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死博弈

日军进入南京之后,上海派遣军的司令长官松井石根大将纵容部队在南京展开大屠杀,几十万手无寸铁的平民以及俘虏死在他们的杀人竞赛中。国际舆论哗然,日军大本营不得已改派陆军大将畑俊六接替他的职务。上任伊始,畑俊六便召见了在沈家弄作战中功过参半的石原新兵卫。

在办公室里,畑俊六上下打量着石原,突然开口问道:“石原君,听说你曾在德国系统学习过特种作战?”

石原听了立即立正回答:“是的,长官。”

畑俊六点点头,又开口对他说:“我已经决定了,让你从参战部队里抽调精英组成一支由派遣军司令部直属的‘菊之剑’特种部队,并使用特种作战的方式逐步剿灭苏南一带的抵抗力量,稳固整个苏南地区的形势,你有信心吗?”

一直在为自己在淞沪战场上丢失了家族徽旗而郁闷的石原一听顿时激动了起来,当即向畑俊六深鞠了一躬:“司令官阁下,我一定不辱使命!”

在苏南,陈文他们的行动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了。按照陈文的计划,胡凯带着一些扛着工具的人员出发,悄悄前往陈文指定的位置——松风坡。因为这里是宁沪铁路上少有的险要地段,列车行驶到这里必须要先通过一个急转弯儿,然后才能经过一条跨在山谷上的小桥继续前行。陈文正是看中了这里,把这儿当成了投下第一枚白子的地方。

陈文的第二枚白子投在了靠江镇。根据他的安排,“猴子”带着几个身手不凡的人装成打散工的闲汉混进了镇里。陈文让白占彪带着大部分人天黑以后藏进小桥下的山谷,等待着任务中最精彩的部分。这次白占彪倒是愉快地接受了命令。

看着胡凯和白占彪领命而去,陈文转身便走。急得阮飞燕一把把他拉住,焦急地问:“秀才,那我今天干什么?”

陈文看着她那一脸猴急的样子笑了笑说:“你待会儿要跟我去执行一项任务!”

一听陈文要与自己一路同行,阮飞燕心中大喜。她美滋滋地问:“咱们干什么?直接去抄马行空的老窝吗?”

陈文故意逗她,再也不肯透露任何具体内容。阮飞燕哪里能耐得住,干脆耍赖。陈文无可奈何地凑到她的耳朵边,小声告诉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这句话,陈文扔下一头雾水的阮飞燕径自走了,气得阮飞燕在后边连连跺脚,但却无可奈何。

陈文开始了他在苏南的第一次博弈,上海街头,冯琪却心烦意乱地在旭日商行附近溜达,等待着接头人的到来。过了好半天,一个拉黄包车的人来到了她的面前,笑着对她说道:“这位小姐,坐我的车去兜兜风吧?”

冯琪挥手拒绝,那个车夫却又劝道:“不去看看黄浦江上的落日你会后悔的……”

冯琪把冰冷的目光投向了面前喋喋不休的车夫,正要出言斥责,却猛然听见那个车夫拿着破草帽念念有词:“‘阊闾城碧铺秋草,鸟鹊桥红带夕阳。’很美的,不看可惜……”

冯琪听到了作为接头暗号的这句唐诗,立即笑着轻声回答:“好吧,听你的去看看。也好体会一下‘东风渐急夕阳斜,一树夭桃数日花’的意境。”冯琪坐到了黄包车上,任由车夫拉着她直奔十六铺码头。

在码头附近的一幢房子前,那个化装成车夫的特工机警地张望了一下,对冯琪说:“去吧,连续敲三下门之后再轻轻地敲两下。里边就会有人安排你上船了。”

冯琪掏出钱往车夫的手里一塞,便径自走到了门前。

按照暗号敲开了门,一个面色阴沉的人把门打开,一言不发地把她领到了客厅里,转身就走。就在冯琪一愣神儿的功夫,她身后的房门突然关上了,几个帮会打手模样的汉子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那些打手身后,宋爷叔突然现身,冷笑着对冯琪说道:“冯小姐,这样走是不是太不仗义了?”宋爷叔指着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冯琪知道中计,正想拔枪却被蜂拥而上的帮会打手围在了当中,面对十几把机头大开的驳壳枪,冯琪只得放弃了抵抗,望着宋爷叔问道:“宋爷叔,你这是要干什么?”

宋爷叔狞笑着反问:“你说呢?”

冯琪被宋爷叔的手下带进了里边的一个房间里。宋爷叔背着手走了进来,在冯琪对面坐了下来。宋爷叔叹了口气说:“冯小姐莫怪,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只要你一走,吴泰来就会察觉。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如今有日本人做靠山,再也不会顾忌我了。他绝不会放过我这个把你推荐给他的人。我死不足惜,但是我不能看着青帮在上海苦心经营的基业就这样毁在我的手上……”

冯琪默然。

宋爷叔浑身杀气地瞪着她,接着说道:“从你一到上海,我就派人暗中监视你以及你所接触的人,不想今天果然收到了效果。就是防着你们军统这一手过河拆桥!”

“宋爷叔,您老是洞庭湖上的麻雀,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我看不如这样,您先放了跟我联络的那个人,让他去向军统请示,您看这样行吗?”

