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21日”
晚上八点三十四分,作家从打开着文字文档的电脑前离开,边起身边打了个哈欠。他走进隔壁——儿子的房间,想去十四岁的写作爱好者儿子那里找找灵感。
台灯散发出微亮的黄光,案前人的身影被剪勒成一团黑暗,投映在经简朴修饰过的墙上。窗帘未闭,或许是屋内亮有灯光之故,窗外的夜色尽是模糊,那棵白天看来似乎触手可及的大树,现在也黑黢黢的辨不清形状。他走近伏案人的侧面,伸手轻轻拿起书桌靠近他一侧静静摆放着的一叠稿纸,借着微亮的灯光,他看清位于标题位置的字:
关于两个人贩子坠入时空乱流的故事
他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但忽然又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具有严肃内容的题材。同往常一样,他保留着所有先入为主的意见,开始安静地阅读。为了尽量不惊扰正在写作的人的思绪,连翻页的声音也尽可能控制得轻微。
“咣啷”一声,沉重的铁栅栏门关上了。韩准刚才进来时被推了一个趔趄,两人于是在扑腾起的扬尘中拼命地咳嗽。高海呛得几乎流泪,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感觉自己的肺正在剧烈地燃烧。他猛地把自己略显肥胖的身躯墩在屋内唯一的一条木制长凳上,那可怜的朽木发出了凄惨的呻吟。“我们怎么会失手了的?”
“鬼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韩准仍未止住咳嗽。“我刚捂住那个小孩的嘴,他们就不知道从哪突然蹦出来,从背后把我的胳膊扭住了。”
“那只能是说,咱们早就被盯上了。”高海把手伸进空空如也的上衣兜,摸索着并不存在的卷烟,“这几天踩点的确有点儿明显了。准儿啊,这是该着咱们倒霉了。”
“对,倒霉倒霉!那现在该怎么办?”“走着瞧吧!这半辈子算是白干了,而且后半辈子也得搭进去!”韩准哭丧着脸,连再用腿支撑自己身体的意愿都消失。干脆直接倚靠着墙坐在地上,准备用大脑几近完全停止活动的彻底空白来代替眼前的绝望和痛苦。
一束微光从铁栅栏门的缝隙里透进来。突然,有脚步声在门前的走廊中响起,而且正逐渐迫近。两人都一动不动,失神地盯着各自面对的灰黑的墙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并不像狱警的人出现在栅栏外,背光站立让两人看不清他的面容。“想不想回去?”低沉沧桑的声音响起,这个人开口说话了。
“回哪儿去?”韩准懒怠地回应。“我俩已经回不去了。你是干嘛的?”高海紧接着反问道。
“回哪儿去?你们回哪儿去,我可不知道,这别问我。你们犯甚么事进来的?”黑衣人冷笑两声,再开口时声音却出奇地柔和。
“拐小孩……”韩准后面的“未遂”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高海就警觉起来。
“你想干嘛?要是你不知道,那就不干你的事。”高海说后半句时刻意加重了语气。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高海想让这个无聊的家伙“自觉”地走开。
“唉。”那人短叹一声,“我就知道人们会有这种反应,好像我刚刚向他们推销了甚么……呃,甚么名称繁琐的金融产品(是股票还是什么别的?他忍不住猜想道)。我也很无奈啊。那么来罢,让老夫稍稍地劝服你们一下。”说着,那奇怪的人眉头紧锁,突然作出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然后他将握着什么小物件的左手举至眼前,仔细地端详了一会手中的东西。屋内坐着的两人正狐疑地盯着他莫名其妙(这个四字成语用在句中的这个位置,很有几分莫名其妙的趣味,他又一次忍不住想笑)的动作,瞬间,随着黑衣人小心翼翼地“咔哒”了手中之物一下,两人原来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不信任、困惑、犹疑、平淡、动容、振奋的表情相继以极快的速度在两人的脸上依次闪过,而他们内心对黑衣人的看法也变化了。现在他们两人都有种冲动,想冲过去请这位刚认识了两分钟的陌生人进屋来坐下(坐哪儿?和胖子一起分享那可怜的板凳吗?他开心地想)亲切地拍上两下他的肩膀。两人“噌”地站了起来,都有点神情恍惚。
“你刚才说,说,说什么?”高海略显迷离地说道。
“没说甚么重要的法,无非就是甚么神仙异宝、上古密器、羽化飞升、傲世修真、霸业龙图、逆转时空、居家旅行必备、不要九九八、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的天呀!这是什么呀?)之类的,总共耗时两小时四十八分钟,可以称得上是十分简略,毕竟对付你们两个家伙也用不着时间更长的了。”黑衣人轻快地说。稍微回过神来的两人张大嘴巴的同时也不无惊讶地注意到,刚才明明只照到两人身边地上的几束微光,竟已不知何时移至了屋内尽头的墙根处。
“我还是这句话,想不想回去?”黑衣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平淡地问道。
“想!太想了!快把我们送回去吧!我可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上后半辈子!”较为年轻的韩准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兴奋地大嚷。一旁的高海也是忙不迭地点头,满脸看到希望后的激动与满意。“不早说。回去之后,一定要记住,一定一定要记住了,你们是从未来回去的,要不咱们就白忙活了,记住了么?”
“记住了,记住了!这有什么记不住的?”两人急切地说道,“赶紧施展你的法术,不,魔力……‘宇宙原石’(噗嗤!)之力,把我们送回去吧!”
黑衣人脸上带着一抹浅笑,“咔嗒”一声拧动了手中的小物件。耀眼的蓝光亮起,当光芒散去,两个满脸写着兴奋甚至狂热的罪犯竟然凭空消失了!
黑衣人还是一脸淡然,仿佛对这种情形早已见怪不怪。(有点意思。)他默默地隐退到一旁的阴影处,开始静静地等候。果不其然,不一会就有狱警押着刚才那两个罪犯走了过来,将他们一把推进牢狱门内。待狱警离去,黑衣人又来到栅栏外,声音柔和地问道:“二位,感觉如何?”
“大哥,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他……”韩准的声音在颤抖。“别废话!我知道!”高海打断了他,“你是干嘛的?……你想干嘛?要是你不知道,那就不干你的事。”
“我怎么跟你们说的?记住自己是从未来回去的,你们记住了吗?”黑衣人有点想笑地说。两人非常茫然地看着他,显然无法理解他说的话。
文字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很显然故事未尽。
“我还没写完呢!”儿子用略显不满的声音说道,“我每次都说,写完了再给你看,你怎么老这样?”
“知道了知道了,哈哈哈!那你接下来还想怎么写呀,给爸爸讲讲。”
“这不你看见了吗,题目上写了‘时空乱流’,我,我有这个想法,但是还没想清楚该怎么表现和描写,写作也停滞了。不过结局我早已想好,在我的构想中,人贩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哈哈哈哈!”说完,大小两位“作家”一起开心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