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倏忽在眼前闪过,埃米利欧立即停息运灵的阵法,辩音识位,一道光般跟了上去。
“伊莱亚斯?”他与伊莱亚斯淡色眼眸交换眼神,看来他也是追着影子到伊甸园的,还有身后一干刚追上来的守卫军士。
伊甸园奇珍异兽森木葳蕤,贸然追进去或许会中什么诡计。
伊莱亚斯看着伊甸园幽深的树林,道:“他从伊域极渊闯入天界,或许是地界人。”
埃米利欧点头。方才一瞬间的提速追人让他仅存的灵力有些消耗过度。
伊莱亚斯察觉他的不胜气力,方才想让他回去歇息,那道黑影却在此时现身,猛然一道剑气直直取埃米利欧的咽喉而来,被伊莱亚斯一刀挡下。
那人身着以花色丝线在墨色长衣领口绣着草木,眼眸低垂,不笑时尽显寒凉之气。
是安难。
他不是已经死了?埃米利欧惊诧不已,遣散了身后追来的将士。可身旁的伊莱亚斯念诀,速度快的只剩一抹残影,再现时他已腾空出现在安难面前,月华刀围绕着清冷的华辉,将安难无表情反应的脸映照的更加苍白。
“停下伊莱亚斯,那是——”
埃米利欧不假思索一个箭步转身,以剑挡下伊莱亚斯的刀,伊莱亚斯见势急收力,“嘭”一声巨响,伊甸园漫天灰尘。
太阳光芒异常惨淡,将一切照的苍白。
天地间色彩急剧的流逝。
安难手上滴落着埃米利欧的血。
“那是璃樱的弟弟…”
安难将血渍弯腰擦到伊甸园的地面上。
“撒旦觉得我是璃樱的弟弟,所以我还有价值继续活下去,抱歉埃米利欧,我想多看几眼姐姐,要用你来换。”安难淡然道,没有璃樱在侧,他依然用冷清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伊莱亚斯楞楞的替他拭去溅落到脸上的血迹,慌张的按住他的伤口,血止不住的涌出,染红了伊甸的泥土,染红了伊莱亚斯总是一尘不染的雪白衣袖。在场之人无一人不震惊于埃米利欧为何为冥界人挡刀,可他们又不敢再动安难,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大步流星离去。
埃米利欧按住他的手道:“不疼。”
“不,别走。”伊莱亚斯微微发抖,求着他。
“璃樱又该难过了。我还没为她做什么。”
埃米利欧从口袋掏出一包巧克力,沾染上他的血迹,可他再也拿不住,他的身体化为流萤,巧克力掉到地上。
他从伊莱亚斯的指尖消失。眼角有滴泪落到伊莱亚斯的手上,像碳一样滚烫。
在圣上的世界规则中,月亮本就是依靠太阳的光而发亮。
伊莱亚斯的光没了,如何能再发出光。
极渊处。
“阿难?!”
“姐姐,别去了。”安难拉住璃樱。
万幸,他还活着,好端端站在她的面前。与记忆里相比,安难长大了,长开了。
这段作为人类时的记忆,不记得便不会背负上灭族之痛。璃樱自回想起来这段记忆,便决定不再认回安难。
安难既然认错了姐姐,就让这个错误一直延续下去,才不会记起这些。
灵魂深处随着记忆的痛一并涌现。
“姐姐,”安难好生的瞧着璃樱,手下意识拉上璃樱的袖子,就像小时候的他一样,“阿难做错了事情。我杀了埃米利欧。我知道姐姐不会原谅我这个错误的。”
“你,做了什么?”
“杀了我,给埃米利欧报仇,然后再回到属于自己的光明中去。”
一阵死寂。冰凉的物体抵上安难的脖子。
随即是璃樱不敢置信地质问。“你做了什么?”
安难向溟沼剑刃主动靠去,将微微搏动的血管靠上它。“是撒旦下的诅咒。若我想再见姐姐一眼,必须杀了埃米利欧。但这终究是个错误。见姐姐一眼,我就知足了。”
他向剑挪一寸,溟沼避一寸。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溟沼锐利的剑锋颤抖。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
安难知自己这个故意的错误会对璃樱造成多大的痛苦。可他愿意用生命去偿还这个债,只要能让他再看眼他的姐姐,那个护他风雨,护他周全的人。
他不认回璃樱的原因也很简单,那些回忆,忘记了也很好。
忘记是神的恩赐。
“你走。”
安难诧异的抬起头:“什么?”
“下次见面,我绝不宽恕。”璃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我不走。我们这次不分别,就不会有下次的见面。如果没有姐姐,”安难抓起溟沼,利刃抵在他的脖子上,如丝的红色顺着皮肤纹理蜿蜒而下,“阿难无处可去。”
“去尘墟,去阿卡修斯界,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抬头,眼中满是慌张。
“也对。阿难不能不听姐姐的话,让姐姐为难。不能让姐姐的剑沾上我的血。”他用手指抹去剑上血迹。
可安难刚刚多想再问问她,姐姐还想像那日出门买药一样抛弃他,消失的无影无踪吗?
然后他为寻璃樱,错认莉莉丝为璃樱,为她背叛自己的种族,忠诚于冥界,任撒旦在身体内下诅咒,用自己本身可控制伊域结界的能力,打开脆弱的伊域结界,帮撒旦偷走了溟沼剑,帮撒旦去了天界极密之地北溟大沼观星象,帮他掳走了陌麒,受制于诅咒,帮他杀了埃米利欧。
可他想寻的人如此近在眼前,此时又已相隔千里万里。
安难擦过璃樱的肩,璃樱才发现他的个头已经相当高了。
安难到陌麒的衣冠冢旁停住脚步,弯腰,摘了朵小花,放在了那座矮矮的坟堆上。
“圣上…”米娅担忧的望向璃樱。
璃樱面色若纸,用溟沼支撑自己。她抬眼望向让天地只剩黑白二色的太阳。
神逝去,什么都带不走,什么都留不下。
“伊莱亚斯放弃了身体的控制权。给自己下了封印。”米娅同她一起望着太阳。将埃米利欧留下的那块巧克力轻轻放入璃樱手中。
璃樱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滴落到地上。这种感性,是做人类的后遗症。
一定是的。
神不需要泪水,泪水对神来说是毒。这毒好苦。
万籁俱静。一贯以鸟鸣声热闹的天界此刻无声无息。
风也停了。
米娅眯着眼睛。“撒旦利用北溟,篡改了您的记忆,是吗?”
太阳孱弱的微光将一切照的昏沉。
“嗯。”璃樱声音喑哑。
米娅皱着眉心:“当年索因卡不好直接出手履行与冥界的合约,就拿了伊域开刀,使得极渊伊域的入口脆弱。又利用了本就来自伊域的,您的弟弟,打开了天界大门。撒旦就是通过这样,去了北溟大沼。”
那个自古的天界禁地。北溟名字的由来。
撒旦在北溟大沼,看到了些秘密。
米娅继续道:“撒旦利用北溟将您强制唤醒,在您的星轨中动了些手脚。”
“他应当只动了我的记忆。”璃樱淡淡道。
记不起来的事情总觉得很重要,让她心中隐隐不安。
“恕米娅多嘴。”米娅跪下行礼请罪,“您不该将您沉眠时的行迹与星轨结合一起。”
是啊,她当时怎么想的。明知撒旦亦是司星主神,看得懂星运,却将自己的弱点布到星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