“放了他,让他去军统通风报信?”宋爷叔讥诮地看了冯琪一眼。

冯琪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如果明天我横尸上海街头,您以为军统就会放过你吗?宋爷叔,跟军统翻脸,对你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宋爷叔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回答说:“其实我又何尝想跟你们军统闹僵?要真是那样,当初也不必担保你去到吴泰来那里了……”沉吟了一下,宋爷叔便抬起头高声叫道:“阿三,去把那个准备接头的人带过来。”

打手们推搡着联络员来到了宋爷叔的面前。宋爷叔并不急于给他松绑,也不取那人嘴里堵着的破布,而是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说道:“马上回去告诉你的上司,就说我觉得冯小姐这样离开对谁都不好,让他们赶紧想个妥帖的办法出来!我就跟冯小姐在这里坐等。如果两个小时之后还没有满意的答复,冯小姐明天就要暴尸街头了……”

那个联络员深知其中的厉害,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宋爷叔掏出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把嘴一撇吩咐道:“阿三,把客人送出去……”

送走了联络员,宋爷叔伸了个懒腰,指了指头上对冯琪说:“人活着都要靠天意,咱们等着吧!”

大约一个多小时之后,打手阿三又带着那个联络员来了。联络员对宋爷叔说:“我们戴局长让我转告他对您的歉意,他已经做出了妥善的安排,保证不会令您老尴尬的。”

宋爷叔听了马上换成了一副笑脸:“跟我说说,你们戴局长想出了什么瞒天过海的妙计?”

联络员趴在宋爷叔的耳朵边把戴局长的计划说了出来。宋爷叔也觉得这个计划可行,这才舒展了眉头对阿三说:“赶紧放了冯小姐,让我的司机把她送回旭日商行……”

冯琪回到商行,吴泰来正在因为找不到冯琪而大发脾气,一看冯琪坐着宋爷叔的车回来了这才消了气。

“冯小姐,你刚才去宋爷叔那儿了?”

冯琪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是呀,我这个干爹又娶了一房姨太太,叫我过去说话呢……”

吴泰来听了嘿嘿一笑,吩咐冯琪:“你今晚一定要休息好,明天跟我一起到十六铺码头去看一批货物装船!”

苏南那里陈文终于开始了他跟日伪军的第一次博弈。

天快黑的时候,陈文亲自来找阮飞燕,催促道:“快点,咱们的行动要开始了!”

阮飞燕立即从屋里冲了出来,望着蹬上了马靴,穿上了全套军服的陈文,阮飞燕带着掩饰不住的欣赏脱口赞道:“你看上去真像一个军官!”

陈文却打量着在红花棉袄外扎着武装带、别着手枪的阮飞燕,笑着说:“你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女山大王!”

阮飞燕对这个评价感到失望,忍不住追问道:“难道我这个山大王不漂亮吗?”

陈文听了脸上微微一红,回避着她那火辣的目光讪讪地答道:“好吧,那也是个漂亮的女山大王……”

阮飞燕不高兴了,叉着腰对陈文吼道:“你等着,我这个山大王早晚把你抢走当压寨……”略微琢磨了一下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个不妥的用词,阮飞燕终于满意地制造出了一个词汇:“当压寨相公!”

陈文听了大窘,皱着眉催促道:“别开玩笑了,时间很紧张!”

在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陈文带着阮飞燕和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来到了通往南京的公路附近。

望着远处公路上来来往往的鬼子军车,阮飞燕吃惊地问:“哎,我说秀才!咱们到这儿来干什么?这里可到处都是鬼子!”

陈文笑了一声答道:“这就对了,要是鬼子少我还不来呢!”说着话,陈文把手朝着远处一座废弃的破庙一指,对身边士兵说道:“就那了,手脚麻利点儿!”姓张的班长听了马上招呼着几个同伴迅速向破庙跑去。

陈文对阮飞燕说了句:“注意隐蔽,我去去就来!”便也转身向着破庙跑去。

阮飞燕不满地嘟囔道:“又不是大闺女上轿,难不成你们还要梳洗打扮?真是的!”她本想也跟着进去,但想起了陈文要她注意隐蔽的命令,只好机警地隐身在一棵树后。

就在阮飞燕正为猜不透陈文到底在闹什么玄虚而郁闷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日本军官和几个日本兵从庙里走了出来。阮飞燕勃然变色正想掏枪,却猛地认出那些鬼子正是陈文他们。

望着阮飞燕满脸的惊诧,陈文笑了笑解释道:“这几身狗皮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派上用场了!等着吧,看我是怎么替你报仇雪恨的!”提到了报仇,阮飞燕用无比信任的眼光望着陈文,使劲点了点头。

阮飞燕躲进了公路附近的地里,藏身在一个柴火垛中。陈文领着那几名化装成鬼子的手下来到了公路上,煞有介事地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在路中间设卡检查起过往的车辆来。

由于这条公路是贯穿整个苏锡常地区的咽喉要道,日本人的军车和部队来往频繁,昼夜不停。沿途的驻军也都派有巡逻队,要是一有风吹草动,附近的鬼子和伪军就会立即闻风而至,因此还没有哪路武装敢打这条公路的主意。陈文正是看准了这一条,骄横的日本人怎么也想不到有人敢假扮日本军官,大模大样地盘查他们,全都顺从地接受了检查。

一个鬼子司机刚把车停稳,戴着中佐军衔的陈文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用熟练的日语问道:“你是哪个部队的?要到哪里去?”

