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留姓名。”
“是何相貌?”韦坚追问道。
“约三十不足,有小胡子,比较清瘦,褐黄脸,还有,似是北地口音。”
“北方人?”
“像是北方口音,阿郎,有何不妥之处?”
何止是不妥,韦坚来到书房,又将这封信看了一遍。
“公修广通渠有功,得圣上信任,身兼数职,天下为公喜,然吾则替公忧矣。”
仅是第一句,就让韦坚害怕了,毕竟他与李林甫种种恩怨是放暗下的,朝堂几乎无人知晓。
“李林甫贪婪忌贤,故张相公(张九龄)、严刺史(严挺之)、卢侍郎(卢绚)等贤能陆续遭之陷害罢斥。张严如此,公,李相公,裴大夫(裴宽)皆以贤能才能闻名于世,亦必遭之陷害也。”
裴宽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有一个成语叫“裴宽瘗鹿,羊续悬鱼”,讲的是古代两个有名的青天大臣,一个是汉朝的羊续,一个就是唐朝的这个裴宽。
“然李林甫手段不过几种,口蜜腹剑,表里不一,诱而害之。或未来若害李相公,会谓李相公曰,华山有金矿,采之可以富国,主上未之知也。李相公奏之于圣上,李林甫又曰,臣久知之,但华山陛下本命,王气所在,凿之非宜,故不敢言。于是圣上自会对李相公疏远也。”
别看这句话,上的好那可是一滴大大的眼药水。
因为这件事还未发生!
到时侯李林甫来这一招时,必会引起李适之的警觉。
但李伸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一是韦坚会不会将这封信给李适之看?二是李林甫手腕太厉害了,没有这招,还有那招。
“次之,其擅长分而化之,逐个击破。公等不联手,未来可惧也。
然公等切莫本人晤面,朝堂内外遍布其眼线,让之察觉,必构以朋党罪名,又成张相公等人之下场。”
想要对付李林甫,你一个人是不行的,快点联手吧。不但联手,还要注意方式方法。
“太子府,公少去,圣上忌之。”
就是这句话,让韦坚吓得面色巨变,
“魏武帝出征,陈思王作诗,文帝仅痛哭而己。高祖亦为太宗吮脓。太子谨记四字即可自保,孝顺,隐拙,切记切记。”
这封信如何让韦坚不震惊?不但信的内容,让韦坚感到奇怪的是,有如此眼光的人到底是谁?
他看着这封信,发呆了半天。
直到婢女进书房替他沏茶,他才清醒过来。但韦坚再也坐不下去了,不顾信中的警戒,又匆匆地去了太子府。
……
“你为何才回来?”廖奴儿暴怒道。
李伸走的时侯说三四个月,结果这一去整将近五个月。如果不怕上面追究,廖奴儿都准备报金吾卫对李伸进行搜捕了。
“廖府使,恕罪则个,我得在外面安排好了。”
“安排?”
廖奴儿一边问一边看着李伸。
李伸会意:“廖府使,你去叫李院使,有好事。”
“哦,”廖奴儿未动身。
“不是五百缗,可能是数千数万缗,你还不去。”李伸低喝一声。
“是缗,不是文!”
一万缗钱放在天宝初年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能诳你,敢诳李院使。”李伸又低喝一声。
是这个道理,廖奴儿匆匆去找李贵儿,但走出庶人府忽然才意识到,这小子用什么语气对我说话的!但看在钱的面子上,他脚步停了停,又继续朝前走去。
李伸回到家。
刚推开门,赵氏和九月就从屋里急匆匆地迎出来。
“儿,为何耽搁许久?”
“赵娘娘,走了才好呢。”九月说道。
回来能干吗,又关起来了。
“傻丫头,我往哪里逃,就是逃了,你们又怎么办?”
在长安城进进出出一般不会盘查的,但出了周边,遇到各个关卡,如潼关、大散关,守关的官兵就要验看过所牒书了。李伸上哪儿弄过所?
即便逃出去,他母亲和九月也死定了。
“长壮实了,”赵氏看着儿子说。
不知是因为正在长身体的缘故,还是灵魂融合,或者雷劈的影响,李伸饭量越来越大。
赵家又心痛他,加上有镜子,不怕花钱,隔三岔五地杀鸡宰羊,伙食也跟了上来,虽然李伸仍显瘦,但比以前要好得多。
“马上大家会一起好的。”
具体如何,还要与李贵儿进行一番谈判。
“你去了哪里?”
“外祖父家,”李伸正要说,王氏姜氏与几个兄弟一起来了,他只好闭上嘴巴。
几人七嘴八舌地问情况,他们确实是关心,不过有的李伸不能说了。
说了一会话,廖奴儿过来叫他。
来到外面,李伸看到一个身着四品绯色絺冕公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院中。
“宫人泛滥成灾了。”
宫人泛滥是从唐中宗李显开始的,那时便有三千余名太监,到了李隆基手上太监数量更多,而且滥赏官职,仅四五品者就有千人以上,三品官同样大有人在。
至于宫女的数量,那就更多了。
从长安到洛阳数个皇宫与行宫的宫娥加在一起,能有一万多人。
李伸走上前施礼:“见过李院使。”
“奴婢还以为你不回来呢。”
不管李伸是不是庶人子,好歹还是皇孙哉,所以人家继续用了奴婢的自称,但如果李伸真将自己当成主子,那就惨掉了。
“娘娘在,我能去何处?李院使,能否换下公服,我们得去一个地方。”
“换公服?”
“我舅家人胆子小,我怕你身着公服,相貌威严,会吓着他们。”
“奴婢一向是个好人,有何威严?”李贵儿打了一声趣,但还是从廖奴儿房里拿出一身便衣换上了:“二郎,为何去了许久?”
“李院使,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总要想办法让大家都开心。然而这是不容易的,所以耽搁了一些日子。”
“让大家都开心,这个很难实现吧。”
李伸看着高高蓝蓝的天空,说道:“天高气爽,大燕渐渐准备南飞,到了秋实累累的时侯,虽我不才,却也在舅家帮助下,摘下了一颗沉甸甸的果实。”
“哦,”李贵儿忍不住笑起来。
他不怕李伸在外面置办产业,实际上十王院里许多皇子皇孙都在外面置办了产业,其他人置办产业,李贵儿什么好处也得不到,但李伸置办产业,那就是“大家的果实”。
他也不怕李林甫,尽管他隐隐知道李林甫参与了三庶人案,可是武惠妃已经死掉了,一个堂堂的首相还会抓住几个庶人子不放?
他怕的是李伸走了不回来,那样,廖奴儿肯定掉到深坑里爬不起来了,李贵儿同样讨不了好。
回来了,就好办。
他扯着公鸭一般的嗓子桀桀笑道:“二郎,那好吧,我们去看看你种出来什么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