺子。

一通忙活到了上午十点，老太太亲自下厨，燥坑上的大锅与院子里铁炉上的大锅同时开炖，鸡和鲤鱼已经下入配料，这叫龙凤呈祥。等鸡鱼端上去，锅腾出来，各种炒菜才下锅，除此之外，打梁城熟食店买回来的酱牛肉、早就煮好的狍子肉也往上端，不说中午这顿满桌子是肉吧，起码绿菜和肉的比例得达到4:6。

当餐桌上已经彻底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几个大人都上了桌，去外边玩的俩孩子也让耿秋艳喊了回来，那家伙进门就跪下磕头拜年，什么感谢老魏家收留之类的话说完，魏翔和老太太纷纷掏出红包，就连魏月也笑眯眯的往这俩孩子手里没人塞了十块钱，这才开始吃饭。

这顿饭要是放在三十年以后，怕是让人看见就会皱眉，这玩意儿热量也太高了，但1990年的今天无所谓，老百姓还都喜欢用‘富态’这样的词语来称呼他人的身材，可你要是说真吃，看见满桌子肉食谁也不可能吃多少。不是有那么句话么？除夕夜没吃了，整个正月都别跑，说的就是三十这顿饭要是吃不完，能吃一整个正月。

“翔子。”

魏月端了杯啤酒说道：“我得谢谢你，我不在家里这么多天，谢谢你照顾妈。”一听这话老太太不高兴了：“他照顾我？你问问这小子衣服裤子自己洗过几回，再问问他伸手做过几回饭，收拾过几回院子，除了往家拿钱，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的。”

耿秋艳这个笑啊，调侃道：“老太太，这往家拿钱还不行啊？”

“我宁愿把钱都给他，换个大孙子！”

一句说出口，耿秋艳、魏月、魏翔都不出声了。魏月魏翔那是还没结婚，耿秋艳的确有孩子，可这玩意儿也不是亲的，不过年不过节稀罕稀罕还行，到了年节，真不顶蛋用。

老太太见目的达到，也不深说：“你们俩啊，都给我听好了，就给你们两年时间，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咱们家孩子太少了，就俩孩子还不够我忙乎的呢，什么时候给我忙活的四脚朝天连孩子都看不过来了，那才叫幸福。”

魏翔一听就笑了：“咱妈就是劳碌命，好不容易能享福了非得忙个四脚朝天。”

是啊，老太太能享福了，魏月回来的这几天家里的活老太太就没怎么伸过手，更何况过年了还有耿秋艳回来帮忙，她其实也就剩下做个饭的事。可老太太寂寞啊，魏月自从对象走了以后，没事就霸占着电话煲粥，何慧心疼的都想把电话线掐了，那可都是钱。魏月似乎看出了老太太的心思，就说了一句：“妈，电话费我交。”老太太马上就转变了话题：“谁跟你说电话费的事了？我是一想起来你要远嫁就恨得慌，唉，梁城没有一个看得上的是么，非得和南方小伙搞对象啊？”

她不承认，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在心疼钱，还得摆出一副教育你的样子。

魏月在你饭桌上形容完这一段耿秋艳和魏翔笑的前仰后合，何慧先是假装生气随后伸手在自己闺女胳膊上扭了一把，魏月吓的‘哎呦’一声，把胳膊一拉回来才发觉老妈其实根本没掐着肉，拧的是袖子。

何慧老了，头发一天比一天白了，这以前要是魏月敢拿自己出来闹着玩，早一脚踢上去了，但是现在不过是拧着空袖子吓唬吓唬她，说完了，还跟着一块乐。她已经不是那个一个人顶在家门口拎起斧头面对所有债主的女人了，何慧的温柔随着儿女们的羽翼丰满开始一点点融化了所有刚强。

魏翔看见这样的老妈特别欢喜，毕竟上辈子欠了太多，这一生，总算可以偿还些许。

中午饭吃完，魏翔的电话响了起来，吴向东和工厂各部门的领导、各车间的主人挨个的拜年，他还真有点当了老太爷的感觉，一个个答对，等应付完了，这才收拾餐桌。餐桌撤下，麻将摆上，电视机里播放着86版西游记，俩小孩坐在电视前眼睛都直了望向六小龄童，一到打妖怪的时候就拍手叫好。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魏翔光点炮不糊牌，一会儿就扔进去二三十块钱，这把耿秋艳、魏月、何慧三个女人乐的前仰后合，赢着钱还得气着你。

“翔子，我又糊了。”

“你今儿就是炮手啊，点炮要是能连庄，你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糊了，老儿子，清一色！”

别看一直在输钱，魏翔却没有半点不开心，相反他很高兴，这些欢声笑语是上辈子没体验过的，更何况，晚上还有一直期待着的春节联欢晚会。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鞭炮声再次此起彼伏的响起，牌局散了以后一家人又开始包饺子，直到电视机上出现了春晚的开场白，厨房里才传来耿秋艳的高呼：“下饺子喽，一枚硬币一块糖啊，看看谁能吃着。”

硬币代表着钱财，包进饺子里寓意明年发财；糖代表幸福和甜蜜，谁吃着寓意桃花朵朵开。

魏翔已经在餐桌上等着了，他决定今儿就算把饺子都吃了，也要把那枚硬币给吃出来，魏月一看魏翔的架势，赶紧说道：“你可拉倒吧，耿秋艳怕不够吃愣是包了三盖帘饺子，你真要是为了吃个硬币才撑个好歹的，还不得心疼死咱妈啊？”

“切。”魏翔一撇嘴，犟种一样说：“那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