鬼子赶忙拿出自己的派车命令恭敬地递了过来。趁着陈文举起手电筒检查派车命令的时候,开车的鬼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长官,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陈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快走吧,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那个司机不敢再自找晦气,赶紧答应一声开着车飞也似的走了。

又一连检查了两辆军车,陈文纯熟的日语和冷冰冰的做派竟然没有引起一丝怀疑。直到后来查到了一辆空驶的军用卡车时,陈文才望着开车的鬼子命令道:“快,下来接受检查!”

车上的鬼子不敢争辩,只得捅了捅身边副驾驶座上押车的鬼子,不知所措地一起走下车来接受检查。原来,这辆车属于日军苏州守备队的,这正是陈文想要的,他要利用这些道具假扮鬼子,好好对付一下靠江镇里那个畏日本人如虎的草包马行空。

来到路边,陈文拿起了那张派车命令看了一眼,便大声喝道:“告诉我!你们跑到这里干什么?”

一个鬼子立即报告说:“中佐阁下,我们山田队长他……”

陈文把眼一瞪嚷道:“混蛋,一切等我打过电话核实了再说!”说话之间,那几个伪装鬼子的士兵立即扑过来,打晕了这两个鬼子,把他们拖进了公路旁的路沟里。

片刻之后,卡车已经换上了新主人。身穿军曹制服的小苏北当起了司机,陈文坐进了驾驶室权当是押车的军官。阮飞燕和扮成鬼子的士兵们列队站在车厢上,坐着卡车径直朝靠江镇开去。

夜深了,在夜色弥漫的松风坡铁道旁,随着一声汽笛的嘶鸣,那列被陈文他们锁定的日本军列果然准时开了过来。等在松风坡已经很久的胡凯看见,激动地低声叫道:“准备!”

听了他的命令,两名带枪的士兵立即伏低了身子,把手放在了起爆器的按柄上。列车带着轰隆隆的声音快速接近了急转弯处。那里的铁轨早就被他们扒掉了,并在小桥上事先埋了炸药。眼看着鬼子军列落入陷阱,胡凯立即大声叫道:“动手!”听到命令,那名士兵立即按下了手中的按柄。

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军列已经开到了那段没了铁轨的路基上,立即发生了脱轨。就在列车醉汉般摇晃着挣脱了铁轨的束缚时,桥下的炸药也响了。在猛烈的爆炸中,这座简易的小铁路桥顿时飞上了天空。脱轨的军列一头栽进了断桥下十几米深的山谷里。火车头的锅炉也发生了爆炸,烟雾伴着蒸汽窜起了老高,巨大的声音在山谷里久久回荡。山沟里的白占彪等人见状赶紧冲上前去,一边搜剿着可能还活着的鬼子,一边手脚麻利地在车辆的残骸中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三五人分成一组,手拿棍棒每组负责一节车厢。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鬼子后马上棍棒齐下,然后再从他们的尸体上拿走武器。山谷里不时响起射杀鬼子的枪声和陈文手下那些队员兴奋的叫声。

在最后一节气派的车厢里,白占彪看到几个已经在事故中死去的鬼子军官,其中一个领子上还缀着一枚金灿灿的带有一颗星星的领章。白占彪找了个借口支走了身边的队员,迅速把这个军官指头上的一颗硕大的金戒指塞进了兜里。在费力地摘下这个军官的手枪时,白占彪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鬼子竟然是日军的旅团长山口少将。这个屠杀中国军民的刽子手刚在南京觐见了畑俊六返回防区,却不料登上了这趟死亡列车,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这批鬼子新兵身上的装备理所当然地便宜了白占彪等人,白占彪指挥着大家开始了蚂蚁搬家似的抢运,等到白占彪下令撤退时,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背有两支枪。有的还抱上了被称为“歪把子”的大正十一式轻机枪。那些从附近乡村里临时借来的马车上,弹药箱也装到了极限。按照当时的部队装备计算,完全可以武装出一个齐装满员的营了。

爆炸的声音传到了靠江镇,镇上的伪军顿时乱作了一团。附近据点的鬼子也打来电话询问,值班的伪军团副手忙脚乱,一边飞快地穿着衣服,一边声嘶力竭地命令道:“快点儿,赶紧他娘的集合!”在系着扣子向外跑的同时,他还对身边的一个排长叫道:“赶紧派人去向团长报告,要不日本人来了都得挨枪子儿!”

