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起风了

金老爷今天参加的聚会的场地设在了国安大楼的四层,去的不是商界大佬,就是脱颖新贵,彼此热情的打招呼,聊着不咸不淡的场面话,而心里盘算着下一个与自己合作的人会是谁,与谁联手才会实现利益最大化。此次前来令他深刻的是来的那两位商界新贵,举手投足透露着不寻常的气势,让人不禁怀疑从小不是看着《孙子兵法》长大的,就是出生到现在就枕着《三国演义》睡觉的,否则怎么会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做起事来不满其口,点到为止又恰到好处。他突然觉得下次要带着儿子一同参加,让他见见世面,长长见识,因为,以后的这种聚会是个累身又累脑的事情。

金老爷刚放下第五个酒杯,便见侍者来到近前,毕恭毕敬的行了点头礼后,压低声音说:“老爷,您府上有人来找,”这使得金老爷颇感意外,因为,家中无论是大事小情都不会在他出席此种场合时来寻他,看来情况紧急啊!于是,金老爷与众位熟人打过招呼后,步履急促的走出宴会厅。

此时在门外等着的老林已如锅上的蚂蚁,一圈一圈的乱转着,待看到自家老爷出来了,忙三步并做两步的到了近前。

金老爷边向楼梯走去,边问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了?这么急着来寻我。”

“老爷,四少让巡捕房带走了。”

“怎么会这样?”

“不清楚,刚刚刘处长带着人来……”

“他们没说是因为什么吗?”

“没说因为什么啊!”

“这就蹊跷了,无缘无故怎会抓人呢!”

“家里已经乱了阵脚,所以,四少奶奶让我来找您,她先去了巡捕房。”

“女人家家倒是有几分血性,只是她去是无用的。”

一路上金老爷都在心里暗暗捋着这些日子的生意往来,每一笔都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一遍,心里莫名的起了疑,生意场上虽明争暗斗不断,但自家一向把信誉质量放在第一位,不会有违法乱纪之事,这无缘无故的就抓了自己儿子,极大程度是奸人作祟,如若是那样麻烦可就大了。

允安到了巡捕房,就请求与局长,或是副局长见面,一个小警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呲着鼻子说道:“见我们头,哼,那也是说见就能见的。”

另一个操着文件夹的小警察凑过来神经兮兮的说道:“别那么大动静,万一真是头的那个啥呢!”

呲鼻小警察一听这话抬手给了他一下子,然后,装腔作势的说道:“你个傻帽,咱头到这里第一天,哪有那个啥!”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给我滚一边去。”说完又给了他一下子,这下子可能打得有点重,操着文件夹的小警察龇牙咧嘴的走了,看着他熊模熊样的背影,呲鼻小警察屈了屈鼻子,然后,回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位少奶奶,我们头刚到,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没有时间见您啊!您有什么事情改天再来吧!”

“那我找刘处长。”

“刘处长啊,交接完工作也该走了。”

“可是,刚刚才抓了我的先生……”

“噢,就是金家四少爷啊!”此话一出,允安以为见到了曙光,哪知他接下来的话语把她打进了无底深渊,“那就麻烦了,可能得处死他吧!所以,更不能见了。”

“怎么会这样?”

“你问我怎么会这样,我还想问问你呢!生意做得这么大了,钱也挣得盆满钵满了,好好维持家业不好吗?做起违法的勾当来了,真是钱越多越想多啊!”

允安不知道他接下来嘀嘀咕咕的又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的,脑子嗡嗡的响着。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助,还夹杂着理不清道不明的无奈,她望着不远处办公室门边黑色牌子上面的白色字发着呆,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说着,短短的几个字就掌管着人们的生死大权,只是他们懂得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吗?往往就是一句话就要了一个人的命了。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满情绪,是因为她不相信离远会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她虽然对于他打理的究竟是家里的哪一部分产业还不是十分了解,只是看着他日夜忙碌,兢兢业业的样子,也感觉出来他是在认认真真的做事情,怎么会是小警察口中的投机带把呢。

金老爷赶到巡捕房的时候,允安已经在局长办公室外站了好一会儿了,她见自家公公来了,先毕恭毕敬的行了礼,然后,就沉默了。金老爷知道能为了夫君一路追到这里,已经是女中豪杰,所以,对其点了点头后,便轻敲局长办公室的门。里面没有回应,金老爷又来到局长秘书办公室,同样轻手轻脚的敲了门,里面倒是应了一声,金老爷便推门走了进去。允安本想跟进去,可是,自家公公在场的地方,做儿媳的还是退避三舍为好,所以,没力气的靠向墙壁,冰冰凉凉的感觉瞬间从后背漫延至全身,使一蹶不振的神经火速清醒过来,这样的清醒碰上麻木的灵魂,努力的敲打着,希望可以靠自己的满身蛮力让其振奋,只是,乒乒乓乓了一阵儿后才发觉那不是麻木的不能动了,而是有些涣散了,这样的发现让他们毛骨悚然,转而四散奔逃,都想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安全区域却发现哪里都是忽清忽散的灵魂,奄奄一息又穷追不舍的跟在它们身后,没有侵害它们的意思,只有吓吓它们的念头,只是这样的折磨更加伤神,更让人抓狂。

金老爷进到局长秘书办公室,见新来的局长秘书正埋头看着文件,于是,停住脚步,安安静静的侯着,这使得金老爷想起上一次罚站的情形。那时候金家还是一个小布庄,家里一共五口人,父母,自己,一个伙计和一个印染长工,困难时期,口粮紧缺,每个人分得的本就极少,还要让出一半给家里的长工,所以,饥肠辘辘是常有的事情,一次,他见长工放下手中的活计,没立即吃饭,而是委进铺里打起盹来,便跑到近前想吓他一下,准备绕过小饭桌走近他的时候,突然改了主意,瞄了瞄四周,端起桌上的面馍馍就跑,然后,与伙计躲进暗处里狼吞虎咽的吃了。过后,长工甩手不干了,说东家故意亏待他,说东家生意有了起色反倒卸磨杀驴,说偷饭之事是子虚乌有,明明就是想劫自己口粮,总之,一大堆难听的话,这使得父亲狠狠的揍了他,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挨打,那皮鞭抽在身上的疼痛感觉至今仍记忆犹新。父亲边打着边骂着,鞭子抽得快速而决绝,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抽开花了,但打人也是个力气活儿,一会儿的功夫下来,父亲就将气喘吁吁的将鞭子扔到地上,然后,狠狠的说道:“出去,去外面给我站着,日头不出来不许进门。”于是,在傍晚时分这场罚站就开始了,起初感觉这比挨鞭子抽舒服多了,可月亮升得老高老高的时候,他发觉是自己太天真了,因为,鞭子不会打断你的腰,而罚站会让你有一种腰快折了的感觉。而不远处小伙计直溜溜的站着望着他,瘦瘦的身影,矮矮的个子,因为补丁太多而略显厚重的衣服,还有那被月光晃得让人感觉刺眼的露在外面的脚脖子,人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那陪着一起受罚应该就是最真挚的兄弟情吧!日后他与小伙计成了父亲的左膀右臂,小小的布庄也日益繁荣兴盛起来,如果没有那次火车的意外失事,他的这位老搭档应该还在他的身边,也是皱纹满脸,也是青丝变白发,也是子嗣围绕,也可以被人尊称一声“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