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阿尔忒来说,现在她唯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十九。
“好,慢一点。”阿尔忒扶着十九,在走廊里面慢慢走着。
“听起来,我像是个老头子。”十九一脸尴尬,但是额头上的汗水告诉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你本来就是个老头子了。”阿尔忒撇了撇嘴,“秦黛都跟我说了,你都四十多岁了,一直瞒着我是不是?”
“这很重要吗?”十九动作加快了一些,“我不说,你不是也看不出来。”
这几天的修养,让他一直以来紧绷的精神变得很放松,也有了些心情去关心一些琐事。
“确实不重要,那你以后也别想着拿年龄来压我一头!”
阿尔忒继续扶着十九在走廊里来回散步。
十九不能按照一般的病人对待,医护中心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和正常的病患不同,十九的身体是正在恢复的,而不是日渐衰微,于是医生建议十九循序渐进地加大训练力度,直到完全康复。
“恢复的怎么样了?”远处走来一个人影,是娜塔莉亚。
她最近的精神状况很不好,自从乌拉尼娅被俘之后,所有的修女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恢复的很快。”十九扶住拐杖,站直身子看着她。
“嗯……”娜塔莉亚上下打量了一下阿尔忒。
“有什么事吗……我记得你叫,娜塔莉亚。”
“我就是想问问,出事那天,你看见乌拉尼娅的情况如何。”
“我只记得她跟在先知的后面离开了,先知并没有伤害她。”
“我们修女一直没有感应到母亲,我,我很担心。”娜塔莉亚眼神躲闪,“她最后一次给出感应是在夏基山的最东边的管辖范围,我们作为修女,向来是不离开母亲半步的,我对东封锁区的情况,一点也不清楚。”
“东封锁区。”十九眼睛眯了起来。
“我听说你最早就是从那边来到永恒联邦的。”娜塔莉亚手指勾在身前,“所以我想向你打听一下。”
“修女要去东封锁区吗?”十九开门见山的问了。
“嗯。”
“政府知道这件事吗?”
“我们是秘密行动。”
“既然是营救乌拉尼娅,为何要瞒着联邦?”
“我,我们只听命于母亲,而非联邦。”
“你在隐瞒。”十九直勾勾地盯着她,这让娜塔莉亚有些不自在。
“我只是向你打听些事情。”娜塔莉亚的语气也变得冷漠,她可不甘示弱。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许久。
“娜塔莉亚。”阿尔忒叹了口气,打破了僵局。
“我知道你救乌拉尼娅心切,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还是要把夏基山的安危放在首位,最近街上传闻很多,你应该也很急着去营救乌拉尼娅,证明清白。”阿尔忒面不改色,“你要知道现在这个局面,怀疑是很正常的,不过我相信乌拉尼娅的为人,她不会作出有损百姓利益的事情。”
娜塔莉亚视线低了下去。
“你不妨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十九的语气也变得平和了一些,“乌拉尼娅算是我的养母,如今他出事了,我心里也很煎熬。”
娜塔莉亚手指又缠绕着,攥了几下。
“其实在列车上,先知救已经能自由活动了,说是半个联邦都是先知的人手,也不为过。”
“他去见乌拉尼娅了。”
“嗯,当时他用同频脑电仪,控制住了我们。”娜塔莉亚飞快地回忆着那时发生的事情,“他给乌拉尼娅植入了一个控制大脑的芯片,就离开了。”
“所以劫持事件,乌拉尼娅也被迫参与其中了;这么说那些离奇背叛的人,也都是中了先知的招。”
“还有。”娜塔莉亚抬起头看着他,“先知,其实是乌拉尼娅的私生子。”
十九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多少震惊。
反倒是阿尔忒很是震惊,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把仇人和那个慈爱的圣母联系到一起。
十九沉思了片刻。
“我,我坚信母亲绝对不会背叛联邦、背叛我们!”
“嗯,乌拉尼娅绝不会作出这种事情。”
十九回应着,这时一个惊人的想法,在十九的脑海中酝酿。
冯爽说,冯虔要控制剩余的四只怪物来对抗大气,但是凭借十九的亲身经历,那些怪物是绝对不可能被人所控制的;但是如果加上那些所谓的脑电科技,还有灵识能力超出常人的乌拉尼娅的话,或许冯虔想到了这一可能。
不,无论如何凭借乌拉尼娅的凡人之力,也不能控制那种诡异的力量。
十九把这个保留为一个猜想。
“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十九对娜塔莉亚说,也变相的算是一种安慰,“乌拉尼娅现在是被迫和先知合作,至于舞会当天她没有让你们跟着她,可能是怕先知会控制乌拉尼娅,让你们成为更加可怕的武器,她是在保护联邦,也是在保护你们。”
“我知道。”娜塔莉亚咬着嘴唇,这时起了一点微风,从尽头打开的窗户里进来,微微挑动着她的短发,她那眼睛之中,出现了不属于仿生人的一丝灵动,就像十九初次遇见秦黛那般,天真而躲闪的眼神。
“至于东封锁区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多想了。”
“为什么?”她眼中又出现一丝不解。
“那边,很糟糕。”十九看着她,“即使是你们缄默修女,去了也是九死一生。”
“不可能,我听说那边还有不少人居住。”
“正是因为有人类的居住,才让东封锁区变得一团糟;比起那边随处可见的辐射、酸雨、大气入侵,人类活动的不受限才是最恐怖的因素。”十九正色道,“即便你们修女的能力再过硬,也架不住没日没夜的偷袭吧。”
娜塔莉亚听了这番话,心中焦急万分。
“阿尔忒。”
“啊,啊?”