早就潜伏在镇子另一边的“猴子”正等着这一刻,他一听见爆炸声马上开枪打死了码头上执勤的伪军,招呼着身边的弟兄:“快,冲进码头放火!场面越大越好!”这一来,地处水陆要冲的靠江镇顿时乱作了一团,东边铁路出了大事儿不说,西边的码头也冒起了冲天的大火。伪军们顾此失彼,乱作了一团,小小的靠江镇四方起火八面冒烟。近千名伪军哭爹喊娘地到处乱跑,在几名军官的带领下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不知该如何是好。

靠江镇里,那个报信的伪军终于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马行空的大宅门前,刚举起手想要敲门的时候,睡眼惺忪的马行空已经打着呵欠出现在他的面前。

“团长,铁路那边出事了!副……副团长已经带人过去了!”其实马行空早已经被爆炸声惊醒了,一听是铁路出了事儿,瞌睡虫顿时被吓跑了。他招呼着两个替他看家护院的伪军,快步朝着团部跑去。谁料刚走没多远就碰上了陈文他们,陈文挎着军刀出现在他的面前。

扮成日本军官的陈文没有说话,上去就给了马行空一个耳光,恶狠狠地骂道:“八嘎!”

被打蒙了的马行空不知道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日本人怎么会来得这么快。面对这位气势汹汹的中佐军官也不敢多问,只得点头道:“太君息怒!我马上带人赶往出事地点,请您放心!”

陈文一听正中下怀,马上皱着眉喝道:“情况紧急,让我的车送你到团部去!”

马行空忙不迭地上了车。他后边的那几个伪军刚要跟着往车上爬,冷不防被陈文一把拽了下来,凶狠地骂道:“八格牙路!”三个伪军吓得打消了上车的念头儿,连敬礼带鞠躬地退到了一边。

望着那辆汽车风驰电掣般地开走了,报信的伪军羡慕地说道:“妈的,还是当官的好,咱们连日本人的汽车都不能坐……”

车子刚转了一个弯儿,阮飞燕等人就动手了。马行空被缴了枪,堵上嘴,捆了个结结实实。马行空认出了阮飞燕,也意识到来的根本不是日本人,开始拼命扭动着身体挣扎了起来。阮飞燕劈手给了他一记耳光,马行空这才安静了下来。

此时伪军团部里,因为等不到马行空的音信,那个伪军团副终于在日本人电话的催促下向铁路方向派出了一个营,然后亲自指挥剩下的人朝码头奔去。陈文并不知道,他这次替阮飞燕报仇的行动已经把天捅了个窟窿。夜幕下,整个苏南的鬼子都跟着乱了起来。当据点的鬼子核实了出事的列车正是山口旅团长所乘坐的那一列之后,赶紧把这个消息通报了山口旅团,并上报了华中派遣军司令部。畑俊六马上传令下来,附近的驻军立即向出事地点靠近,全力抢救山口少将和随车补充给他的两个由新兵组成的补充兵中队。随着这个命令,出事地点附近的鬼子和伪军倾巢出动,向着小小的松风坡聚拢而来,就好像是要打一场大战役似的。

就在个节骨眼上,陈文等人已经开着车来到了镇前的路口上。正好看见靠江镇的大队伪军朝着铁路和码头的方向乱哄哄地跑去,谁也没敢朝陈文他们这辆卡车多看一眼,生怕被日本人挑出毛病。马行空也认了命,垂头丧气地坐在车厢里。面对近在咫尺的仇人,阮飞燕马上就要杀了他,幸亏被身边一个183团的老兵拦住了。

出了镇来到公路边的时候,陈文他们才知道,公路上到处是没头苍蝇似的日本军车。他们装着抛锚的样子在公路边下了车,押着马行空离开公路,踏上了归途。他们刚走,就有一队日军在一个中队长的带领下坐着卡车赶来了。发现陈文他们抛弃的卡车之后,马上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但陈文他们这时候早就离开公路,顺着野地走远了。

陈文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派出去的各路人马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白占彪他们搬回来的军火堆得跟小山一样。原来那些手无寸铁的队员一下子神气了起来,人手一支崭新的38式步枪,有的还挎上了手枪。陈文一下子成了大家心目中的英雄,大家围着他尽情笑闹欢呼着,就连一连几天愁眉不展的白占彪也兴奋了起来,悄悄拍了拍鼓起来的口袋。隔着衣服触摸着里边从日本人身上搜来的军票和那枚金戒指。

阮飞燕带着沉痛的表情来到了陈文身边,红着眼圈向陈文深鞠了一躬,指着早就吓瘫了的马行空问道:“秀才,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他交给我?”

陈文鄙夷地看了马行空一眼,正色回答道:“这样的王八蛋我留他何用?交给你了!”

阮飞燕和白占彪等人扑过来,押着哀号不止的马行空便走。过了没一会儿,马行空的惨叫声便从附近的苇荡里传了出来,也不知道阮飞燕使用了什么解气的手段。

好在阮飞燕回来后没有马上逼着陈文娶她,而是兴致勃勃地从这次缴获的武器中拿起了一支样子很奇特的步枪,爱不释手地鼓捣了起来。这支枪不仅单独装在一个精致的小箱子里,还配着一个望远镜似的东西。胡凯告诉她,这是狙击步枪,虽然身为步兵指挥官的胡凯并不了解狙击手到底该怎么样,但还是自告奋勇地当起了阮飞燕的教练。他倒是找到了接近阮飞燕的借口,却把爱吃醋的师兄白占彪给气得够呛,因为这个潜在对手的出现,让他感到一阵失望。

