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十七回·终结者

十七回·终结者

【十二年前】

【北之因德帝国·路矢峡谷】

虚渺的苍穹之下,视野穿过一层层厚厚的白色云雾,耳边冲刷着气流飞速切割在黑色峭壁上的碎响,在一座座尖锐的山峰中,生长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植物,生机活现得仿佛是铺盖在绿色田园里的青色细草,散发出一股青橙色的阳光气味,乍看之下,这些充满生机的绿色植物十分像是湿润地带才会有的树木,此时却突兀地遍布在这干燥少雨的山谷之中。

源源不断的金色养分从地底顺着这些绿树的根部窜到枝干上,为这些移植而来的树木输送着养分,撑起了这片荒芜之中的树林。

一阵风掠的声音从峡谷入口传来,黑色的影子仿佛划动的流星,卷带着气流摩擦地脆响擦过尖耸的山峰,在一股暴戾的疾风中停止了蹿动。

细风密流的峡谷里,鬼魅地显形出两个神秘莫测的身影。

“我说你也是,祭司不懂得怜香惜玉,难道你也不懂么?”

少女抬起纤手扫了扫身上的天蓝色纱裙,素净的纱裙在一望无际的山谷顶峰,看起来却如同耀眼的星芒,“这庆典才刚刚结束,就给我们俩个派遣这么一个任务,你一个人已经够天翻地覆了,还要加上我,这是要毁掉半个因德呀。”

站在少女对面的人正闭着眼睛,深邃精致的眉眼不时挑动着,面容皙白似雪,稀疏的发丝遮挡着他的额头,看上去还是一个稚嫩的少年。

过了一会儿,少年才回答道:“这次的任务是祭司早就开始计划了,只不过时机久未成熟,况且,想要捕获【轮回者】,除了你我二人,派其他的人来都是在胡闹。”

少年的背影看上去带着一股稳重的深刻,这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压迫感,像一条缠绕在他四周的黑龙,他微微扬起头,嘴角一撇,在他的头顶突然编织出一张七彩的气流网,像是一个坚固的捕兽器,以极快的速度向天空掠去。

一个巨大黑影在两人的上方拂过。

一声巨大的哀鸣之后,从天而过的一只机械化般的深灰色铁鹰被气流网捕捉而下,沉重地坠落到前方的绿林中,从这里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气流网的切割在铁鹰身上无数道大小相同的口子。

钢铁般的外壳就像是一张浅薄的纸,毫无用处。

“差了一秒。”

少年皱起眉,睁开眼瞧了一下不远处的魂兽尸体,接着继续闭上眼,寻找下一个时机。

少女也回过头扫了一眼那只倒霉的【蛆鹰】,被附体之后的瞳孔呈现出一片亮澈的黑色,一看便是已经被吃掉了灵魂。

少女对着空气轻轻扬手一挥,一股强烈的气流呼之欲出,像是一阵突来的龙卷风,将那具散发着恶臭和脓血的尸体冲下了山崖。

“想来这能力倒和我的天赋挺相似的。”少女笑道。话语间,一枚石子从她脚边漂浮而起,然后像一颗笔直的流星,直直地冲向了更远处的天边。

一面肉眼无法所见的气墙在石子的碰撞后,发出一圈圈涟漪般的光晕。

四周已被魂力封死,谁也无法从这里逃窜出去。

“轮回者一直附身于各类生物之间,想捕捉它谈何容易,就算是建造了这么一座坚固的牢笼再加上我的天赋,能成功捕获的几率,也只有一成。”

少女微笑地望着少年,目光柔情似水,艳丽的外表之下隐隐透露出一股霸道的王者之气,她顺了顺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笑道:“铂伊斯,你的实力我还不清楚么,没把握的事,你可从来不会做。”

铂伊斯抬起头,眼神变得冰冷又锐利,说:“西鲁芙,认真一点,魂兽群已经被‘它’强制牵引过来,该是你出手的时候了。”

铂伊斯的话刚刚落下,峡谷的下方就传来了类似群兽疾奔的爆裂声音,巨大的鸣响仿佛踩踏着天地,轰鸣的震动回荡在路矢峡谷之中,伴随着诡谲的哀嚎声和刺耳的风啸,贯穿天地。

在一阵鸟兽的怪叫之后,首先从峡谷底部飞掠而上的是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色鸟怪,庞大的鸟群仿佛一道黑色的星体轨道在空中挥斩而下,半空中的气流甚至被这令人难以想象地巨大鸟阵带动起一股扭曲的漩涡,朝着铂伊斯和西鲁芙二人袭去。

铂伊斯紧闭着眼睛,俊朗的眉目散发着久经战场的沉稳和淡定,他的身体丝毫未动,空气中仿佛凝聚出一张肉眼无法瞧见的气网,铺天盖地地搜索着来自更深处的魂力气息。

越发急速的鸟阵在空中汇拢聚集,如同流星陨石般卷动出一阵阵尖锐的蜂鸣声,嗜血的黑色在神秘莫测的控制力下仿佛手举锋利镰刀的死神,凶残地向着峡谷的顶峰冲击而来。

只见这如飞驰利箭般的鸟阵在即将触碰到铂伊斯时,一道疾驰的白影从他身后瞬移而至,挡在了他的前方。

空气中砰然拉开一道洁净的银色屏障,西鲁芙整个人此刻正挡在鸟阵的前方,她抬起右手,上面悬挂着的银色手链源源不断地发出清澈的光辉,在她的面前仿佛竖立着一面最坚硬的盾牌,狰狞的鸟群龇牙咧嘴地挣扎在她的右手前方,仅不到一尺的距离,鸟群却始终无法突破西鲁芙的屏障,透明的屏障波荡着一圈圈涟漪,轻而易举地阻挡着这来势汹涌的攻击。

