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赖生

南回后,得子两函,无心作复。欲将《新唯识论》译以英文,此意甚好,此事甚难。“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吾年三十以后乃知此义。子以为《新论》易解耳,实则所解者,未必得吾意。子但求之区区言句之间,不知真解者,当求之言句所不能尽之意。吾四十余年来辛苦,其间层累曲折,吾不能自言也。《新论》之所得表者,至有限也,然欲识吾意者,又不得不借《新论》为敲门砖子。吾贤必由《新论》以通吾不尽之意,而与吾无间,方可译《新论》,否则詈吾而已矣。欲通吾不尽之意,抑必旁求印土大乘空有诸宗,及此土晚周儒道,迄魏晋宋明诸子,夫而后有以得吾之意。且知吾与前哲所为旁参曲证,而议论之间,虽有许多出入,终自有其大通而不相悖者。于此可见穷至真理,吾与前哲自有同符,即吾之意,果非私意也。至此而后可译《新论》。否则字字而拟之,句句而解之,知其曲不知其全,见其表不见其里,谓之然而莫通其所以然,妄谓得吾之意,吾又于何处呼冤耶?闻子将南行,果尔,可来杭小住数日。颂天亦甚望也。吾体气亏虚,今年在平绝未看书,良用悼叹。生事又无良策,只合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