心里离开陈文把队伍拉走投奔“忠义救国军”的决心更加迫切了。

陈文在苏南战场上摆的第一个棋局,果然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陈文和他的队伍也因此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在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江抗”部队的指挥部里,新四军的一号首长饶有兴趣地听取着地下党的汇报。地下党的交通员兴高采烈地对他说道:“首长,这支队伍的首领如今被当地的老百姓传得很神,都说他能从棋盘上看清鬼子的一举一动呢。”

一号首长听了哈哈大笑,幽默地插话道:“乖乖,简直就是当年的诸葛武侯嘛……”一号首长的话引起了周围几位新四军首长的笑声。

在笑声里,一号首长饶有兴趣地嘱咐那个通讯员:“回去转告地下党的同志,尽可能多地了解一些这支队伍的情况!能在国难深重的时刻挺身而出,不管怎么说也是好样的!”说到这里,一号首长还意犹未尽:“有机会我倒是很想和这个神奇的人物见个面,好好地下上一局。”

准备在敌占区发展“忠义救国军”的军统自然也注意到了陈文。在“忠义救国军”司令部的宅院里,军统特派员张大恒正在严厉地训斥着手下。

“立即派人去打探一下,这样有着现成战绩的队伍不收编,光忙着拉那些首鼠两端的土匪和临阵脱逃的败兵干什么?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必须把这支的队伍的情况打探清楚!”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身边那个胖子没好气地问道:“你说呢?牛司令!”

作为一个在南京保卫战中丢下部队只身跑到苏南的旁系将领,牛司令很清楚自己傀儡的身份,谄媚地说道:“特派员高见!特派员高见!”

陈文的这场战斗对苏南的战局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不仅把山口少将这样的高级军官给弄死了,还搭上了整整两个中队的鬼子。这是南京陷落后日军少有的败仗。当时要想在战场上取得这样的战绩,国军至少要出动两个团以上的兵力才行。更重要的是,此举打破了日本人自我吹嘘的神话,极大地鼓舞了国人自南京沦陷以来低迷的士气,坚定了他们抗战到底的决心。

日军对陈文这个对手恨之入骨,到处打探他们的行踪,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经过一番折腾,他们终于得知了陈文的营地,并制订出了一个狠毒的计划。

根据这个计划,常州的鬼子倾巢出动了。一辆接一辆的军车在夜幕中开出了常州,静悄悄地驶向了黑黢黢的远方。很快,两个中队的鬼子就在预定地点遇到了前来配合作战的皇协军,并在他们的带领下秘密地进入阵地。

皇协军团长生怕鬼子让他去打头阵,小心翼翼向带队的鬼子大尉问道:“太君,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那个鬼子大尉冷笑着指了指头顶说:“急什么?我们的飞机就要赶来助战了!”

在黑暗中,整整一个团的皇协军和两个中队的鬼子迅速展开,悄悄地包围了陈文营地所在的村庄,准备在空军的配合下发起一次突然袭击,一举歼灭这支令他们蒙羞的抗日武装。他们在苏南的夜幕下逶迤而行,将一张弥天大网悄悄地撒了下去。

过了大约半小时,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天空传来,三架日本轰炸机出现在夜空中。根据地面部队提供的方位,三架轰炸机围绕着黑暗中目力难及的目标盘旋了一会儿,投下了六枚重达五百磅的航空炸弹。巨大的火球出现在地平线上,翻卷的火舌燃烧着黎明前的天空。鬼子大尉拔出战刀向前一挥,声嘶力竭地下达了命令:“全速突击!”

随着他的命令,一排排的鬼子猛地站了起来,迈步朝着目标所在的方位发起了冲锋。四周的伪军也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向刚被轰炸过的营地冲了过去。

但是,奇怪的是,陈文的营地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面对黑暗中隐藏着的危险,鬼子进攻的步伐放慢了。他们先是排列成散兵线向前试探着推进,最后干脆停下脚步开始朝着营地开枪射击。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已经露出鱼肚白的天空,但前方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鬼子大尉急了,暴怒地挥动军刀命令身边的皇协军团长:“快,发起冲锋!”

皇协军团长听到命令哆嗦了一下,当他看到鬼子大尉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眼神后,只得把心一横拔出手枪嚷道:“弟兄们,给我冲过去!”在他的命令下,大批皇协军拥挤在一起,一边胡乱开着枪,一边硬着头皮冲向了眼前那一片低矮的草房。

当第一个皇协军士兵壮着胆子来到营地正中时,猛然发现他们来到了一座空营。他扯着脖子叫道:“上当了,这儿他妈的早就没人了!”他的话引起了雪崩效应,那些战战兢兢的皇协军终于鼓起勇气发出一声呐喊,冲进早已空无一人的营地。随后赶来的鬼子大尉望着眼前的一切,暴怒地大吼:“可恶!这些中国人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原来,陈文自打拉起了队伍的那天,便开始按照围棋中做眼的方式设下了一张动静结合的情报网。不仅每天都有精干的人员隐蔽在常州等敌人集中的地方固定侦查鬼子的一举一动,还专门派了几个原本戏班子里的老兄弟,在鬼子频繁活动的区域里走街串巷唱戏,暗中收集着情报。只要鬼子一有异动,这些情报便会第一时间传回并互相印证,从而得出准确的判断。这次正是得益于迅速准确的情报和陈文敏锐的判断力,才提前获悉了鬼子的计划,把控了战场的主动权,等到鬼子的包围圈悄悄形成的时候,他们早已从芦苇荡里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在茂密的芦苇荡里,陈文等人坐在弹药箱垒砌的桌子前,听着原营地方向逐渐停息的枪声,胡凯如释重负地对陈文说:“这一次又是多亏了你秀才,要不,那航空炸弹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呢。”