西鲁芙眼神一眯,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她轻轻挪动着自己的右手,鸟群竟随着她的牵引不自觉地跟着她的动作移动,随着手链清脆的铃音,西鲁芙用手在空中一扫而过,就好像是拂起灰尘般随意一掠。

一瞬间,前一秒还疯狂撕扯着的鸟群就像是被天神怒视地恶魔一样,在一阵平移的巨大七彩光晕中,被挤压成密细粉尘般的灰烬。

“看来不在这里面呢。”西鲁芙回过头,凝视着铂伊斯说道。

忽然,铂伊斯的身上起伏起无数密集的金色光纹,像是拥有呼吸的生物一样,起伏蠕动,接着,伴随着他的低声怒嚎,那些密集起来的纹路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渐渐脱离他的身体,仿佛是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朝着天空飞掠出去。

“就是现在。”

铂伊斯整个人躬起身子,身体不住地颤动着,在他的操控之下,那张漂浮在空中的金色巨网仿佛拥有了意识,以极快的速度和精准的距离,就好像是猎人埋伏已久的捕兽网,将峡谷之下的所有暴动的魂兽困在了一个坚硬的牢笼之中。

“这就是【神风织索之阵】么,还真是厉害呢。”

西鲁芙俯瞰着脚底下那群被挤压在兽网中的魂兽,渐渐收缩起来的金色巨网使得里面的所有生物都动弹不得,并且无法使用任何魂力。

“是该我出手的时候了吧,你能找出轮回者附身在哪一只魂兽身上么?”西鲁芙转过脸,对铂伊斯说道。

“不能,我的魂力感知还没有达到那个地步,所以得靠你的【附灵之阵】了。”铂伊斯眼中的金色风暴逐渐弱了下来,他走上前,牵起西鲁芙的手,将魂力慢慢输入她的身体里,“你的天赋与轮回者相斥,所以当你与它附身于同一只魂兽时,你就能感应到它的存在,这时候你只要尽可能牵制住它,接下来我会帮助你将它捕获。”

突然,铂伊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线,“看来,有一个了不得的人混了进来啊。”

铂伊斯转过脸,深邃地望着脚下树林的一角,稳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不安,“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修长的眉毛微微一紧,“要是他插一脚的话,很可能会使轮回者逃离路矢峡谷的结界。”

西鲁芙顺着铂伊斯的目光望过去,可是她却几乎捕捉不到任何令她不安的魂力气息,她撇了撇嘴,仿佛一个傲娇的公主般,说:“这里的魂兽气息太杂乱了,不过要是有人敢坏了我的事,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的!”

西鲁芙侧过身,瞳孔里突然涌起一阵空洞的白茫,就像是从身体里滋生出了一个释放万物的白洞。

下一秒,她纤细柔弱的身体仿佛一片凋落的花瓣,应声倒入铂伊斯怀中。

【北之因德帝国·风津道·封魂云塔】

不会止息的风从看不见的远方潮涌过来,峡谷的出入口将风的吹袭压缩得如刀片般锋利,毫不留情地切割着被冰雪封冻的峭壁,两座冰天雪地的雪山上苍白一片,从中间向里面望去,穿过厚厚的云雾,能清楚地看到一座耸入云霄的巨塔,云雾环绕在塔的上方,繁复的古色斑驳的雕龙紧紧缠绕在塔身上,一直向上延伸,但却望不见塔顶的位置,在犹如世外秘境的风津道里,仿佛是这座巨塔撑起了整个天地。

吉尔伽美什站在封魂云塔的底部,他那瀑布一般的金色卷发被吹得散开,深邃的眼睛盯着这座没有入口的高塔,似乎是在苦恼如何进去,这是他第一次踏进风源的圣地——风津道。

“你就准备让我一直站在这里么?看来,风源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呢。”吉尔伽美什的声音既无奈又夹杂着挑衅的意思,在他冰蓝色的水润眸子里,倒映着德里克修长健壮的身躯。

德里克抬头向着面前的高塔,褐色的清爽短发遮住了他一半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深刻的轮廓是标准的风源人长相,也是大多数女孩子都会喜欢的类型,只可惜他一直都被安排在遥远的风地火三国交界处驻守着,所以,因德的大多数人,甚至包括一些王爵和使徒,都没有见过他。

“这座塔叫做【封魂云塔】,也是整个风津道的中心,我的王爵铂伊司一直居住在塔顶,而这里也是我们风源的魂器诞生地——魂塚。”德里克对吉尔伽美什解释着,面容看上去深沉难猜。

在风源的天地海三使徒中,天之使徒帕德尔长年跟随在铂伊司身边,在这之前也几乎没有离开过风津道,地之使徒伊赫洛斯是风后西鲁芙的侍卫首领,负责保护西鲁芙的安全。而德里克,同样身为一度使徒,却被任命去守卫人烟稀少的边境,待遇远远不如另外两位。

这对德里克是不公平的,可惜在风源是没有人敢去要求公平的,或许敢去追求公平的人,很早前就已经绝迹了吧。

“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封魂云塔的入口棋子是只有我们风源的王爵使徒触碰后才会生效的,容我上去禀报后再让您进入。”德里克走到塔的底部,用手触碰了一下缠绕着云塔的龙身的尾巴,整个人就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流卷了进去,一眨眼的时间便消失不见。

