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无数次想要逃离,又无数次咬牙撑住的过程。
大学生简单很早就用这个信念支撑着自己。
他老早就知道,世态炎凉,不去消极处事。
而他人世界,也不去妒忌羡慕。
耳边是激越鼓噪的乐曲声。
简单在昏暗的土黄色灯光下四处张望。
今夜接了个单子,一个醉鬼在这家酒吧已经酩酊大醉。
跟他喝酒的好友帮着醉鬼要来代驾。
酒吧卫生间门口处,一对男女靠在墙壁上忘情地啃噬着。
简单从他们身边踱步走过。
那女人睁眼看了简单一眼,立马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一步、两步、三步……
她看着简单渐行渐远的背影,舔了舔唇角。
被她冷落的男人用力掐了下她的腰,“干嘛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位妆容精致五官出众的女人,就是虞璟翰的女儿虞丫丫。
从高中时,她就瞒着父母在夜色中踏入酒吧。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她只是静静地点上一杯不菲的鸡尾酒,右手托着尖尖的下巴,食指和中指之间娴熟地夹着一只细细的烟。
总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前来搭讪,她都冷冰冰的不予理睬,他们也就知难而退的识相离去。
直到结婚后,她有阵子没再来酒吧。
可是丈夫钟旭是个名副其实的凤凰男。
他高尚的医生职业、光鲜的外表下隐藏着自卑的心,对丫丫约束太多。
在窒息的生活空间里,丫丫找不到当初恋爱时的那份新鲜感,再次踏进酒吧消遣。
她又来寻找那份孤独和寂寞。
在繁华喧闹的酒吧寻找这种寂寥感。
简单终于找到了客户。
一座卡包里,茶几上摆着几十个东倒西歪的空啤酒瓶。
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仰躺在沙发上。
他身旁的三位男子也都喝的东倒西歪。
简单见挨着醉的不省人事的瘦削男子旁的那位壮汉,似乎还很清醒。
他弯下腰将头凑到壮汉前,“大哥,哪位请了代驾?”
壮汉抬头瞟了眼简单,打了个饱嗝,伸手从趴着的瘦削男子裤腰解下车钥匙,递给简单,“你把他送到解放路的飞龙小区。”
简单接过车钥匙,为难的神色问道:“这代驾费谁掏呀?他这样子,”
壮汉倒是个痛快人,从裤兜掏出皮夹,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钞票。
他举着钞票询问,“两张,够吗?”
简单知道代驾费最多100元,“一张就够了。”
壮汉也不多说,塞给简单两张钞票,“多余的,是小费。”
简单接过钞票,心领神会问道:“大哥,有何吩咐?”
壮汉告诉简单一个电话号码,“这是他家里的固定电话,你跟他家人联系后,把他安全送到家里。”
简单用手机记住号码,上前一把搀扶着瘦削男子离开。
瘦削男子个小又长得瘦,简单如同老鹰叼小鸡一样轻松。
当他路过卫生间时,虞丫丫留意了下他身上马甲的公司名称和联系方式。
将醉鬼男子送到他家里,简单累了一身的汗。
他下了楼,将锁在景观树上的折叠电动车取下来。
将这串细铁链装进背后的双肩包里。
他感到口干舌燥,骑着电动车来到街头的一家自助商店买了瓶矿泉水。
想着可能不会再有单子了,他斜靠在自助店的玻璃门旁休息下。
裤兜的手机响了,是公司下派单子的电话。
简单接听后,弯腰一把提起斜靠在景观树下的折叠车。
他开心地朝目的地奔去。
今夜生意不错,还是刚才的那家酒吧,又一位需要代驾的客户。
站在酒吧外,看着似曾相识的红色跑车,车头前的竖立的“红棕烈马”标徽。
简单知道这辆法拉利的主人,就是上次那位被好友搀扶上车的年轻女子。
果不其然,虞丫丫刚走出酒吧。
简单一眼就认出了她。
不仅因为她长得实在太扎眼。
还因为她身旁那位跟她黏黏糊糊的健壮男子。