陈文望着身边那些满怀着敬意的同伴,笑了笑说:“我之所以如此重视情报工作,是因为咱们的队伍现在还很难和训练有素的鬼子正面抗衡,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斗智不斗力。”

阮飞燕听了立即向周围的众人炫耀道:“怎么样?我家秀才就是厉害!”

白占彪听了不满地咕哝道:“怎么成了你家秀才,哼……”

“猴子”压低了声音好心劝说道:“想开点吧,大师兄!谁让人家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呢……”

白占彪听了大为不满,瞪了一眼“猴子”,恨恨地说道:“英雄?还不就是一帮散兵游勇!”

陈文推了推眼镜望着在风中摇曳的芦苇说:“咱们应该隐藏在芦苇荡里好好操练一下人马,然后再寻找合适的时机出去敲打鬼子……”

不想陈文的话音未落,找麻烦的人就出现了。一个身穿青色衣裤的人乘着一艘小船来到了营地后面的水面上,向着岸上的哨兵作了个揖叫道:“三河九叉一百二十弯大当家的鸡头米有请帖送来,邀请你们的长官到咱们总舵去吃江鲜!”

那个哨兵迟疑了一下回答说:“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通报!”

那个青衣汉子听罢再次作揖致谢,一纵身便从小船的前甲板跳到了岸上。他自负地向着哨兵的背影嚷道:“兄弟快去,咱们大当家的还在总舵候着呢……”

听了哨兵的报告,几个人马上七嘴八舌地商议了起来。

白占彪玩弄着手里的芦苇说:“这个鸡头米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湖匪,这次来一定是不安好心,干脆不要理他算了……”

陈文听了慢条斯理地说道:“考虑到咱们今后要长期在苏南抗日,还真不能轻易得罪了这个控制着三河九叉一百二十弯的人物!”

胡凯问道:“秀才,听你这意思,还真准备去单刀赴会了?”

陈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阮飞燕满不在乎地把头一扬:“去就去,难道咱们还怕了他不成?”说着她还亲热地一拍陈文的肩膀,把胸脯儿一挺说:“放心吧,秀才!有本姑娘给你当保镖,绝不会让你少了半根头发!”

没想到一向在阮飞燕过分热情面前退避三舍的陈文这次却转了性儿,居然笑着回答说:“好,这个保镖就请你了!”

几个人最后商定,由胡凯和白占彪等人留守,陈文则带着小苏北和阮飞燕前去赴约。陈文临行前嘱咐阮飞燕:“到了那里你一定不要擅自行动,凡事都看我的眼色……”

话还没说完,阮飞燕就大大咧咧地嗔怪道:“你怎么比个娘们儿还要啰唆?”

到了芦苇荡边上,阮飞燕马上走过去抱了抱拳说:“这位兄弟,咱们的长官来了,赶紧走吧……”带路的湖匪上下打量着虽然身穿军装佩戴着手枪,但却怎么看也不像个长官样儿的陈文狐疑地问道:“这位就……就是弄翻鬼子军车的英雄?”

陈文笑道:“怎么,看我不像吗?”

那个湖匪听了急忙讪笑着答道:“像,当然像!”

说着话,那个青衣湖匪转过身一声呼哨,苇荡深处立即驶来了一艘小船。青衣湖匪轻轻地跃上了船头命人搭好了跳板,笑着对陈文等人说道:“长官请……”

阮飞燕故意展露技艺,也纵身跃起稳稳地站到了船头。她带着自豪的表情招呼陈文:“上吧,秀才!”

那个青衣湖匪望着阮飞燕肩膀上那支斜背着的狙击步枪,好奇地问:“姑娘,你这是件什么宝贝啊?”

阮飞燕得意地吹嘘道:“我这支枪叫狙击步枪,是专门在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用的!”

一路上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大约半个时辰,那青衣湖匪就带着他们七扭八拐地钻出了苇荡,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水面上。那青衣湖匪指了指远处水面上一艘大船对他们说道:“各位,那就是咱们的总舵!”

鸡头米身穿一套褐色的绸衣出现在被称作总舵的大船上。年纪大约四五十岁,长着一脸威风的络腮胡子。当这位大当家看见一个穿军装的文弱书生出现在船下的跳板上时,顿时感到十分轻蔑。他伸手拉过身边的一个头目轻声吩咐道:“去,摆刀门给他们长长见识!”