吉尔伽美什留在原地等候,他仔细感应着面前这座巨大云塔所散发出的魂力,这种熟悉的感觉,与他在雷恩海域上方吸纳黄金魂雾时的感觉一样,果然——因德帝国剩下的那唯一的一枚黄金瞳孔,就在这座塔内。所以在这座塔的内部一定有着各种强大奇异的魂器,而因德境内魂力强大的魂兽,也几乎都是诞生于风津道里。

耳边的风戾声越来越大,雪花打在手臂和脸上时如针扎般刺痒,吉尔伽美什站在雪地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厚厚的雪就铺上了他的衣服,他无奈地笑了笑,用手在身上扫了扫,在他的手扫过的地方可以看到星星火光,积雪融化发出的咝咝声在暴戾的风中显得遥远而渺小,像是昆虫的叫声。

忽然,被积雪覆盖的地面变得波动起伏,掀起来的雪花像是一波波的海浪朝着吉尔伽美什拍打过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现象,吉尔伽美什却一点没有慌乱,侧身一过,行云流水般闪开了涌动的积雪。

一只巨型的豹猫在大片的雪花落地后出现在吉尔伽美什眼前。

豹猫狰狞的表情似乎是看见了猎物般恐怖,细长的胡须随着它的喘息浮动着,炙热的口水沿着嘴角滴落下来,一滴滴掉在积雪上,融出一个个小小的坑。

“魂兽【豹眼】么?”,吉尔伽美什打量着这只不怕死的小东西,心想等着也是无聊,就当是打发时间好了。

魂兽豹眼怒吼一声,极速朝吉尔伽美什跑过去,动作熟练敏捷,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爪印。

当豹眼锋利的爪子快要抓上吉尔伽美什时,只见他轻轻朝旁边一闪,轻松地便躲了过去,就像是在雪地上散步一样。吉尔伽美什悠然地闪避着豹眼的攻击,每一次,他都故意让豹眼以为自己快要抓住猎物了,但又都从手里逃过,他有意捉弄这只年幼的魂兽,像是在与宠物玩耍一样。几番折腾下来,豹眼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因为它根本就是在浪费体力。

唰唰的几声,气流被编成几条看不见的绳子,缠住了豹眼的四肢,它庞大的身躯因为忽然失去重心,重重地倒在地上,它的身子颤抖着,发出呜呜的哀求声,看上去害怕极了,之前那股嚣张的气势,早已消失不见。

“小东西,我不过是和你玩玩而已,不会伤害你的。”吉尔伽美什温柔地说着,瞳孔里映着白雪的光亮。

可是,当吉尔伽美什刚想释放豹眼的时候,他眼睛里的白净突然被一股猩红的血光晕染开。一瞬间,豹眼就被气流压成了无数块血肉,在雪地上溅出一片鲜红的血液。

“吉尔伽美什王爵,请恕罪,让您久等了,铂伊司让您上去,您现在可以通过棋子传送了。”德里克恭恭敬敬地在吉尔伽美什后方说道。看样子是他将豹眼瞬杀了,与水源的方式不同,风源的瞬杀是将对手周围的压强改变,直接用气流将对手绞成一堆血泥,实力相差悬殊的两个人,魂力强大的那方甚至可以强制将对方用气流托起来,送到半空中,再让他快速降落摔得粉身碎骨。

“你们风源的人,都是那么喜欢破坏别人的雅致吗?”吉尔伽美什冷冰冰地看着德里克,又悲悯地看了看豹眼断掉的那颗孤零零的头,叹了叹气后掠过德里克径直走到棋子的位置,转过脸继续说:“你叫德里克是吧,我记住了。”

随后,吉尔伽美什就消失在了德里克的面前,巨龙的尾巴依旧稳稳的扣在塔身上,可是德里克却不住颤了一下,样子既惊悚又疑惑,他不明白吉尔伽美什话里的意思,但他却明显感到一股异常强大的气流企图托起他的身体,那股使人毛骨悚然的猩红色气息,让他险些被气流控制——就在吉尔伽美什和他擦肩的瞬间。

【北之因德帝国·风津道·封魂云塔内】

叮叮当当的铿锵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房间里黑乎乎的一片,凭着外面的光亮能看到除了几盏油灯和桌椅外,什么也没有,似乎这些声音是从下面的塔层中传上来的,但又好像就是从这个房间里发出来的,似有若无的让人无法判断。

整个空荡的房间仿佛一个黑暗的监牢。

吉尔伽美什站在房间内,他很清楚,这是魂器诞生时发出的声响,就像是铁匠打铁时的声音一样,一阵阵整齐的响声传上来,听上去让人不由觉得恐怖,即使看不到也能猜到,云塔内的魂器,应该都是从内部的塔身上滋生出来的。

可是在这个房间内却没有任何一件魂器,按理说整座塔都处在黄金瞳孔的侵染下,每一层都应该会产生奇异的现象,可这里实在是太普通了,完全看不出有异常的地方。

寒冷的雪粒从外面直乎乎地飘进来,房间里没有门,一个偌大的窗户像一张巨兽的口器一样扣在墙上,让里面的人能直接望见塔外若白的云朵,无数连绵的云在天空里构成一条星河般的亮线,缓缓流淌着迷人的光霭。

黑暗中,有人走了出来,身上披着的银色丝绸长衣发出若隐若现的星点,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异常显眼。吉尔伽美什抬手打了一个响指,哗啦一声,房间内所有的油灯在一瞬间内全部点燃。

“我想不用自我介绍,你也知道我是谁吧。”铂伊司的声音听起来有着沙沙的磁性,他的脸在灯光下现了出来,额头上如水晶般流转着光芒的黄金瞳孔,像一颗晶莹的琥珀泪珠。

“不知道风源的一度王爵,是为了何事要见我,说起来,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吧?”吉尔伽美什的声音就像是冰冷的刀刃一样,既冰冷又直接。

