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说过,中年心事浓如酒,少女情怀总是诗。
虞璟翰和骆寒露都已到中年,逐渐步入老年的行列。
虞璟翰驮着一家老小,强大到好像无所不能。
而骆寒露顶着满身疲惫和伤痕,脆弱得一击就碎。
乌城某五星级酒店的总统房。
在经过几次缠绵之后,年轻女子依偎在虞璟翰胸前。
女人美丽的脸上有着一脸红润,眼神迷离,让人一看就知道刚才他俩发生了什么。
年轻女子猫咪般乖巧,她慢慢摸着男人的胸膛,撒娇的语调问着,“翰,咱俩结婚吧。”
两年来,虽然她知道虞璟翰从不缺女人,但仍然会隔三差五找她相陪,从未说分手,也从未给她希望。
她自然也不停地在更换床伴。
在几个男人中,虞璟翰无论是财力、还是出手阔绰、五官外形上算是最让她满意的。
“结婚?!”虞璟翰暗哑的嗓音反问。
心想,为什么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呢?难道他的什么举动让她产生误会了嘛?!
“是呀,咱俩都这么久了,彼此都了解,在床上也很,契合。”女子斟酌下最后的词语,娇羞地询问,“难道你不想娶我,我可比你小22岁呀!”
“你不知道我不想结婚吗?!”看着女人明知故问的话语,他的心里有些反感,当初俩人相处时,他就提出不结婚。
虞璟翰不喜欢自以为聪明的女人,他掀开被子拿着床边的衣服穿了起来。
“翰,我……”女人看出来虞璟翰不悦,见他要走,一时着急准备开口留住他。
虞璟翰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语,“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
见虞璟翰拿着外套朝门口走去。
年轻女子一时心急,两只嫩白的手臂一把搂住他的腰,“翰,别走呀。”
虞璟翰脸色十分不好看,他用手拉开女人的手臂,毫不犹豫走出房间。
看到褐红色的门关上,年轻女子气急败坏地抓起抱枕朝门口狠狠扔去。
“哼!”的一声,不甘心的她使劲捶打床面,她知道她与虞璟翰之间已经结束了。
走出酒店后,虞璟翰一脸的嘲讽,果然就是个没脑子的女人,以为年轻漂亮就能拴住他。
真是自不量力!
虞璟翰走到停车场,坐进了自己的车,打开一半的车窗,拿起一根烟点燃抽了起来。
结婚?跟谁结婚?跟这个水性杨花、嫌贫爱富的女人嘛?!
怎么可能?!
跟他同居的女人都知道,结婚是他的禁忌。
那个位置,他要留给与他牵手到老的女人。
犹如眼前的人行道上这对颤巍巍的老夫妻,弓着腰,迈着蹒跚的脚步,牵着手相互搀扶,一直到老。
人行道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轮椅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没了牙齿的嘴巴咧着如孩童般的笑容。
轮椅后推她的老伴清瘦矍铄、鹤发童颜、温文尔雅,迈着蹒跚的脚步,推着轮椅缓缓而行。
从这两位老人之间的举手投足中,路人能从他们身上品出了“珍惜”二字。
也许这是一对历经磨难的老人,知道世事无常、前路难料、同甘共苦,都更珍惜眼前人了。
这对老人一坐一走的身影,相互搀扶依靠着,慢慢得渐行渐远,直至在眼睑消失。
这寻常而温情的一幕,让虞璟翰动了心。
两位老人在暖阳中走来,如同花开并蒂的莲。
虞璟翰联想到自己,自己是到了该找一个携手步入白发苍苍的伴侣了。
倘若真要有个女人跟他扶持到老,会是谁呢?
反正不是那些个虎视眈眈盯着他财富的年轻漂亮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骆寒露平庸的五官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大蒋敲了敲虞璟翰办公室虚掩的门。
没等里面的人应声,他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一脸暧昧揶揄的神色笑望着虞璟翰,笑而不语。
虞璟翰看一眼大蒋,进来了不说话,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
“老虞,那个小陈来了。”大蒋八婆模样好事地追问,“她说,你跟她断了?!”
