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媳妇值几个钱

“新娘子哪去了!”

清晨,白云下炊烟袅袅的山村发生了剧烈争吵,在一户破败不堪的院落里,两帮人正在对峙。

魏翔被人揪着脖领子站在院落中身体往后仰,像是在躲避随时有可能落下的拳头,身后她的母亲正隔着人伸手拉扯,想要帮儿子拉偏架又希望结束这场争端的姿势显现出了农村妇女的鲁莽;那一刻,他身前是一位满脸怒意身着老式西装的男人,他旁边站着一个个叼着喜烟、端着喜茶、连白色搪瓷缸子外边都贴上了喜字的宾客。

这是一幅年代感很强的画面,魏翔看见了穿着工厂蓝色制服工人,还望见了套着绿色军装歪带着军帽却浑身是土的农民,自己则小混混一样一身白衬衫喇叭裤。

“我问你新娘子去哪了!”

又一声嘶吼传来,宁静的画面被彻底打破,穿西装的男子带着人在往前压,凶神恶煞,身后的老妈大喊着:“你松开我儿子!”挥舞着被大红色呢子上衣衣袖套住的胳膊向那男人脸上挠,双方争吵即将进入白热化,诡异的是,这一切魏翔竟然都见过!

2020年末,魏翔是身家百亿的老板,可他这一生经历了三次破产,又奇迹般的三次东山再起,最终总算站在了巅峰。如果你问他这辈子最怕什么,魏翔一定会告诉你这一生最怕的就是1990年姐姐魏月逃婚当天所发生的一切,因为那一天,他孤立无援。

“等一下!”

魏翔大喊一声喝止了眼前所有人,这些人他都认识,穿着蓝色工厂制服的,是远亲三舅,进了城里打工以后认为拿到了工厂正式工的铁饭碗,从这儿开始不管去哪都穿工作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一个月能拿三十块钱工资的工人,可能嘚瑟了;穿绿色军装的,是魏翔远亲老姨夫,人家儿子至今还在部队服役,年年是村里的光荣家属,儿子邮回来那套军装绝不离身;还有三大娘、六叔……

不对啊!

三舅在下岗大潮席卷全国后郁郁寡欢,没了铁饭碗像是没了一生的骄傲,带着工龄买断的钱去了南方,说是要做生意,可碰见的人却说已经被骗的沿街拾荒;

老姨夫还好,这辈子都在村里耕种,后来房地产经济崛起,占了房占了地搬去了城里。有钱以后开始胡吃海塞,还和老姨离了婚与一个小自己二十岁的女人生活在一起,那个当兵的儿子复员后开始打官司夺家产,听说爷俩在街上碰见连句话都不带说的。

三大娘脑梗没了;六叔喝大酒导致了半身不遂。

还有自己的母亲……

魏翔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女人,顿时热泪盈眶,这个用生命照顾了自己一辈子的女人连一天福都没享便离开了,等自己发了财,能去看望的只有冰冷坟头。

这不是……这不是……这不是1990年么?

魏翔怎么会忘记这一年,又如何忘记得了这一天呢?

这一年,《渴望》拿下了金鹰、飞天两座大奖,王沪生人人喊打;这一天亲姐姐魏月为了对抗母亲的专制和包办婚姻踏上了去南方的火车,老妈收了人家一千块钱彩礼以后交不出人,叫人家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

这是魏翔有记忆以来的第二个人生低谷,娘俩省吃俭用整整三年才还上了钱。

自己怎么回到了1990年?

回到了那个猪肉才不到一块钱一斤,国家刚刚决定物资不限量供应,全国也不再用粮票、肉票、油票,让经济彻底腾飞的年代。

院里的自行车车链子被卸下来扔在了地上,对,这个年代连修自行车都算是一门手艺,可以摆摊挣钱;院外,新郎用来接亲的2020吉普、拉达车,那都算是豪车,别说车了,这年月家里有电视的都没几户,整个魏公庄为了看《渴望》全都挤在柳屠户家院里,谁让就他家有电视呢。

“等什么,等这一会儿有什么用,你姐能回来吗!”

咬着后槽牙发声的这位差一点就成了魏翔的姐夫,可惜还是功亏一篑了。

梁本旺家里是国内第一批去深圳淘金的,姐姐魏月考上高中以后俩人相识,不光是同班同学还是同桌,尽管毕业后各奔东西,但魏月那绝美容颜一直留在这个男人心里。当时过境迁,魏家落入了低谷,他却意气风发的从深圳归来,提亲的时候正好赶上债主们要账,魏翔母亲何慧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张嘴就要了一千块钱彩礼。

何慧当然不是要卖女儿,关键问题在于自己老爷们的癌症用了七百多块钱治病也没能活下来让家里已经千疮百孔。有了这一千块钱,外账能还上了,还可以给自己儿子找一房媳妇,更何况这也不算牺牲女儿,人家梁家的家境多好啊,过去了不就是享福的么?