铂伊司向前走了两步,两枚亮色的银角像两把利剑长在他的头顶,即便如此,他还是比吉尔伽美什矮了几公分,但在气势上却完全没有逊色。

“没想到你还记得那次的见面啊,不过在此之后,我倒还是见过你一次呢。”铂伊斯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接着说道:“我想不只是我,当年在你召唤出审判之轮的那个瞬间,所有神剑的主人,都会被强制性地看见你获得魂器的那个画面。”铂伊司不苟言笑,样子看上去高深莫测。

“这么说,你知道我的魂器是审判之轮,并且还知道它的意义,是么?”吉尔伽美什问,脸上是一副随意的表情。

两个被人们尊称为天神一样的男人,在这个幽暗的房间里对峙着,无不让人产生紧张感,两人的对话只要稍有不对,一场毁天灭地的战斗或许就会在此展开。

“不用担心,这件事情只要我知道,德里克获得神剑时,你已经被囚禁了,虽然他被选为时间之剑的主人,但他却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而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铂伊司回答道,但他并不是因为害怕吉尔伽美神的威胁才解释这些,这一点,吉尔伽美什也很清楚。

“风源还真是神通广大呢,你我就不用说什么了,我惊讶的是居然连你的一个使徒都能被神剑选中,那是不是另外两位,也各自拥有一把神剑呢?”吉尔伽美什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在谈笑风生,可他的目光却冰冷锋利,直直地对着铂伊斯。

“风源现任的王爵使徒里,只有我和海之使徒拥有神剑,但说起神剑的数量,有谁的能比你多呢?即使是我,也最多只能拥有一把神剑,可是你却不一样,只要你愿意,拿齐所有的神剑,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吉尔伽美什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他环起手臂,“说吧,你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想你肯定知道【零度王爵】是什么吧,如果说,我想让你帮我找到他呢?”铂伊司将目光竖起来,真正地直视着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先是沉思了一下,摆出一副想不起事情的样子。

“零度王爵么?我得好好想想了,你也知道,我真的太久没有了解外面的世界了,但我想先问问,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寒冷的气流卷起吉尔伽美什鬓角的几丝长发,他用手捋了捋,继续说:“况且,你们风源那么大一个国家找了十几年都没有结果,我只是一个刚刚越狱的囚犯,你凭什么以为我能找得到呢?”

听了这话,铂伊司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用嘲讽地语气接道:“我能找你来,当然是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很多年前,我们就怀疑是水源的人窃取了完美容器,但碍于没有证据,加上一直以来水源与风源就是同盟国,不能太直接地挑起事端,而且风音的人暗中调查过,水源确实没有进行过黄金瞳孔的种植。”铂伊司顿了顿,“可是,最近水源却因为你的事乱成一团,才让我们有了机会,趁机潜入水源寻找完美容器。”

“风源那么多年与水源相安无事,没有因为完美容器的事生起硝烟,多半还有你的原因吧。”吉尔伽美什说。

“如果你愿意帮我找到完美容器,我可以动用风源的人,去帮你寻找剩下的神剑,你已经不是水源的一度王爵了,完美容器最后归谁所有,对你都没有影响。”

铂伊司一言不发地看着吉尔伽美什,深褐色的眼睛闪动着光粒,像是两颗流转着光芒的璀璨琥珀,而在他额头上仿佛点缀星空的红色珠宝,虽灿烂耀眼但却给了吉尔伽美什无比的压迫感。

“嗯?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对你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许久,铂伊司转向窗口,嘴里说出这句话。

风津道里正在下着鹅毛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是被撒下的纯白花瓣,几片零星的雪花飘到铂伊司额头前的那块浅红色宝石上,不一会儿,就被一股炙热给融化掉。

“其实就算没有我的帮助,这件事也难不倒你,对你而言,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吉尔伽美什睫毛上被风雪凝结出几片小小的薄冰,让他那蓝色的双眼变得水润迷人,他的话听上去却像窗外满天飘洒的大雪一样,冰冷而无情。

“这世间上的万物,只要有了力量,就都可以得到,可是,我拥有最多的东西却不是力量。”铂伊司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冷风,他的样子看上去遥远而又悲伤,“而是——孤独。”

“这个,送你,就当做是为了让你答应我的一件礼物。”

铂伊司将手狠狠插进右肩里,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从里面掏出了一颗灰色的硕大石珠,扔到吉尔伽美什的面前,石珠在地上滚动着,发出隆隆的声音,上面还沾着铂伊司滚烫的鲜血,在地上划出一条血迹。

而铂伊司的右肩在石珠被掏出来的瞬间就愈合了,他红褐色的毛绒披肩的颜色被血染得更鲜艳了,像一朵偌大的血色花朵绽放着,他的肩膀看上去却一点事都没有。

吉尔伽美什看着地上那颗花纹古老,甚至是有些残旧的石珠,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轻笑,“看来,我还真的是坐了太久的牢了,都快忘了这个东西了。”他的手一抬,地上的石珠立刻被一股气流托了起来,浮到了他的手上,在仔细观察了几秒后,吉尔伽美什又恢复到了他一如既往的冷面模样。

“没想到,那把掌握万物生灵的神剑,居然是以一颗石头的样子被封印了起来。”吉尔伽美什的眼里忽然闪过金色的丝纹,虽然他看上去依旧面无表情,可那就是他使用魂力的表现

之后,一股凛冽的暴风雪突如其来地降临在风津道里,漫天的风雪形成无数个气流圈,在封魂云塔外像一只猛兽一样,咆哮着,怒吼着。

窗外飞速旋转着的气流圈,雪花在天空中像绽放的烟火,一点点炸开来,虽然美丽却也恐怖,这种怪异的天象太不正常了,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样。铂伊司看着这奇妙的景象,居然露出了惊喜的样子,那种久违的表情,甚至于让人觉得他仿佛是在笑。