“我这话也是跟你说的,以后不要轻信任何事情,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行。若是英曼让你去东封锁区,千万别去。”
“我知道了。”阿尔忒耸了耸肩,“你好像对英曼还是心存芥蒂呢。”
“这事情我还没找他算账呢!”十九皱起眉头,“竟然让你冒着这么大风险去进行实验,他完全不把你的安全放在心里。”
“好啦,要是能救更多的人,就算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愿意呀。”
“你还犟?”十九用稍显愠怒的表情回头看着阿尔忒。
阿尔忒没有再说话,反倒是看着十九,心里一暖。
“这事儿我会再考虑的,总是会先去劝说姐妹们不要擅自行动。”娜塔莉亚看出阿尔忒眼中的温柔,“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便走远了。
“秦黛去哪儿了?”十九往病房慢慢地走着,“一上午都没见他。”
“不知道,她好像跟你一样,去仓库找你那辆机车了。”阿尔忒手指放在下巴上,“真搞不懂,怎么她一个小姑娘也会喜欢那些东西啊。”
“啊,可能是跟我待久了,习惯了吧,我总是有空就摆弄些装备……过去奔波的时候,改不掉了。”
“对了。”阿尔忒打断了十九的回忆,“我还不知道你和秦黛之前的事情呢,介意和我说说吗?”
“当然不,只要你想听的话。”十九微笑着,转过头慢慢走着。
两人在病房里面聊了很久,直到夏基山的灯光即将切换到夜晚之时,秦黛才匆匆回来。
“真是不好意思!”秦黛连忙对着阿尔忒道歉,“有些事情耽误了,让你多劳累了半天。”
“没关系,时间过得很快呐。”阿尔忒笑着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回去了哦。”
“赶快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十九。”
阿尔忒离开了医护中心,回到楼顶的住处,这些天,两个女孩轮流来陪护十九,这让十九很不自在,不过也算是一个康复的动力了。
“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行了啊,赶快恢复过来就好。”秦黛坐在椅子上,拖着下巴看着十九。
“你和阿尔忒,都聊了些什么吗?”
“她想知道咱俩最早的事情。”
“你都告诉她了?”
“嗯,当然,这样一聊,我发现咱们经历的事情,还真是挺多呢,直到进入米斯特之前,我们都是被一路追杀过来的。”十九看着眼前的女孩,感慨万千。
“嗯,我也有点想念那边了。”秦黛眼神游离,“不知道伊登娜她有没有想我,在医院工作的怎么样呢。”
一想到在米斯特的生活,秦黛就很放松,心里就莫名的很温暖。
不知道是因为那边善良而有趣的人们,还是因为那些和十九在一起的时光。
想到这里,却又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占据了她的内心,心情又变差了,倒不是因为塔兰的缘故,或许又是因为她的缘故,总有一种朋友渐行渐远的感觉,还有那深深的遗憾在其中,它们困扰着秦黛,不知道如何是好。
吃过晚饭,秦黛也早早地休息了。
她就睡在病房临时准备的病床上,准备夜晚随时照顾十九。
……
东封锁区
先知一行人徒步进入了东封锁区。
他们换上了厚实的极端环境防护服,不再使用之前简易的防护服。东封锁区是大气战争最早打响的地区,人类坚持了足足5个月之久,投入近上万亿资源,最终落得一个惨败的地步。
强辐射占据着此处,从辐射之下幸存的生物,成为了这片区域恶魔般的存在。
先知默默地往前走,这里他来过不知道多少次,轻车熟路,他甚至记得沿路上有多少个积水的弹坑,水池里面的水泛着荧光,绿色的光芒看着不适,水中偶尔出现一些波纹,似乎有奇特的生物形式在其中存活。
路面逐渐变得泥泞,远处的天空完全黑暗,腐蚀性的酸雨终日不断地侵袭着东封锁区。
人类躲进更深层的地下,躲避酸雨、生物和致命的辐射。
要问为什么如此恶劣的环境,依旧有人类生存在此处,那只不过是为了此地丰富的战争残余而选择铤而走险。
整个永恒联邦的放射性元素的开发都在此地,一旦关闭了东封锁区,那些富人们可就享受不到核工业带来的便利了。
就像是古代淘金热一般,来到这里的人们,只是为了出去,最快的赚够足以养活自己一辈子的钱,然后回到永恒联邦,成为一个杞人忧天的富人。同样的,这些人只是少数,在这个连大气都懒得管辖的区域,死亡远要比一夜暴富来得更快。
不过,就是这样恶劣且边缘的地区,为先知的活动造就了天然的保护网。
冯虔的身后跟着斯托科夫、乌拉尼娅和那些狂热的信徒。
教皇从他们离开夏基山那一刻开始就没了用途,他被踹下悬浮车时的惨叫还回荡在乌拉尼娅的耳边,很恶心的声音。
酸雨的中心,出现了一丝光亮,那灯光越变越大,是一队越野车,明晃晃的大灯照着冯虔一行人,乌拉尼娅看不见,她只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
她的世界一直是黑暗的,她习惯了这样生活,可是这几天,黑暗却让她越发觉得恐惧。
车子不停地颠簸摇晃,狭小的空间之中,冯虔坐在自己身边,他那种腐朽的气味,一直在刺激着乌拉尼娅的感官,这种压抑的感觉几乎要让她崩溃。
“老大!是寻宝猎人!”驾驶室传来一声惊呼,乌拉尼娅心中一沉,估计着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该死的!”冯虔咒骂起来。
随着而来的一发火箭弹划破空气的声音,火箭弹在身前包括天,紧接着车子猛地转向,乌拉尼娅能感觉到热浪擦身而过。
“头车被击毁!”