无奈,魏月是上过高中的,读书读的多了懂得事情自然就多,她不光了解母亲的迂腐,更知道不争气的弟弟是什么样。在明知道辩解也是多余的情况下,表面上唯唯诺诺的应下、过了最后几天舒心日子后,在正日子来临的前一天晚上——蹽了。

这一下把整个魏公庄都给闪了,梁本旺来接新娘子时欢天喜地,刚进院,鼓乐队的吹拉弹唱让人都听不见他张嘴说的什么,门口鞭炮硬是放了十来分钟才停。可就在这十来分钟的时间里,魏翔和何慧都是傻的,他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是有可能,老太太都想把魏翔塞进车里。

“回不来了。”

魏翔没想过会回到1990年,更没想过会回到这一天,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上一回的慌张。

“姓魏的,你拿我当什么了?”

梁本旺不能和一个五十多的老太太计较,咽不下这口气的他自然要和魏翔说道说道:“你们家张嘴就要一千块钱彩礼的时候,我没二话吧?现在你告诉我没人?!”

这可是1990年,悔婚代表着看不起人家,关键是你们家也拿不出悔婚后的彩礼钱赔人家,别看2020年婚礼当天悔婚都不叫事,可是1990年,有人为了这个闹出过人命。

“彩礼我们退。”

这是魏翔在当下唯一能说出的话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我不要钱,我要人!”

梁本旺瞪着眼睛跟要咬人一样把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他那‘三角眼’的外号就是这么来的。

“两千!”

魏翔将筹码叠加说道:“我们家还你两千!”

呜。

这个数字刚说出来,周围的老百姓就发出了一声惊呼,在普遍工资三十块钱的年代,你一个没工作的年轻人拿什么还两千块钱?

“你们家哪值两千块钱?”

梁本旺刚要开骂,魏翔瞬间加价:“三千!”

这回把梁本旺都弄迷糊了,数字的叠加代表什么他清清楚楚。

见梁本旺安静了下来,魏翔继续加码:“五千!!”

这一次何慧都用手死死攥住了自己儿子的衣袖,五千块钱,把娘俩骨头砸碎了卖骨头渣也凑不齐啊。

“满嘴胡说八道,魏翔,你见过五千块钱么?”

“一万!”

“喔哦~~~”

宾客们都听疯了,光听这个数字就觉着过瘾,谁看热闹会嫌事大,一个个都站在旁边看着。

这句话说完,被拽着脖领子的魏翔说道:“我跟你签合同,如果魏家一个月之内还不上一万块钱彩礼钱,我,魏翔进去蹲监狱,给你报仇血恨,行么?”

“你要是跑了呢?”

梁本旺眼睛要瞪出血的问道。

“国家有法律,签了合同就有了法律效益,我要是跑了这就是诈骗,我就是通缉犯,只能像条狗一样逃窜,你这仇不也算报了么?”

他继续说道:“反正魏月已经走了,除了这个办法,你能做的就是把这破旧的家砸了,然后,经过长年累月的分期偿还拿回一千块钱彩礼。要是还不过瘾,顶天再打我一顿,把人打坏了指不定结果是什么样呢,没准你要蹲笆篱子,为什么不借用法律的手报仇?”

“魏翔!”

“妈,回屋把笔和纸拿出来。”

魏翔曾经对这一天无比恐惧,没想到的是,第二次经历这一切的时候,他却一点都没觉着慌张,甚至隐隐还有些兴奋。这可是1990年,在这个年代一个月挣一万块钱对他来说不难,更何况这个时代还有和弄潮儿一决雌雄的机会,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人生因为这点儿彩礼浪费几年光阴?

所以,他利用一条商业法则,这是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说以一美元的价格拍卖二十美元,唯一的规则就是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竞价钱都要归自己,这个时候你会发现参与的人都不愿意接受平白无故的损失,因为第二名永远会在付出了竞拍价格后,失去所有。现在的梁本旺就是如此,他不愿意失去,就只能在明知道是画饼的编造中认命,毕竟打砸一番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按照魏翔的说法,这小子起码会变成通缉犯。

纸笔拿了出来,魏翔刷刷点点写下合同,签字后咬破手指按下手印,这是他第一次在重生的时刻感觉到疼。

当梁本旺将这份合同收起,魏翔抬起头看着他问了一句:“其实你一点都不爱魏月,就是因为她漂亮,所以才想要得到,是吧?”

“你说什么?”

魏翔继续问道:“否则你怎么可能一万块钱就把人给卖了?”

经商这么多年,魏翔承认自己变坏了,可越坏就越能看透人的本质,他用一句话将梁本旺说的愣在了当场,令所有到场的宾朋都看着他,心里琢磨着:“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些女人还不自觉的回头看了自己男人一眼,想的估计是:“自己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