“原来你也知道它,这不过只是第一件小小的见面礼而已,大地之剑——【万象】。”

【北之因德帝国·塞维普市】

天色已经不早了,忙碌的人潮逐渐散去,街道变得漆黑一片,多家驿站的小二都正忙着把店门口的灯笼点亮,零零散散的星火哄开了塞维普市的夜晚,灯笼的火光一摇一晃的,像是黑猫的眼睛。

艾欧斯看着窗外的夜景有些恍惚,回过神后他随手将窗户关上,走到桌前。

“你也爱摆弄这些东西么?”银尘坐在桌前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他好像没有听到艾欧斯的话,依然动作熟练地在一堆茶叶中仔细地挑选,将不好的叶片选出来后,再不紧不慢地将好的茶叶泡成一壶上好的茶。

银尘认真的样子让艾欧斯不忍继续打扰,闲得没事可做的他坐了下来,看着银尘像一个行家一样倒了一点茶水出来,尝了之后似乎觉得味道不够,又用镊子把茶叶夹起来,往茶壶里添了几片,然后用两只手轻轻地握住茶壶,稍稍运用一些魂力,艾欧斯能从他指缝中看到微微的火光。

不一会儿,茶壶里就传出水沸腾的声音。

“这些‘风息翡翠’是王爵最爱喝的,可惜在风源是买不到的,这次来得太匆忙,路上弄坏了不少茶叶。”银尘顺手递了一杯茶过来,茶叶的香气逐渐在房间里弥漫开,“这一壶茶的茶叶是我精心挑选的,就当是我对你的感谢。”银尘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话语无比地温柔,“感谢你让我复活过来,再一次。”

银尘微笑的面庞让艾欧斯有种说不出的悲伤感,他接过银尘递过来的茶,茶杯上的温热让他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变得柔软起来,“要谢的话,还是谢吉尔伽美什吧,是他拜托我让我这么做的,还有能容纳你灵魂的器皿,也是他找到的。”

“王爵和我之间,早就不需要说这些了。”银尘轻轻摇晃着手里的茶杯,旋转的水涡像是一块残破的镜面,“以前在雾隐绿岛的时候,格兰仕每次在听王爵给我们讲解这个魂术世界时,总喜欢这样摇晃茶杯,偷偷走神的他每一次都会被突然结冰的茶水吓到。”

说罢,银尘手中的茶杯中,凝结出了一块寒彻的冰。

“就像这样。”

银尘抬起眼,眼神里朦胧着一股稚幼的新奇感,像是一个发现新玩具的孩童。

艾欧斯喝了一口茶,喝下风息翡翠的感觉很舒心,像是清风拂过喉咙一样,只是艾欧斯完全没有在品茶,他沉重地将茶杯放到桌上,一字一句地对着银尘说,“你应该知道,你很快就会重新死去了吧?”

艾欧斯的这句话像一块巨石压在银尘的胸口,他停下正准备喝茶的动作,茶杯卡在嘴边,过了很久,才慢慢吐出几个字。

“我知道。”

看着银尘黯淡下去的目光,艾欧斯心里有些后悔这么说了,但他也明白,这就是事实。

“本来我以为再一次复活你,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所有的步骤都是和第一次复活你的时候一样,只是……”艾欧斯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我忽略了你是第二次复活这一点,说实话,我从来没有用摄魂复活同一个人两次的经历,当我取出你的灵魂,将它融入身体里时,我才发现——你的灵魂比我预料中的还有消散得快,甚至,还在不断地侵蚀我的灵魂。”

银尘沉默着,他体会不了艾欧斯所说的话,他只能不说话地认真听着,在他的记忆里,当他将黄金源泉扔向吉尔伽美什时,他生命的最后一幅画面便定格在了吉尔伽美什仿佛熟睡般的安详面容上,而当他再次醒过来时,看到的第一幅画面也依然是吉尔伽美什熟悉的脸庞。

“虽然我当时仍然能用龙鳞漆将你的灵魂稳固住,勉强能撑到吉尔伽美什带着灵魂器皿回来,我也不敢保证能成功复活你,可更糟糕的事情是——当你死去的瞬间,你体内封印着第二层灵魂回路的那股力量也随之消失,就算将你复活,你体内两套灵魂回路的剧烈排斥,也会让你在复活的瞬间就死去。”艾欧斯抬起头,直视着银尘,目光冰冷而绝望,“你现在依然能安然无恙地坐在我的面前,完全是因为力量之剑的原因。没想到,你居然能将组成【黄金骑乘枪阵】的神枪全部找齐,你究竟是怎么得到它们的?”

