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地方见

林一洋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季抒予正在敷脸,泥浆质地的清洁面膜,暗哑的灰黑色,涂了厚厚的一层,把她那张娇嫩无比的包子脸遮挡的严严实实。

秋日暖暖的阳光正好落在阳台那棵又矮又挫的向日葵脑袋上,小小的花盘,甚至还不够婴儿的手掌大,明明本该是圆圆的脑袋愣是让她养得只有零星几个瓣。这棵向日葵也是真的可怜,小的时候总是被丢散落四的季抒予忘记浇水不说,好不容易长大开花了还被摧残成这幅模样,难怪贺衍行死活再不肯送她花。

手机还在坚持不懈震动,不用听季抒予就能猜到是林一洋的电话,离上次去林家已经一个月,林伯伯也该着急了。

铃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闹的人头疼,季抒予忽然就发现以往喜人的铃声也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了。把手里的公仔随手扔到一边,她摸了把脸上黏糊糊的泥浆决定先去洗脸。

如果洗脸回来手机还在响着,她就把电话接了。

慢吞吞地挪向洗手间,秋天的温度其实已经降下来但是这时候感觉还是有点热,带着凉爽气息的自来水打到脸上人一下子清醒过来。季抒予一个激灵,困倦的睡意终于从脸上消下去,露出一张娇娇嫩嫩的小脸。

她打量着镜中的清秀佳人,容貌并不出色,在季家三姐妹中甚至可以说是最差的,单看五官只算得上清秀可爱,跟季西那张倾国倾城的妖魅脸蛋更是没有可比性。要说真有什么值得称赞的,用贺痞子那句很黄、很暴力的话来说,‘季抒予这身皮子生来就是让人摸的’。

要说贺衍行的本意还是想夸奖季抒予雪肌玉肤,讨佳人欢心的,但是话一出口不知怎地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没少因为这句话爱贺老爷子的打。

化妆水、乳液、隔离,一层一层,季抒予全都一丝不苟地上完,等回到房间的时候铃声已经彻底沉寂下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没耐性,她抓过自己的白色爪机漫不经心地撇撇嘴,不知道是应该笑自己还是笑林一洋。

欢快的旋律再次响起,季抒予挑了挑眉,林一洋竟然会连着给她打两次电话,随后不屑地撇嘴,怕是林伯伯在身边吧。

抓过手机,卡,季抒予脸上出现一丝裂缝。

来电显示上赫然是‘贺痞子’三个大字,她手一抖,反射性地挂断。

完了完了,季抒予自己还在怔愣,乍听到忽然停下的铃声嘴角一抽,怎么就挂了,怎么就挂了!

叮叮咚咚的铃声再次响起,季抒予继续抖,最后还是咬牙滑到了接听上。

“季小三,你有本事就给老子接着挂!”贺衍行咬牙切齿地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林。

季抒予早有先见之明,直接把手机拿得离耳朵很远,哪怕事先有准备这会听贺痞子嚎嚎大叫还是忍不住手下一抖,竟是真地又给挂了。

铃声接着响起,原本优美的旋律这会怎么听怎么像恐怖电影里阴森森的夺命配乐。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胡思乱想,季抒予忽然有些佩服自己,“贺衍行。”弱弱的声音带着点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讨好意味。

那头本想再吼一声的贺衍行听着季抒予低低软软地喊着他的名字,憋了满肚子的火好像忽然泄了气。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她,他总是气不起来。不过该调、教的时候还是得调、教,这么一想贺衍行面上也就狰狞起来,连语气都变得格外具有威胁性:“谁给你的胆子敢挂我电话。”

一字一顿,听起来有多狰狞就有多狰狞,季抒予甚至听到了磨牙的声音。摸摸自己的脑袋,确定她还在自己脖子上,季抒予心中宽面条直流。

欺压我就知道欺压我,诅咒你:“手抽了。”

贺衍行闻言嘴角一抽,半个身子仰躺在黑色的真皮上发上,语气中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就不能编个好点的理由?”