虞璟翰按下助理办公室的对讲机,冷漠的语气安排着,“小李子,陈桦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他放下对讲机,烦躁起来,这个女人来干什么。
大蒋强忍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八卦道:“老虞,你跟这个陈桦再断了来往,你身边可就没女人了,咋,准备当和尚呀?这个陈桦可不是个好惹的,听说她就是个黏人的口香糖,甩也甩不掉的。”
“她再死皮赖脸的黏着我不放,我就收回给她送的那套150平米的住宅。”虞璟翰不屑一顾地撇着嘴。
“知道你收回住宅,那陈桦肯定会马上跟你撇清关系。”大蒋一脸的讥诮。
虞璟翰对大蒋说道:“这些个女人们,都知道,有钱的日子确实很好,不劳而获的生活会很轻松。今天,我就是让她们懂得一个道理,捷径不是生活的唯一选择,攀附在我身上得到的奢侈生活,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哪天想收回来就收回来了。”
大蒋闻言,像发现外星人般看着讲大道理的虞璟翰,这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老虞嘛?!
看着大蒋眼睛瞪地溜圆,瞠目结舌看着自己,他补充道:“大蒋,这个世界上有比利益和金钱更重要的东西,可是小陈她们都不懂,比如,女人的尊严,还有一个人的道德。”
大蒋大跌眼球,百思不得其解。
虞璟翰什么时候开始满嘴的道德尊严了?!
大蒋晃晃脑袋,言归正传,“老虞,你处的那个叫苗喵的女孩,倒是个过日子的人。”
“切,那是你不懂她,娶了她,她就是第二个古云。”虞璟翰一脸的轻蔑。
虞璟翰对于前妻古云所谓的“乌城名媛群”的群友们不屑于顾。
这些只是一群从五星级酒店房间、下午茶,一路拼到豪车、奢侈品包包的炫耀女们。
她们疯狂地秀着什么“高档岁月”,什么“岁月静好”。
殊不知,她们一直在做着用物质堆砌出来的豪华景象只是“黄粱美梦”。
他认为,这群女人与其生活在虚假的泡影里,不如去给孙女或外孙做一碗鸡蛋羹,或者不如素面朝天地在家里当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他更喜欢骆寒露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淡定、自立、勤勉和淳朴。
初秋的夜,寒凉逼人,刺骨的冬风从窗口吹进来,把人吹得清醒。
骆寒露起身将窗户关上,拉好窗帘,关灯休息。
出租屋下的梧桐树魁梧挺拔,昏暗的路灯有些闪烁不定,将人的影子拉长。
原本虞璟翰是去健身房锻炼的,却在半路上折了过来,他知道自己不死心,想着再看骆寒露一眼。
今天的骆寒露身体不甚舒服,也没外卖的单子。
她静静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神凝望着屋顶上那盏圆形吸顶灯。
床头的手机不住地震动,嗡嗡的声音终于拉回了她黑色的思绪。
骆寒露慢慢地转头,拿起手机,才看到外卖公司的电话。
她机械地按下接听键,就听到里面一个年轻男子的急躁的声音,“骆阿姨,你咋不接单呀?这单子都发给你了,你没看见咋的。”
男子不耐烦的语气让她恍然回到现实,一个劲儿说着软话,“王经理,我手机不在身边,不好意思,没发现,现在送能来得及吗?我现在就去送。”
王经理不客气地催促道:“那你快点啊!”
夜色变凉,小区里到处飘着各家各户饭菜的烟火气。
骆寒露忘记穿厚外衣,抓紧单薄的衣襟,顺手捞起挂在玄关处的外卖服装,稳住神,拿上电动车钥匙就往外冲去。
楼下的虞璟翰痴痴望着黑魆魆的三楼,这么晚了,骆寒露怎么没回家。
单元门外突然冲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是骆寒露。
她边套着一间蓝色的外卖服装,边用钥匙打开电动车。
只见骆寒露骑着电动车就朝他这边急吼吼过来。
虞璟翰连忙将身体隐藏在阴影处。
此刻的骆寒露满脑子全是外卖的那单生意,哪里顾得上看周围的环境。
她的电动车“嗖”的一声从虞璟翰身前闪过。
怀着好奇心,虞璟翰连忙上了自己的车跟了上去。
骆寒露出了小区大门,穿过人行道到了街对面的那家麻辣香锅的餐厅。
不到一分钟时间,骆寒露抱着一个白色食品盒,小心翼翼将食品盒放进后面的储物箱里。
她骑上电动车并没急着离开,而是掏出手机按下屏幕,对着里面的客户说道:“您好,是李先生嘛?您点的外卖十分钟内就送到,现在堵车,麻烦您稍等片刻行吗?”