陈文上到船上,却看见面前的甲板上站着两排大汉,一个个腰扎红带,抱着寒光闪闪的大刀。陈文意识到,这肯定是鸡头米在给自己下马威,便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朝前便走,全然没把那些架在头顶上的刀刃放在心上。

鸡头米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两排壮汉立即齐刷刷地举起了手里的刀,在陈文的头上架起了一座杀气腾腾的天棚。刀锋被阳光照射得闪闪发光,但长着白净面皮,戴着一副眼镜的陈文却依旧毫无惧色地来到了鸡头米的太师椅前。

鸡头米站起身抱拳施礼:“这位长官,早就听说你的威名……”

陈文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拦住了他的话头:“大当家的言重了,要不是被鬼子害得家破人亡,我才不会投身军旅呢,哪儿有什么威名?”

鸡头米上下打量着面前渊渟岳峙的陈文笑道:“今天请长官前来,一则是请你品尝一下这江上的鲜鱼,二来嘛……”说到这里,鸡头米捋着胡须打住了话头。

陈文直视着鸡头米问道:“大当家的有话尽管直说。”

鸡头米笑了笑,仍旧不着边际地说道:“上次你们大闹靠江镇真是太过瘾了!我们的弟兄说你们弄死了马行空那狗日的,还……还……弄了不少装备……”

陈文在一刹那间明白了鸡头米的意思,把嘴一撇说:“马行空认贼作父,人人得而诛之!但是他哪儿有什么装备可言……”说到这儿对身边的小苏北一使眼色:“倒是松风坡前从鬼子那儿发了笔小财!”

小苏北马上挥手让同行的士兵抬来了一只刷着绿漆的长条木箱。陈文笑吟吟地对鸡头米说:“早就听说大当家纵横苇荡,给鬼子找了不少麻烦,因此特地送上一份薄礼,还请笑纳!”

原本存心敲诈陈文的鸡头米起身看到箱子里整齐码放着的五支38式步枪和大约一千多发子弹后,满意地点着头向陈文表示了感谢。

鸡头米一使眼色,他身边的一个手下立即扯着脖子嚷道:“开宴!”

几个湖匪麻利地抬来了一张八仙桌,流水般摆上了酒肉。那个请他们来的青衣湖匪抱着一坛子酒放到了桌上,并在他们面前摆上了粗瓷大海碗。

鸡头米挑衅地望着陈文,笑着说:“陈长官,今天咱们可一定要尽兴啊!”

陈文为难地看了看面前足足装着十来斤酒的坛子苦笑道:“大当家的见笑了,我实在是不胜酒力……”

鸡头米听了勃然变色,板起脸语气不善地问道:“陈长官是看不上咱这粗鱼笨肉,还是看不起我这个不入流的角色?”

陈文刚要开口,一旁一直没说过话的阮飞燕却站起来问鸡头米:“大当家的,我陪你喝算不算数?”

鸡头米上下打量了一番阮飞燕,不屑地问道:“姑娘,自打出娘胎闻过几回酒味儿?”

阮飞燕挽起袖子毫不示弱地说:“大当家什么意思?是怕我不能让你尽兴,还是看不起女人?”

鸡头米顿时豪兴大发,猛地一拍桌子叫道:“姑娘好爽快!没问题,咱们就喝他娘的一个昏天黑地!”

一向对自己的酒量很有信心的鸡头米望着阮飞燕的俏模样,又提出了一个苛刻的条件:“姑娘,敢不敢跟我打一场赌?”

阮飞燕听了哈哈大笑:“有什么不敢?”

鸡头米眯着眼睛说出了赌注:“要是我输了就跟你义结金兰,从今往后千里苇荡任你横行。但要你输了就得给我当压寨夫人,一样可以号令三河九叉,怎么样?”

鸡头米本以为这样一来阮飞燕一定会知难而退,不想这个漂亮的姑娘却直截了当地回答说:“大当家的,说句实话我真瞧不上你的长相,要是输了,我就给你当三年丫鬟吧!”

被阮飞燕讥讽的鸡头米却并不恼怒,哈哈大笑道:“好,真是性情中人,对我的脾胃!”

陈文刚要出言劝阻,小苏北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看样子飞燕是真有把握,就让她试一试吧……”

大当家鸡头米要与女客赌斗比酒,这个消息像旋风似的在湖上传开了。所有的湖匪全都闻声而来,想要一睹为快。陈文预期中的关于联合抗日的会谈变成了江湖上的赌酒论输赢。

众目睽睽之下,阮飞燕一只脚踏在椅子上,一只手平端着盛满酒的大海碗,率先叫阵:“大当家,请了!”鸡头米被面前这个豪气的美女撩拨得豪性大发,当仁不让地端起自己的酒碗。

阮飞燕把那碗酒咕咚咚地灌了下去,陈文瞠目结舌。阮飞燕先是跟鸡头米用大海碗一连干了三个,然后又你一碗我一碗地对饮起来,那架势简直跟喝糖水一模一样。在场的人算是开了眼界。

两人一直喝干了坛子里的酒,鸡头米放下了酒碗,朝着阮飞燕作了个揖说:“飞燕,哥哥我甘拜下风,就跟你结拜兄妹吧!”

阮飞燕大笑着嚷道:“大哥,先别吵吵着结拜,咱们再干了这一碗!”