“在王爵被囚禁的这四年,我一直游走于奥汀大陆上的各个国家,除了四处寻找王爵和格兰仕的下落,还为了收集更多远古遗留下来的魂器,自从四年前亲眼看着东赫死在我的面前,我便发誓要让自己变得强大,一次旅途中,我得到了【守护之枪·基克鲁芬】,通过它与其他神枪的共鸣,我才找到了剩余的六把神枪。”银尘用手擦去眼角的泪,微微笑了笑,“或许冥冥之中,注定了我会再次死去而又再次活过来吧。”

银尘这般轻松的语气让艾欧斯不禁为他难过起来,即使知道自己会死而复生,也没有人会想去死,死亡那一刻的痛苦和绝望,不是常人能承受得住的——况且,银尘从没有抱着自己还会复活的心态去赴死。

“但是银尘,没有人能随意操控生死,力量之剑虽然是赋予了你强大的力量,把你的灵魂强制性地封在体内,但是,每个人的灵魂在死亡的那一刻都会受到极大程度的破损,所以被摄魂复活的人都不会活得太久。更何况,你是第二次复活,加上你体内现在存在着两套互相排斥的天赋,随时都会造成你的死亡,如果你再次死去,你的灵魂将直接灰飞烟灭,到时就算天神降临,也救不了你。”

艾欧斯悲悯地看着银尘,其实在他心底,并不希望银尘死去,否则,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吉尔伽美什的请求。

“不,还有一个方法能让银尘活下去。”坚定地语气霎时划破了房间里沉闷的氛围。

忽然推门而入的吉尔伽美什直直地站在门口,身后仿佛散发着无尽的光芒,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银尘,瞳孔里充满着灼热的光芒。

【北之因德帝国·塞维普市·塞维纳河】

夜已经很深了。

洁白亮丽的河面上不时闪烁着皎洁的白光,凛冽的冰风呼啸而过,恐怖的风戾声像是鬼哭的声音,漆黑的环境让河岸边的吉尔伽美什和银尘显得有些诡异,刺骨的冷风如同一阵又一阵横扫而过的刀刃,冻得银尘的手越发僵硬起来。

“王爵,我们就这么走了好吗?”银尘从来都不是多话的人,但这一次,他也忍不住了。

“艾欧斯来到风源的目的和我们不一样,而且他是水源的帝王,怎么说也是水源的人,有些事情不便让他知道。”吉尔伽美什冷静地回答道,但他看着银尘沉寂的样子,猜到了他的心思,“放心,我知道你的命是艾欧斯给的,我欠他一个人情,就算我要向报复水源的人,也不会和他正面交锋的。”

“但王爵,我有一个疑问。”银尘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有些疲惫,毕竟,从水源一路赶来风源,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你说。”

“照你的说法,能让我活下去的方法是找到十二神剑中的那把生命之剑,但你的魂器不是十二把神剑组合而成的审判之轮吗?”银尘的话说得很认真,甚至是小心翼翼。

“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吉尔伽美什拍了拍银尘的肩膀,示意他到一旁的草地上坐下。

“传说中的十二神剑之所以能凌驾于众魂器之上,并不只是单单只是它拥有无穷的力量,而是因为它拥有创造万物的神力。”

“创造万物?”银尘忍不住问道。

“嗯,但现今仍然下落不明的十二神剑,都是不完整的,神剑的力量分为【毁灭之力】和【创造之力】,我们口中所说的神剑,指的都是神剑的创造之力,也就是每一把神剑都具有一个特殊的能力……”吉尔伽美什伸手一挥,他们的周围凭空生起几团火球,像是星火一样萦绕在四周。

感觉气温变得温暖了以后,吉尔伽美什继续说道:“就像你所使用的‘黄金骑乘枪阵’,那就是力量之剑湮灭的能力,能使拥有者的力量以几何倍数的形势增长,不夸张地说,那种程度的魂力增幅,能让一个七度使徒瞬间拥有打败二度王爵的力量,所以西鲁芙在看见你手持湮灭时,才会露出那般慌张的样子。因为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如果拿着湮灭的是一个高位王爵,你能想象后果是怎样吗?”

“原来如此,但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力量之剑竟会在自己手里。”银尘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但更多地是无尽的疑惑。

“因为散落各地的都只是神剑一半的力量,所以它们的样子也都是残缺的,比如这个……”吉尔伽美什拿出一颗暗灰色的石珠,递到银尘的面前,“这是我刚刚得到的,你能想到它就是十二神剑中的能操控天象制造自然灾难的大地之剑么?”

看着眼前这颗不起眼的丑陋石珠,银尘实在不敢想象,它竟有如此强大的能力,但他也没有半点质疑,因为对他来说,吉尔伽美什的话,是不需要验证的。

“那另一半毁灭之力又在哪呢?”银尘问道。

“银尘,你应该想得到才对啊。”吉尔伽美什忽然笑了起来,金色的眉毛充满温暖地微微动了动。

“难道……十二神剑的那另一半力量,就是审判之轮?”

吉尔伽美什满意地笑了起来,在银尘的记忆里,只有在对待他们三个使徒的时候,吉尔伽美什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不错,所以审判之轮被定义为神级魂器,而且神剑都是会自己选择主人的,所以湮灭能选中你,并不是巧合。不仅如此,神剑还有一个不可改变的限定——就是无论任何人,都最多只能拥有一把神剑,当你被一把神剑选中后,你就不会再被其他神剑所选中,就算是你的第二套天赋【无限魂器同调】也不能让你再多得到一把神剑。”吉尔伽美什的话说到着,停下来休息了一下,又接着说:“但是,审判之轮的主人不一样,因为神剑的归一性,创造之力和毁灭之力这两股力量迫切想要融合在一起,神剑合二为一,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在神剑的数量上,对我是没有这种限制的。”

“所以白银祭司才会在你得到审判之轮后不久,就将你打入‘囚禁之地’?就仅仅只是因为得到审判之轮的你无法被他们掌控吗?”银尘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这是他最不想提到的事。

“不,并不只是如此。”吉尔伽美什沉稳地回答。

“那是为什么?这可是我一直想要弄明白的事情啊,如果没有这件事,格兰仕和东赫也不会……”几滴泪珠落了下来,银尘的脸在火光里被照得通红一片。

吉尔伽美什伸出手,摸了摸银尘的头发,就像是在安慰一个无知的小孩,似乎,他们又回到了在雾影绿岛生活的时候,可是,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过了很久,吉尔伽美什站起身来,挥手熄灭了身旁的火焰,他帝王般的面容上依旧笼罩着冰冷的孤傲,那么几年下来,他也不再是那个奢望着与使徒们一起与世无争的可怜王爵了。

“走吧,银尘,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你继续活下去,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重要的人了。”吉尔伽美什朝银尘伸出手臂,拉着他站起来。

“好,但是我们现在要去哪找生命之剑的下落呢?”银尘抖了抖身上沾着的雪屑,因德的天空里又扬起了无数柔亮的雪花。

“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那有个人会告诉我们生命之剑的下落。”

“去哪?”

