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记次方帧》

“赫尔曼,这次排名你又垫底了。”我叫赫尔曼,成绩垫底的高二学生,淹没于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里。现在是晚上六点,我望着窗外出神。狭窄的街道上,破旧的小平楼,大厦和电线割出了一片泛着橘色的天空。日落了。我常在想,为什么阳光只有在快落下去的时候才会有颜色呢?如果我此时在更西的地方,阳光应该还在正常的普照大地吧。我问过西达夫先生这个问题,他说不要花闲工夫想这些。“别愣神了快来洗碗来。”我妈叫道。

这一天学校里面挤了很多人。“发生什么事了艾瑞可?”我问。“不知道是哪个有钱的家长捐了一个图书馆,大家都在排队借书。”图书馆门口的大红板子上面写着一人一本的字样,我对文字没什么兴趣,便随便拿了一本图画书。这节英语课,其实就是背单词。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单词就长那个样子该怎么从单词的样子想到它所指的东西。哎可能正如西达夫说的我有点蠢吧。趁老师不注意,我认真的端详了一下刚拿到的书,硬纸壳上面用烫金写着世界之书的字样。这是一本作者在世界周游时拍摄照片组成的书。不得不说,从翻开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很喜欢这本书。翻滚的大海,繁华的都市和草地上的牛羊无不吸引着我。就在翻开第五页的那一瞬间,我的确惊艳到愣住了。那惊鸿一瞥的瞬间,我看到了雪山,树立在其他绵延的山之上,点缀着不同往常的白色,透露着神圣的感觉。仿佛相片中的寒风已经吹到我脸上,空气没一丝浑浊,远离尘嚣。那一秒,我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沸腾,很想远走高飞,从南到北。

“艾瑞可,你想过去旅游么?”“没有诶我没有钱。”“也对…”

一天回家路上,新开的水果店正在招劳工。如果放弃社团话…好像可以抽时间打工。一股莫名的激动在心头涌动,我冲进了水果店。“有人么?我想做小时工。”一个胖胖的女人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摆摆手说到:“你这么瘦,一看就没什么力气,还是算了吧。我们需要员工把一箱箱的水果从卡车搬下来呢。”怀揣着激动,我争取道:“能不能干的了你让我干几天试试呗。我一个学生,没什么钱,就是想挣点生活费。”她犹豫了一会,可能是本着试试的心态,也就同意了。协商了时间和工资过后,我成功开启了上学兼职工作的生活。

按照约定,我在转天的下午三点到了水果店。送转天出售的水果的卡车已经到了,一箱一箱地堆在车里。确实是有点多…在老板的注视下,我只得硬着头皮一箱一箱地往返跑。各种水果散发着独有的香气,香味和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其实在水果店工作对鼻子来说还是挺享受的,至少也有大自然的味道嘞。今天的工作就在我的往返跑中慢慢结束了,离开的时候老板还送了我一根黄瓜,这挺贴心的说实话。黄瓜清新的味道在口中绽开,我慢悠悠的回家了。

这样的日子反复了将近半年,我倒是觉得身体强健了不少。搬起重物不再是一种难事,我的胳膊上也依稀出现了一些肌肉线条。这半年里,我攒了将近五百美元,这对我来说可谓是一笔巨款。虽然不知道去雪山准确来说应该要多少钱,但是我觉得是时候可以问问妈妈的意见了。回到家,我的妈妈还在低着头做针线活,眼睛几乎快贴在针孔上去穿线。她眼睛有些花了,而我主动去帮她将线穿了,对我讲只是小事一桩。“妈妈?”“嗯?”我有一些紧张,因为总从记事以来,我和妈妈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平淡如水。而我的要求就会像在水潭里扔一块石头一样突兀。“我可以…去旅游吗?我在外面打工挣了一些钱,我觉得这件事不会太麻烦你的。”她再次抬起头,带着一些诧异的神情说到:“你可以不让我费心这我很高兴,但是现在不可以。我没有时间带你出去,而你还没有成年,你不具备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能力。”她这话说的我无法反驳…“好吧。”出乎意料的,这次谈话就这么平静的结束了。成年啊,似乎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而后的好几个月里,我仍旧被束缚在从前那样浑浑噩噩的生活里。可能唯一不同的就是,我总是会想起那片雪山,或是在没人的地方翻看那本世界之书,在自己的臆想中旅游。我依旧在打工,我想有多些钱总是好的,希望来之不易的旅行能更加惬意。

时间推进学业更紧,艾瑞可对晚自习的黄昏情有独钟,可我还是念着往更西的远方,那里的暖阳,草木或雪……如果阳光的射线是空间的裂缝的话,那我真想沿着裂缝钻出去。

三月十九号,这一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早上,妈妈不同以往的给我准备了饼干和小蛋糕。“生日快乐宝贝。”她说。我很高兴:“我能去旅游了么?”,带着期盼,我问道。她愣了一下,才从落灰的记忆中挖出那件事“你还记着呢?”空气宁静了几秒。“再过几个月吧,你已经高四了,紧要关头不能耽误。先等考上大学再说吧。”说实话我挺失落的,有一种心脏漏跳了几拍的感觉。但她说的挺有道理的,沉默良久,我还是答应了。也就差几个月了,没事。

带着对旅行的期待,我度过了距离毕业的几个月。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再一次拒绝我。毕业那天,我问了同样的问题。她说“可以,”仅仅是两个字落音,我就觉得我几乎已经在多年幻想的雪山腰了,却马上被拽回了现实,听妈妈认真说:“但赫尔曼你听我说,你刚上大学需要稳固,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等你能把控自己的时间去旅游不会更好吗?”有一场雪崩在我身体中闹得天翻地覆,我直接就急了:“为什么你总是要我等啊,我等够了!我等到成年了,熬到毕业了为什么还是要等?我只是想要看门外万里,看看山外的青山楼台,我不需要那种等到眼花后有自由时间再去!”她被我突如其来的愤怒整的一愣。“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问题啊。坏人那么多,你又那么小,怎么可以出这么远的门。”“可是我已经成年了!如果这样依然存在危险,那么不就说明根本没办法避免安全问题啊!”这场无休止的争论更像是从几年前没有爆发的那场搬到今天而已。最后她哽咽了一下说她不同意,但她管不了我了。我还想说什么,她却转身回屋去了。

在我整顿自己出发的那几天里,对着那扇门抬了很多次手又放下。我突然意识到,妈妈也没出过门。我的意思是,至少在我记事起,稳定生活在这里的不仅是我,更是她。

临走前我帮她把针线穿好放在桌上,下面压了一封信。“生活太匆忙了,略有犹豫就会被卷进下一番无穷无尽的两点一线之中。这样是随波逐流,是平庸无奇,是泛泛之辈,跟我们现在一模一样。是我不满足于方寸之地,妈妈,抱歉,我要去旅游,要见见门外的世界,要经历与众不同的路,哪怕苦等几年只有一次我也满足了。”其实最下面多藏了五百美元,那笔钱大概够妈妈也同我一样抱起曾最深刻的志向,或是为生活平担些许重任也好…至少可以少穿几次针。

不讲了,上火车了。车舱外是一马平川的草地,太阳在世界的尽头发出炙热的橘色光芒。人生不也就只活那几秒钟吗?我想。而那一刻,光照在我脸上,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