“让后面那几辆车都上前来,给我们打掩护。”
“是!”
一时间火炮声、引擎的轰鸣声、酸雨潮水般的响声以及空中的雷鸣不断地涌入乌拉尼娅的耳膜,她低下了头,身体随着车子不断摇晃,她仿佛回到了那时,失去光明的时候,黑暗是那么的未知、令人恐惧,生活不能自理,就连自己的挚爱也不能亲眼看见。
冯爽是爱着我的,我不明白。
我只不过是一个贫民家里抛弃的女人,他没有理由对我动情。
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乌拉尼娅,她总是想找到理由来说服自己,面对冯爽,她放下自己那些仅剩的尊严,就连他请求她的眼睛,乌拉尼娅也丝毫没有犹豫。
她的眼睛,帮助冯爽在死后依旧能看清整个世界。
联邦之眼,就是她的眼睛。
冯爽最开始的命名,就是乌拉尼娅之眼。
过去的记忆不断地在脑海中闪回。
冯虔的气息令她感到恐惧,她不明白,自己和冯爽爱情的结晶,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要毁了自己和他亲手创造的一切,这个国家。
她就像是降下酸雨的雨云,罪恶的源头,归结在自己身上。
等到硝烟散去,炮火声渐行渐远的之后,只剩下了雨水落在车顶的声音,它们不断地腐蚀着乌拉尼娅的心理防线。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让你帮助我完成父亲的事业。”
“你在说什么?”乌拉尼娅捉摸不透冯虔的情绪。
“西维尔从峡谷带回来的笔记,其实是父亲埋藏的笔记。”冯虔的语气变得缓和,“上面记录着关于古神的全部信息。”
乌拉尼娅脑袋突然剧痛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最深处从记忆被触动。
“我知道,在你心中,你真正的孩子,就只有十九一个。我从来都不会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现在我要让你知道,你和父亲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会在这十年之内,迎来终结。”冯爽的声音逐渐提高,“我要你亲手见证,人类的复兴。”
“那不是复兴。”乌拉尼娅摇着头,“你在杀人。”
“文明总是在血腥之后迎来复兴的,不是吗?”他变得愤怒,“不想付出代价,怎么可能击败凌驾我们之上的大气!”
“当初那些打仗的家伙,没有同归于尽的魄力,如果有,我们人类又怎会苟活在这个毫无尊严的时代?”
“你……就是个疯子。”乌拉尼娅的脑袋疼得更加严重了。
“疯子可以救人,而不是所谓的宗教。”
车子缓缓地停住了。
冯虔把乌拉尼娅拉下车子,推着她进入了一栋废弃许久的破烂建筑之中。
原本的队伍只剩下,两辆装甲车。
斯托科夫从另外一辆车上跳下,指着冯虔的鼻子就开骂,往日的风度一扫而空。
“你跟我说的,把夏基山的统治权力归还给我,就是这样归还的?”他年迈的脸上青筋暴露,“老子命都快丢了,还想让我给你做牛做马?我那么大个公司,早知道要搞死你,不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请你有点耐心,斯托科夫先生。”冯虔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你现在回夏基山去,要不就是死在半路,要不就是死在联邦里面,你自己选。”
“当初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不过这些的前提是你能配合我,咱们一起完成复兴人类的大计。”
斯托科夫冷静了下来,自己手头没有人,说起来,他都想不明白现在没了势力的自己,还能对他有什么用处,只能跟着他,走一步看一步。
“要不了多久了。”冯虔抬起头看着天上浓密的雨云,“很快,大地将会翻腾,天空将会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