银尘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从一旁的森林里传来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

“我想,你说的,应该是镜面深森吧。”

从森林的黑暗处走出来的神音,像一个黑夜的幽灵一样,深不可测地盯着吉尔伽美什。

【北之因德帝国·风津道·封魂云塔内】

暴涨的气流圈似乎已经停止了。

铂伊司面朝着墙壁,像是在思考事情。

角落里传来脚步声,黑暗中现出半截人影,少女的天蓝色裙摆拖到地上,柔软细致的质地看上去仿佛是拖着一条流动的河水,刺绣在上面的白色星点就像是倒映在河流里的星光,无一不在显露出来者的高贵身份。这种叫做【溪梦柳璃】的名贵丝绸,就算是在风源的皇室内,都是非常罕见的,缝纫这种丝绸的丝线来自于魂兽【蚕梦】所吐的丝,可蚕梦是一种很弱小的魂兽,早就因为无法在风源恶劣的气候环境下生存下来,很久以前就灭绝了,现存的‘溪梦柳璃’都是皇室里好不容易才珍藏下来的,就算是风后西鲁芙,也仅仅只有象征风后的绒花纱裙,是用溪梦柳璃缝制的。

“就这么让他走了么,我对他可是很好奇呢。”少女的声音听上去仿佛轻盈的铜铃晃动时的声音,带着无比的魅惑和诱人的气息。

“他已经答应我的要求了,他可比白银祭司手底下的使者有能力多了,如果他还是水源的一度王爵,想必肯定会插手完美容器的事吧,那可真是会让人头疼的,吉尔伽美什——才是水源最大的一张王牌。”铂伊司转过脸来,朝着少女摇了摇头,“可惜,水源的白银祭司似乎不懂得这个道理。”

少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飘然的卷发长到腰间,精致白皙的小脸上戴着一张薄薄的面纱,几乎遮掉了少女大半的脸,红色的眼珠仿佛是两颗闪耀着星芒的华丽宝石。

“没想到你竟然会舍得用万象来换取他的答允,那可是你天神的象征呢,虽然,你还有另外两件让人妒忌到不行的魂器。”

“这不过只是开始而已,麻烦的还在后面,吉尔伽美什可不是一个万象就能摆平的。”铂伊司冷冷地说,声音像一块刺骨的寒冰。

“你还真的打算去帮你找齐十二神剑?你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么?”少女的表情一惊一乍的,看样子是故意装出来的。

铂伊司不屑地轻哼了一下,像是在配合少女的表情,“所谓的神剑,不过也只是发挥不了威力的次品而已,只有吉尔伽美什,才能融合那分裂的另一半神力,那才是神剑真正的威力,等到他完成审判之轮,他就真的成神了啊。”铂伊司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传说中的第十三种神力吗?“”

“我想,是你想要借用那股力量吧?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其中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多少呢?”少女的话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铿锵有力,像是遥远的梵音。

“但这些跟自由比起来,其实都不算什么了。”

铂伊司的目光忽然暗了下来,他再次转向黑色的墙壁,沉思起来,像一尊悲伤的神像。

少女走向前,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铂伊司的脸庞,一阵寒风拂开了少女脸上的白色面纱,一条清晰的疤痕露了出来,像是虫子一样卧在少女的右脸颊上。

“多少年了,琪贝卡,我都快不记得了。”铂伊司的话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感。

“所以,这一次,就让我去好了。”

琪贝卡的话刚刚落下,几条黑色的纹路便从她的眼睛里蹿了出来,像是爆起的青筋一样,朝着她脸上的那道疤痕爬去,几声诡异的吱吱声后,那条明显的疤痕仿佛是被吃掉了,琪贝卡的脸瞬间变得光亮鲜艳,看不出任何瑕疵——而那几条黑色的纹路也渐渐缩回到她的右眼里。

“就让我,去带给亚斯蓝,一场史无前例的惊喜吧。”

风津道的峡谷里依旧是被完美无瑕的大雪掩盖着,但这其中已经滋生出的巨大的阴谋像是一只长满皱纹的枯手,从洁白无暇的大雪里,伸向了和平安逸的亚斯蓝。

可是,又有谁能想得到,原来一切的毁灭,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十二年前】

【北之因德帝国·路矢峡谷】

遥远的乌云渐渐逼近峡谷中,天空中闪烁着刺眼的白光,空气中充斥着类似物体高速旋转摩擦的声音,悬崖边上,铂伊斯环抱着西鲁芙,沉睡在他怀里的西鲁芙面容苍白一片,看上去没有丝毫血色,安详的脸庞宛若一个出尘绝艳的公主。

铂伊斯脸色严峻地俯瞰着悬崖之下那群被围困起来的魂兽,巨大的阴影将它们笼罩在一片窒息般的黑暗之中,数百头强大的魂兽此刻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幼崽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其中甚至还有【地龙】、【樊鬼】等王爵级别的高等魂兽。

