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樱不信，逃出火焰光亮的范围，不顾涌血的伤口，跌跌撞撞拨开树杈，爬上山顶。本就是在山坳地背风处，安难寻了个极隐蔽的地方。所以爬到山顶也尤为的快。凉风灌入她白裙的领口，温热搏动的血流冷却下来，可站在最高处的那个刹那，她看到了如梦中的那般场景。陈色的天织杂着艳红，岩浆在整片大地上翻腾。无数沟壑纵横，山火肆漫。
她熟悉的那些呢？
关阙国总医院呢？
孤儿院呢？
埃米利欧的家呢？
为何遍地是灰尘与石砾。
安难瞬移跟在她后面，拉住她的手腕，引她返回山坳处。
“姐姐，去山顶会被天使们发现的。”
可璃樱魂不守舍，什么也听不见。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无数次的寻找过去，在接近过去时却一次又一次得知自己是这种令现在的自己痛恨的人。
安难用木棍戳着火堆，火星凌空旋转飘起。
撒旦布了一手好牌。
而所有人，不知不觉中早就成为那个撒旦手中的棋子，毫无反抗之力。
安难垂眸，如此想着。他起身，走到璃樱面前，拉起她的手。
“很久很久之前，阿难曾经对姐姐说，可以顺花苏绳结找到我，找到家。”
璃樱视线无焦点地抬到安难身上。
安难从璃樱手腕上解下那根五色丝绳编成的手链，“我快死了，不能让姐姐到地狱里去找我。”
他将花苏绳投入火中。
“哎！”璃樱没料他径直投入火中，急忙抓一旁的木棍捞，却为时已晚，花苏绳飘摇着漂亮的火星只剩灰烬。
璃樱不知该说什么，心脏像空了一块儿，隐隐作痛。
“姐姐好像与以往有所不同了。”安难仔细瞧着璃樱脸上的胎记。与安难第一次见面比，胎记的颜色淡了许多。
“时过境迁，何止是外貌。”璃樱眼中无了往日的光芒。
火苗噼里啪啦响着，溅出些火花，像星星一般，却很快的灭了。
“我问你，安难。”沁凉的夜风吹着璃樱，但她丝毫不觉得半分的冷。“陌麒是你劫走的。”
“是。”安难回。
也对，璃樱自嘲的笑了笑，各为其主。“冥界为何下令不为难我。”
“怕是，撒旦早就知道姐姐是雀枥了。”
璃樱心脏一阵阵的酸涩。
“那，扶桑树呢。”
“扶桑树毁另有其人，借了你的愿望，掩盖她的行动。姐姐也是天界敌人了，告诉姐姐也无妨。瑰洱是亚伯罕的孪生妹妹。”
“瑰洱？”璃樱恍然。
她脑中浮现出带小陌从地界九死一生，到达扶桑那时，曾在树周围瞥见的瑰洱的身影。
他与璃樱一同沉默了一会。
璃樱知他是提到了亲人，而想他姐姐了。便将手覆在安难脑袋上，可想来毕竟不是他亲姐姐，这样抚他不合礼数，便想将手拿下来，却被安难抓住手腕，抵住他的头。力道轻极了，不想让她把手拿下来。
“姐姐。”他轻轻喊。
璃樱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一丝丝委屈的哭腔。极其细小，藏在了最深最深处的情感。
多大的孩子都会想至亲的人。
“谢谢你。”璃樱道。他救她躲避天使追捕，给她一份火光和温暖，在冥界给陌麒松了铁链，引她救了陌麒，自始至终和她站在一起。
“跟姐姐说过的。我救你，是有私心的。”安难调整好情绪，声音瞬间冷清下来。“走吧姐姐。离我太近会惹上麻烦的。”他一反常态，“如今阿难也被追杀，我们都已是强弩之末。”
走，去哪？
她得罪了天界，天界正处心积虑灭了她。关阙又被她给毁了。如果她还选择继续活着，那只去做坏人。可她真的是坏人吗？天底下的善恶该如何定量？
“阿难，我们一起逃吧。”
话音刚落，大作狂风。几只鸟儿挣扎不得，软绵绵的同砂石一起卷上天际，火堆也在空中散开，光明瞬间被狂风吞噬。她不敢睁眼，只两手胡乱抱着一旁的石壁，耳膜被一下又一下呼扇着，巨大的冲击力甩的她连连后退，直至胳膊被安难温暖的手抓住。“姐姐终于肯叫我阿难了。”
他发丝翩飞，漆黑的眸子中染上泪光。
时光突然静止。
不是说时间停滞了，而是漫天沙砾瞬间静止在天空，像是时光突然留步。随即，噼里啪啦从空中掉落下来，激起尘雾，呛的璃樱喘息不得。
他松开了璃樱的手腕，紧紧盯着黄尘中的某处。
一个人影逐渐明晰起来，她听见一旁的安难道：“撒旦。”
撒旦。
璃樱看到他上挑的眉眼，有些恍惚，觉的异常熟悉。
“主上。”他低头，行了单膝礼。
“明日不到，便不是你的主上了。”黄尘消散，人影明朗的向这边移动过来。
“您真是不念旧情。”他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僵持不动。
“我教过你帛曳。人类正是因为念旧情才比不过神明。这些都是先圣帝教会我的。”撒旦阴阴阳阳的笑着。
湍急的大雨瓢泼下了下来，将那抹火的最后一点星芒浇灭。
“不想看看接替你位置的人吗？”撒旦仍衣袂翩翩的站在那里，雨水并未沾染他一丝一毫。
一道蓝光竖直从天空降下来，落到撒旦身旁，熟悉至极。
北溟。
北溟？？
璃樱一震。
“大可不必。”安难瞥了北溟一眼，并不惊奇。“我接受死亡，但是请求主上，在这之前，让我再见一眼我姐姐。”
“莉莉丝？”撒旦翘着嘴角，蹲在安难面前，细长的手指挑起他的下颚。“满足不了你的临终愿望了。但是负责任的告诉你，莉莉丝是先圣帝的杰作，无父，无母，无家人。”撒旦反转手腕，凝聚出更大的光芒，光芒将撒旦英朗的面容照的更加清晰，璃樱瞬间便回想起那个人。
那个在崖底将她带到闹市，给了她一丝活路，躺在那任人宰割迷蒙时看到的人。
就是面前这个人。
撒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