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鉴于此,祖父先是给自己的儿女选了几块好地盖房子,又给自己在我家的山场上预先砌好一个生坟。等他百年之后,晚辈人把他葬在那里即可。
人算不如天算,祖父去世那一年,他砌的生坟方位不利不能下葬。四个儿女商议之后,决定另择吉地安葬我祖父。
那一处祖父心中最满意的葬址,究竟是没有用上。不过祖父所葬的也是一处上好的吉穴,他老人家在那儿长眠多年,才被不孝子迁往别处。
儿女们长大了。祖父又忙着张罗他们的婚事。
为着那顶富农帽子,人家姑娘拒绝了大学毕业当工程师的大伯,嫁给一个根正苗红的工人。
祖父觉得,不给大伯娶上老婆的话,他这个做父亲的责任就没有尽到,任务没有完成。于是亲戚故旧他都一一拜访了个遍,请求大家帮忙,给他的大儿子介绍个合适的姑娘结婚成家。
那个年代的人,阶级斗争这根弦时时刻刻都绷得紧紧的,一问家庭成分,什么?富农?富农不要!大学生也不行,工程师也不行,谁叫他是富农出身呢?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马虎不得!
这样的话,听得祖父的耳朵都起了茧子,可是大伯的亲事,还是没有着落。祖父有苦难言,有口难开。一分钱能逼死英雄汉,一门亲事也能愁住祖父这样一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钢铁般的汉子。
大伯对祖父说:“我自己找老婆。”也不知道大伯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追到了在首府出生、首府长大、医学院毕业后在市级医院当医生的大伯母。
据说,大伯他们单位那一年组织体检,刚好是在伯母工作的医院进行。大伯一眼就看中了伯母,想尽一切办法,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在一大批追求者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直到大伯和伯母正式结了婚,祖父才松了一口气,真正地放下心来,完成了一个大任务,哪怕这任务是他儿子自己完成的。
祖父考虑到我家在村子里是单姓人,老四脾气又臭,说话做事都容易得罪人。如果把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以后老四在村里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如果留一个女儿在家招郎上门,姐弟俩互相帮扶,日子就会有个依靠。
而且,老四从小脑后长有反骨,和自己不对脾气,估计将来老了病了也指望不上他。有个女儿在身边,至少生病时能有个人照顾自己,煎药煮饭。
祖父本想留姑妈在家里招郎上门,农村留女儿在家的,素来也是留大女儿的。
姑妈为祖父不让她上学的事隐忍多年,此时积攒多年的怨气集中爆发出来,说什么也不愿意留在家里。在这一点上,她比我母亲自私得多,凡事先为自己打算,她也明白老四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宁可一时苦,不愿一世苦。
姑妈是村花,不仅人长得漂亮,干起活来天生有一股子狠劲,一般的男人也不是她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