在湖匪的欢呼声中,酒桌被迅速地撤走,换上了香案。鸡头米拉着阮飞燕走到船头,在临时摆上的香案前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鸡头米意气风发地站起身来,望着阮飞燕大声说道:“妹子,哥哥说话算话。从今天开始,这千里苇荡就任你纵横了!”说着,鸡头米让那个青衣湖匪去把手下的头目叫到一起,让他们参见阮飞燕,并宣布道:“你们给我听好了!今后无论谁见了我妹子就像见到我一样,不能有半点怠慢!”

那些小头目听了全都大声答应,纷纷端着酒碗前来表示祝贺。阮飞燕大显神威,来者不拒,酒到碗干。陈文和小苏北被冷落到了一边,直到湖匪的大小头目尽兴而去,鸡头米这才跟阮飞燕重新回到了他们面前。

一看终于有机会说正经事儿了,陈文赶紧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大当家的,咱们合在一起打鬼子吧!”

鸡头米带着七分酒劲儿望着陈文问道:“陈长官,当着我的妹子不说假话,是你们来投靠我们,还是我们去投靠你呀?”

陈文一时语塞。

鸡头米继续大声说道:“我很赞成你们抗日打鬼子,但我和我的这些人全都在湖上野惯了,不愿跟别人合伙。”说到这里,鸡头米用真诚的目光注视着陈文:“这样好了,我鸡头米保证,他日你们有难的时候我们绝不瞪眼看着,你看怎样?”

陈文明白这已经是他今天能取得的最好结果了,便郑重其事地握住了鸡头米的手说:“有大当家的这句话,我陈文就心满意足了!”

在距离营地不远的地方,他们告别了撑船相送的青衣湖匪,信步向营地的方向走去。望着脚步明显有些虚浮的阮飞燕,陈文忍不住开口称赞道:“飞燕,你这回真是立了大功!这样一来,咱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阮飞燕听了大为高兴,借着酒意亲昵地把手搭在了陈文的肩头,用滚烫的目光望着陈文说道:“秀才,你干脆娶了我吧!”

陈文大窘,急忙轻轻推开了阮飞燕的手,责怪道:“又在胡说,也不怕被人笑话!”

阮飞燕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我当初就立过誓,谁帮我报了仇我就嫁给谁!怎么,我自己愿意兑现诺言嫁给你,还怕被人笑话?”

陈文听了暗暗叫苦:“飞燕,你是个好姑娘。但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谁知陈文的话没说完就被阮飞燕打断了:“那有什么?你回头把她休了不就得了?”

小苏北等人听了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陈文涨红了脸加快脚步走向了营地。

阮飞燕冲着陈文的背影大声喊道:“秀才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敢不答应,改天本姑娘就亲自动手把你抢入洞房!”

陈文唯有苦笑着摇头,失去小慧之后,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心复仇,不再去想儿女私情。但此时此刻,陈文的脑中竟然鬼使神差地浮现出冯琪的俏脸,一阵挥之不去的怅然涌上陈文的心头。

这天一早,吴泰来便在冯琪和一大群保镖的簇拥下来到了十六铺码头。他们身后的一辆卡车上戒备森严,因为放在上面的十来箱法币将假手青帮秘密运往苏南各地,去套购日本急缺的战略物资。他们来到时,看到码头上每隔几米就站着一个宋爷叔的手下,全都拿着家伙站在不显眼的位置上。宋爷叔和他手下的二号人物——人称“白纸扇”的军师白芷山也亲自到了场。

吴泰来推开车门走出了轿车,满脸堆笑地朝宋爷叔拱了拱手道:“一大早就麻烦您老,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宋爷叔作了个揖回答说:“哪里,哪里!吴先生言重了,你这不也亲自来了?”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冯琪一摆手,卡车上的保镖便开始把箱子往下抬。那边白芷山也带着人迎了上来,开始细心地给箱子贴上封条,并盖上封口的印章。很快,十来箱钞票便顺利装船离开了码头。

他们当然不知道,此时距离他们大约百十米的地方,一艘洋人的汽艇上,秦东升正通过望远镜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动手!”秦东升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一个特工立即转身来到了驾驶室外,把一件颜色鲜艳的红衣服挂在了船头的栏杆上。远处岸上带队埋伏的特工看见这个信号,马上站起身向远处码头上的人扣动了扳机。

就在吴泰来跟宋爷叔拱手告别的时候,忽然一声枪响传来,吴泰来身边的一个保镖应声倒在了地上。望着脚下正捂着胸口痛苦挣扎的保镖,吴泰来立刻意识到自己又遇上了军统的截杀。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子弹打在了距离吴泰来很近的地方,他顿时吓得手足无措,幸亏冯琪拉着他躲在了一堆木箱后,这才躲开随后更密集的射击。冯琪一面指挥着保镖们开枪还击,一面把身体挡在了已经被吓瘫的吴泰来身前。

吴泰来感激地望着冯琪说道:“冯小姐,过了这一劫,吴某绝不……”谁知还没等吴泰来把感恩的话讲完,冯琪“哎呀”一声捂着胸口弯下了腰。看着胸部中弹的冯琪挣扎着站起来还击,吴泰来也歇斯底里地叫道:“快打呀!别让他们靠近!日本人很快就来了……”

冯琪终于失足掉进了水里,吴泰来也吓得不敢再叫,眼睁睁地看着冯琪消失在了江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