确实是手抽了嘛,季抒予撇嘴,这是事实,不相信不能怪她:“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贺大爷面上更加狰狞,敢说是给爷试试。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股阴风吹过的味道,季抒予缩了缩脖子,抓着手机的白嫩嫩的小爪子有点抓不稳的样子,“能,怎么不能,呵呵。”她大爷的,总是欺压姑娘。

听着季抒予谄媚的小语气,贺衍行终于脸色稍霁,于是端过桌子上的红酒闲闲地抿了一口,闲闲地翘起二郎腿,声音既欠扁又随意:“知道就好。今晚八点的宴会,我缺个女伴,记得打扮好了过来。”

说过来就过去,当她是小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季抒予红了眼,牙齿咯吱咯吱作响,但是从小到大被压的经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时候最好低头,该死的理智:“好。”

贺衍行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狰狞一笑,敢挂他的电话,长进了,嗯哼~

说起季抒予和贺衍行的恩怨,实际上可以追溯到两个人赤条条落地的时候。两人是同年同月同一日先后出生的,贺衍行比季抒予要大上几个小时,但是晚出生的季抒予却要比贺衍行胖上几分,力气自然也要比他要大,所以季抒予能抢到贺衍行手上的奶瓶也就不奇怪。

那时候贺痞子当然还不是贺痞子,只是早产的体弱奶娃娃,被季抒予抢了奶瓶自然是不愿意,两人之间的梁子于是就这么结下了。原本还是小季抒予欺压小子风,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贺衍行身为男性的体力优势渐渐显露出来,绅士风度却一点都没继承贺家爸爸,从季抒予记事起,她好像一直都处在贺衍行单方面的武力压迫下。所以说,少女,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偏偏季家和贺家还是世交,两大家子的关系很是不错,早在季妈妈和贺妈妈先后怀孕的时候两人就约定,若是季妈妈生个小子贺妈妈是个闺女就把这俩小人凑成一对,最后虽然季妈妈没能声称小子贺妈妈也没能生出闺女,两人的亲事却还是保留了下来。

竹马呀竹马,想起这个事季抒予就觉得痛心不已,老妈那么开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在这节骨眼上犯浑了呢。

想想她受的那些个压迫,小时候妈妈给换的漂亮的小裙子是贺痞子弄脏的,妈妈给梳得可爱的小辫子是贺痞子给揪乱的,最要命的贺痞子还威胁她,妈妈数落起来的时候一定要乖乖回答,是抒抒自己弄脏弄乱的。

但是,一旦贺痞子在外边打了架被家长知道了,贺痞子一定会眨巴着眼睛特无辜地说,有人欺负抒抒妹子,子风要保护抒抒妹妹,于是上至七大姑下到八大姨,无一不夸贺痞子做得好做得对。

所以季抒予小时候听地最多的除了‘抒抒很漂亮’、‘抒抒好可爱’,就是,“吆,子风知道保护你家小媳妇了。”

(#‵′)天知道季抒予有多委屈。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反抗的后果往往换来对方更无耻的对待,一来二去,时间久了,季抒予只能咬着小手绢默默在心底诅咒贺衍行,出门就被圈叉一千遍。

挂断电话季抒予发现手机上还有未接来电,打开看来,黑色的屏幕上孤零零地挂着林一洋的名字,她犹豫了一会,纤细白嫩的指尖在林一洋名字上来回滑动,最后还是拨了回去。

“季抒予。”林一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很温柔,就像他的人一样,表面看来温文尔雅。

只是对他季抒予总是喜欢不起来,总觉得比起欺压她的贺痞子,林一洋总是缺了些什么。就像刚刚的电话,三十秒之内如果她不接,林一洋绝对挂断。

虽说当初答应做林一洋的女朋友未尝没有借此摆脱贺痞子压迫的意思,可是想到最近一个月贺痞子的更加加大力度的蹂躏,季抒予无力地耷拉下脸,她被看得更紧了。

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她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嗯……好的……是……”季抒予魂游似的听着林一洋在电话那头卖弄着自己的幽默风趣,她适时的应两声,表示自己还在。偶尔问个很二很矫情的问题引得对方抓耳挠腮一番,她觉得自己很坏,对方在努力地逗她,她却一点面子都不卖给人家。

林一洋在电话的另一头觉得季三小姐太不解风情,他已经在一个劲地逗她开心,她却还是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模样。人生苦短,如此一来季三小姐总不能怪自己去找红颜知己,谁让她太木了,不过林家少奶奶的位置他还是会为她一直留着的,“我挂了,你好好休息。”

“你也是。”季抒予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晚上的宴会,愁呐~

林一洋搁下手中的电话,顺手拿过桌上的便签。

‘老地方见。’

纸上还残留着来自陌生香水迷人香气,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话,小小的愧疚了一番,随后吹了个口哨,良辰美人还是不要辜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