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张生

来问举《新论》第一页第十行《明宗章》内小注云:“‘此言慧者,相当于俗云理智或知识。’按《新论》分别智慧,智为固有的明觉,慧则由经验而得。据此,知识属慧,自可无疑。唯西洋哲学上理智或理性等词,自是指心之知的作用而言,与《新论》所谓智或亦异名而同物”云云。吾子能发此问,足见用心甚细。昔者林宰平先生亦尝言及此。然吾作注时,又何曾不虑及此耶?《新论》百零二页左至百零五页左,说无痴数中,如留心研析,则此疑亦可释然。须知,《新论》所谓智者,是斥本体而名之也。西洋哲学所谓理智与理性等词,自不涵有东方哲家所谓本体的意义,此不容混淆。如谓性智是本体,则理智即是性智之作用,而体用毕竟不二,亦可说俗云理智,即是《新论》所谓智,奈何《新论》以理智别属之慧耶?如此作难,似亦有理。吾亦知将有兴是难者,故于无痴数中有云:“人生常拘于形气,造诸染习,遂使固有性智,恒受障蔽而有得显发,故其固有性智之作用发现于障蔽中者,既杂夫形气与染习之私,而其缘境,遂成乎物交物之势,此慧所以不得名为智之用也。”此一段话,是东方哲家精意所在,而正为今人所不肯注意,且不知有此问题者。料读者至此,亦不过脑闷短趣而已。夫理智理性等词,自是指人心之知的作用而言。既曰作用,则分明不是外于《新论》所谓性智而别有的。今《新论》所谓智,必不肯与理智等词并为一谈,此何故耶?元来吾人底理智,虽是依着固有的性智而起之作用,但其发展确是从实际生活里面滋长出来的。故云杂形气与染习之私。他虽有先天的根据,而毕竟成为后天的东西,所以可与知识一例看,而不能说他即是《新论》所谓智。至若《新论》之智,元是固有的灵明的真体,清净离染,无定在而无不在,无知而无不知。此虽一般人所固有,然常受障蔽而不得显发,则等于亡矣。注文意义,大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