简单知道他,有次在等候代驾时。
同行的老马指着路过的这位男子,告诉简单。
这是个吃软饭的家伙,凭借健身教练的身份,专门给寂寞孤独的富家女提供某种特殊服务。
虞丫丫迈着趔趄的虚步朝自己车旁走来。
她眯着眼打量着站在车旁等候的简单,双眼闪闪发亮。
这一抹亮色被纠缠她的健身教练捕捉到,醋意翻滚地说道:“丫丫,你喜新厌旧,想抛弃我。”
虞丫丫不耐烦地打发着,“你没听见刚才的电话呀??钟旭在家等我呢。”
她把钥匙扔给简单。
简单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车钥匙。
在健身教练哀怨的注视下,红色跑车快速离开酒吧前的停车场。
健身教练又返回酒吧,继续猎艳。
这是简单第二次送醉酒的虞丫丫回家。
虽说相隔了一段时间,等虞丫丫嘴唇轻启自家住的别墅。
简单一下就回想起具体地址来。
他开着车平稳地驶进虞丫丫家别墅一楼停车场门口。
简单刚推开门,左脚刚挨着地面,右脚还没来得及下车。
从旁边的花池边猛地窜出一个人影。
是虞丫丫的新婚丈夫钟勋。
钟勋如同一个离弦的箭,冲到车门前,二话不说狠狠朝简单的下巴处抡了一拳。
毫无防备的简单,被这突如其来的重拳给打得身子朝后倾。
他以为是暴徒袭击,麻溜地快速转身,左脚站立远处,右脚抬起对着钟旭的腹部踹了一脚。
由于车门的遮挡,他踹的力度不大。
就这样,也把钟旭踹的双脚朝后“噔噔噔”后退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暴怒的简单一个大步跨到钟旭面前,左手抓着他的衣领,右手刚要挥拳。
钟旭被简单一脸的狰狞和戾气给吓着了,委屈地嚷嚷道:“你这个奸夫,勾引我老婆,还有理了?!”
简单从白净的肿旭哭咧咧的神色明白,自己是被当成奸夫白白挨了顿揍。
“你眼瞎呀?没看见我身上的工作制服呀?”简单左手没有松手,右手指着自己身上的马甲怒吼着。
气急败坏的钟旭,这才看清楚简单马甲上代驾公司的名字。
心虚的肿旭支支吾吾道歉,“对不起,我以为,”
“对不起有屁用?都做错了事说声对不起,还要警察干啥?”简单松开左手。
他用左手大拇指指腹揩去嘴角的血渍,“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暴打一顿,说声对不起就想了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钟旭从裤兜口袋掏出皮夹,抽出三张百元大钞递给简单。
简单从余光中看出是300元。
见钟旭想用300元打发他,简单仰着头不看钟旭。
在后排座的虞丫丫,虽说喝的有点多,可是头脑还算清醒。
她下了车,从自己的小包抽出一大叠钞票塞给简单,“谢谢了,代驾费连带那一拳,可以吗?”
简单接过钞票,凭借感觉至少有个2000元。
他感觉有点多,犹豫着是否退还几张。
虞丫丫误以为他还嫌少,伸手将钟旭手中的三张钞票抽出来,也递给简单。
简单瞄一眼出手阔绰的美少妇,再想着她的那辆豪车。
他对着虞丫丫微微欠身,“把你安全送到家了,再见。”
简单从车里取下自己的折叠电动车,快速离去。
嘴角被揍的地方还很疼痛。
简单用舌头舔舐着嘴里的血腥味,感觉恶心的直想吐。
就在简单以为自己被揍这事就这样完结了。
第二天,代驾公司靳老板给简单打来电话。
靳老板劈头盖脸地训斥着简单,“简单,你这是咋回事?昨晚你接的最后那单客户投诉你,说你敲诈钱财。”
简单的头一下子蒙了,着急问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靳老板不耐烦地说道:“是个男的,他说昨晚跟你发生点误会,你趁机敲诈他。”
简单忍着满腹委屈对靳老板恳求道:“靳老哥,你别急,我现在就去公司,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当靳老板看到简单嘴角的淤青时,大呼小叫道:“谁打的呀?”