“没事,不着急,路上注意安全。”可能里面的客户听出来送外卖的是个中年女子,很体贴的叮咛着。
“谢谢您,李先生,保证不耽误您的,十分钟就送到。”骆寒露眼眶湿了。
她麻利地将手机塞进外卖的口袋里,骑上电动车风风火火地离开。
一米之外的那辆黑色宾利车,车窗降下三分之一。
虞璟翰听得一清二楚。
骆寒露在送外卖?!她竟然送外卖?!
白天,她在大蒋的公司当清洁工,晚上送外卖。
她究竟有多穷?!
这个年龄的女人还这么拼命挣钱???!!!
虞璟翰的头嗡嗡作响,他双手抱头趴在方向盘上,他尝到了嘴里的咸味……
他遥想着少女时的骆寒露,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都有股鲜活气,她随意的一扬眉一傻笑,都可以强烈感觉到她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和自信。
就是这种极具感染力的情绪让他沉沦进去,引导他的精神世界一步步从沼泽的泥淖一步步走向正道。
倘若没有跟骆寒露若即若离的那段感情,他不会参军,更不会走上正路。
可如今的骆寒露眼里的光彩那样黯淡无光。
甚至有些空洞和冷漠。
不知过了多久。
虞璟翰调转车头离去,脑子里依然是风裹着雪的街道,那个中年妇女以一贯的坚韧表情用手背拭干脸颊的泪,转身骑着电动车离去的背影。
有人说,成年人的世界,天黑可以恣意颓废,天亮只能拼命。
可对于白天上班、晚上当外卖员的骆寒露来说,白天和夜晚,她都没有肆意颓废的机会。
她双手抱着热乎乎的食品盒,走到客户家门口。
小心翼翼地按了下门铃,门从里面打开。
骆寒露双手毕恭毕敬将外卖食盒呈给客户,“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没事,没事,刚刚好。”这位年轻小伙是个善解人意的客户。
在年轻客户接过食盒时,骆寒露说着真心话,“真像让这食盒再暖下我的手。”
她对着年轻微微欠身,快速离去。
每次送外卖,骆寒露从不对客户说什么麻烦你给个好评之类的话语。
她会用祝福话或感谢理解的话语简短地给客户留下好影响。
而今天这句给年轻客户说的“真像让这食盒再暖下我的手。”是她的肺腑之言。
刚才出门时,她走的匆忙,忘记戴手套了。
送完这单麻辣香锅的生意,骆寒露掏出手机确定再没有单子派送给她。
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她骑着电动车朝租住的小区赶去。
骆寒露喉咙里又苦又痒,咳了几声,骑的越来越慢。
凉风吹得人骨头疼,满腹的酸涩摇摇晃晃要把心脏浸化了。
今天是她跟简朴曾经的结婚纪念日,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电动车慢慢穿过小区外的超市门口。
看着三五个老人提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出来。
骆寒露这才记起,今天是这家超市打折的日子。
天已经渐渐黑了,城市里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骆寒露从超市采购打折扣的生活物资出来。
骑着那辆电动车的她在繁华的大街上显得格外突兀。
微风吹着她灰白夹杂的短发,此时的骆寒露眼睛显得有些空洞。
她看了一眼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心里感到有些悲凉,城市的繁华从来都跟她没有关系。
以前没有,未来更是跟她没有关系。
更何况,她的未来不知道在哪里。
她将目光转移到前面车筐里的蔫了的蔬菜,没办法,现在的状况已经由不得她了。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她强忍着,可是忍不住。
她恍然想起,今天忙碌地连药都忘记吃了。
没吃药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是好现象?
骆寒露看见小区有人遛狗,心想,有阵子没去苗姐姐家了。
明天是周六,不如跟简单看望卓越夫妇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