简单委屈道:“就是那个投诉我的男人。”
他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学给靳老板。
靳老板气的骂道:“他妈的,这男人是个什么东西,他让我开除你,放他的狗屁去吧!”
简单询问:“靳老哥,会不会对公司有影响?”
靳老板闻言,走到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微型摄像机,对着简单的下巴拍了起来。
简单知道,靳老板这是留下证据,以防万一。
靳老板惭愧说道:“简单,刚才我也是有点急了,没问清楚,哥说话有点冲,别介意呀。”
简单摇摇头,“也怪我,昨晚发生这事后,就应该给哥说一声的。”
靳老板伸手拍拍简单的肩膀,宽慰道:“行了,这事就算翻篇了,好好干。”
此刻的简单知道,自己是真正长大了。
妈妈骆寒露曾经经常告诉他,当他遇到难题不再慌张四处求救,而是气定神闲地继续自己的生活,才是真正长大了。
离开代驾公司,简单不愿赶回学校。
下午没课,他决定出去散散心。
有阵子没去南郊的养狗场了。
对于卓越夫妇俩,简单一直当成爷爷奶奶般尊敬。
简单回到出租屋里,拿上车钥匙,开着妈妈的那辆送货小白车,朝乌城的步行一条街赶去。
现在是秋冬换季时机,正是衣服打折的时候。
简单来到老年人的服装店,给卓越夫妇俩分别买了两件打折的衣服。
当他提着包装袋朝停车场走去时,看见路边的地摊有些“跳楼价”的夏装。
简单摸下衣服的料子,质量还不错。
他又给妈妈和卓越夫妇俩又各买了两件T恤。
简单开着车又来到市畜牧兽医站,帮着卓越领了一小盒子犬类防疫疫苗和注射针。
小白车轻车熟路来到南郊的养狗场。
简单一下车,就被在大门口等候卓越拉进屋,“刚才你在畜牧站打电话,你奶奶知道你今天来,专门给你做红烧鱼呢。”
卓越打心眼疼爱懂事孝顺的简单。
简单举着手上的衣袋,“爷爷,步行街换季打折,我给你和奶奶淘了些打折衣服,待会儿试试,还是以前的尺码,应该合适。”
卓越高兴地嘴巴快要咧到耳根,“你呀,跟你妈一样,从不空手来,太见外了哦。”
简单没心没肺地笑答:“我老妈说了,爷爷奶奶收留那么多流浪狗,不能让您二老受委屈,好东西没有,带点咱老百姓日常的东西还是可以的。”
简单刚迈进厨房,眼尖的田奶奶“哎呦”一声,心疼地问道:“这是谁呀,把我的大孙子打成这样。”
卓越扭脸定睛一看,“我真是粗心,简单,今天没去上课,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
简单连忙解释起来。
卓越夫妇知道事情原委后,互相对视一眼。
田奶奶柔声询问,“简单,你妈至今还不知道你代驾的事?”
简单双手合十恳求道:“爷爷、奶奶,您俩可得替我瞒好了,免得我老妈又急病了。”
老少三人坐在餐桌旁,吃起了午饭。
简单的到来,给这对孤寡老人带来欢笑。
这两位老人只有在简单上门来,才能享受到天伦之乐。
他们养育的三个孩子,虽然离世时年纪都不小了。
可是都未结婚生子。
卓越夫妇一直渴望有个孙子绕膝欢笑,可……
田奶奶操心道:“简单,我可是听你妈说,想让你大学毕业考妍,你别光顾着打工挣钱,耽搁了学习。”
简单对着这对老人俏皮地挑挑眉,“放心吧,奶奶,就凭我这聪明的脑子,耽误不了学业的。”
卓越心疼地提醒,“多吃点鱼,补补身子。”
简单根卓越夫妇已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他藏不住话了,卖起了关子,“爷爷奶奶,最近我家有喜事。”
“哦。”卓越咧着嘴询问,“喜事也给爷爷奶奶说说,让我俩也乐呵乐呵。”
简单眉飞色舞道:“我家换新房了,去年那套新房卖了72万元,又买了套80万元的精装房,里面家具和生活用品都齐全,还都是新的,太划算了不说,关键是用老妈的工资卡作抵押,这下可把我老妈套牢了,她如今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在卓越夫妇的询问下,简单把买房子的过程告诉老人。
卓越是个行家,沉吟着说道:“80万,真是划算,简单,那个老板是不是跟你妈以前关系不一般呀?”
简单皱眉沉思,不确定道:“应该是吧,后来我问妈妈,她说是几十年前的老熟人。”
“我说呢。”卓越嘀咕着。
卓越知道,骆寒露买的这套房应该是卖家半卖半送的。
跟卓越夫妇无话不谈的简单,将爸爸简朴给他转来伍万元的事情,也告诉了这对将他视若亲孙子的老人。
苗奶奶心疼地问,“简单,你恨你爸嘛?”
简单直言回答:“不恨,只是可怜我老爸,一个好好的家,被他给弄成这样,哎,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只是恨他有时候太没脑子了。”
看简单说话跟大人一样,略带着沧桑和无奈。
卓越询问,“你后悔嘛?为了照顾生病的妈妈,瞒着家人辛苦打工,不能像别的同学一样潇洒玩耍。”
简单摇摇头,“后悔啥?!我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爷爷,我有个高中同学那才让人心疼呢,他父母离婚后,各自成家,谁都不管他,现如今他跟奶奶相依为命,靠奶奶那点退休金生活,他考得是三本,学费又高,每天在学校一天勉强吃上两顿饭。今年暑假,他来乌城找我,您俩都不知道,瘦成啥样了。我老妈看了都流泪,现如今,我老妈让我每月给他转500元生活费。想想我,跟他比,可是掉进福窝里了,爸妈虽然离婚,比以前还疼我,姥姥、大姨她们更是怕我受罪,关心着我,如今,妈妈的病情稳定多了,我挺知足。”
爷孙三人聊了会天。
简单跟随卓越到后院去喂养流浪狗。
一袋袋狗粮,都是简单一个人扛到狗舍里的。
简单又拿着铁锹、戴着口罩清扫狗舍里的粪便。
卓越给他打下手。
狗舍清扫地很干净。
简单噙着笑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对着朝狗盆里倒狗粮的卓越喊道:“爷爷,这狗舍你跟奶奶就别打扫了,这事就交给我吧。”
弯腰倒狗粮的卓越歪着头美滋滋说道:“自从你妈和你来这里,我跟你奶奶就没打扫几次。”
简单走到卓越跟前,从他手里接过小半袋口粮,“爷爷,您年轻时,有没有遇到高不可攀的女孩子?”
“高不可攀?”卓越直起身子,眼里带笑地问,“咋样个高不可攀法?”
简单仰头望着天空的太阳,“就跟这太阳般耀眼夺目,高不可攀。”
卓越摇摇头,“你爷爷当年是个穷小子,能遇到你奶奶就是相当有福气了,简单,跟太阳一样高不可攀的女孩子,你还是别惦记了。”
“为啥?”简单纳闷地问着。
“你想呀,这太阳耀眼又刺眼,虽然给你温暖,可是你无法靠近它呀,还没等你靠近她,就被高温给烤没了。”卓越给简单打着比方。
简单闻言,一脸的失望,若有所思道:“哦,是这个理。”
卓越知道简单遇到灿如太阳的女孩了,他点到为止。
他相信,懂事沉稳的简单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爷孙俩拿着工具朝屋前走去。
卓越冷不丁询问陷入沉思的简单,“简单,不会是那个开法拉利车的女顾客,就是你刚才说的太阳吧?”
陷入深思的简单一个激灵,等明白卓越的话后。
简单嘴角撇撇,一脸的不屑,“怎么可能,那个女的顶多是天空上一颗昏暗的、看不见的小星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