此刻,它们看上去都没有区别,死寂般躺在金色的兽网之中。

钢铁般的兽网将它们严严实实地束缚起来,一团团金色的光辉仿佛幽冥鬼火般时隐时现地萦绕在金网之上,忽然——一股幽灵般的力量急速地穿梭在兽群之中,从魂兽们无神的瞳孔中偶尔会闪过一丝透亮的银色,速度快而锋利,转瞬即逝,令人难以琢磨。

被逐一附体的魂兽体内正散发着震天撼地的魂力动荡,空气中回荡着撞击地轰隆声,悬崖的鳞次被这股浩然的力量冲击下逐渐破碎,无数细碎的石屑飘洒在空气中,铂伊斯站立在悬崖的最边上,当石屑飞击到他四周时,便会被反弹出去,留下一圈圈七彩的光晕。

但铂伊斯的注意力却并没有放在这即将坍塌的悬崖上,他的魂力感知始终无法从那个神秘的入侵者中移开,那股魂力似乎也有意在躲避他的感知,魂力的气息时而平静似水,时而急速如风,时而爆裂如火,时而威严如山。

——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碍于自己此刻必须寸步不离地守护着西鲁芙的肉身,他没办法用太多的魂力去捕捉那股诡异的气息,他皱起眉毛,半空中的气流突然凝聚成一道狂暴旋转的龙卷风,从天空中四散而落,无数树枝被风暴切割飞散,一阵雷鸣般的巨响平地而起,仅仅一秒不到的时间,这股气流如同一只迅猛的猛虎,在肉眼都无法捕捉到的时间内,一瞬间便将悬崖之下的绿林轰成了废墟。

浓烟随之升起,接着又很快地便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吹散开,浓烟散尽后显现出来的只是一块块被爆炸轰出地底的红色土地,废墟之内什么人影都没有。

“原来并不想被我发现啊。”铂伊斯叹了口气,既然如此,看来对方不会轻易现身了。

就在这时,摇摇欲坠的悬崖底下忽然传来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声,尖锐的声音似乎带着无比的冲击力,以其为中心,滋生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刀刃,将围困在神风织索内的魂兽全部切割成血泥。

铂伊斯迅速抱起西鲁芙朝悬崖下飞掠出去,在他的双脚刚离开悬崖的瞬间,陡峭的悬崖竟被四分而开,碎裂的巨石仿佛坠落的陨石般砸向地面,将所有的魂兽尸体掩埋在乱石之中。

只听唰唰几声响动,那如深黑色坟墓般的乱石堆内砰地一下窜出一个细长的黑影,铂伊斯紧抱着西鲁芙,他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那个怪异的长影,他的身子熟稔地点踏在空气中,每一脚落下的脚步都会波荡起一圈淡淡的光晕,他仿佛身轻如燕地跳跃在水面上,在没有任何落脚点的空气跳动着。

终于,他的视线集中于一线,他的白色猎袍随风而起,从中飞袭出数十道锋利的风刃,密不可透地向着那个黑影袭去。

当这密集的风刃切割到黑影的一瞬间,空气中响起树枝被斩断的声音,铂伊斯怀里的西鲁芙猛地睁开眼睛,她虚弱地盯着那团被斩杀的黑影,对着铂伊斯说:“它还在这只【影铁虫】身体里,我们要想办法逼它出来。”

铂伊斯低下头望着西鲁芙,他犹豫了一下,突然将双眼闭上,又一张金色的网从他的皮肤上剥离出来,朝着那团黑影飞去。

可是,黑影逃窜的速度明显比金网快,并且因为之前的切割,它的体积变得十分渺小,已经可以从金网的缝隙中脱离出来,即使追上也无济于事。

“不行,我没有和它接触过,没有种入织的话,就不能实现绝对捕捉。”铂伊斯又一次提升了自己的速度,他整个人就好像一道风,根本不能被视线所见。

穿过一层层迷乱的云雾之后,不远处,冰雪般的世界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再不快点,它就要逃出去了。”西鲁芙咬着牙,环在铂伊斯脖子上的手将最后的魂力输给了他。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液体迅速凝结成冰的响声,一口透明的冰棺竟抢在黑影逃离之前凭空出现,将其困在了里面。

“这是……”铂伊斯来不及思考,他再一次聚集起魂力,又一次从他的身上剥离出一张纱巾般的金网,直接飞击过去将整口冰棺包裹了起来。

一阵耀眼的白光从冰棺中发出,白茫的视野中,一个水母般的透明生物在痛苦的尖叫声中逐渐扩大,将冰棺冲破,而当那些细丝般的触手触碰到外部的网时,便被一股强制束缚的力量捆绑了起来,无法继续扩大的水母在这样的收缩中渐渐变小,最后被收纳成一团银色的球体,漂浮在空中。

“轮回者,捕获完成。”

铂伊斯停下脚步,将怀里的西鲁芙放了下来,俩人站立在半空中,风从他们身边擦过,他们的衣服被风吹拂而起,看起来仿佛一尊绝世的神祗。

“刚刚那股魂力……”西鲁芙虚弱地望着下方,在她黯淡的瞳孔中,映照着一个裹着黑袍的身影。

“在这里等我。”铂伊斯抬手一挥,在西鲁芙的周围建立起四面坚固的气墙,他整个人飞身而出,朝着那个身影追去。

西鲁芙留在原地,目视着铂伊斯远去的身影,她的嘴角不时地颤抖着,喃喃道:“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将水元素和风元素如此默契地融合在一起。”

其实在当时,西鲁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点——究竟是什么人,竟能控制两种元素。

空旷的峡谷已经在一阵剧烈的爆炸中分崩离析,铂伊斯的耳边不断地回荡着爆炸之后的余震声,如果换做一般人,早已被这掺杂着魂力震荡的响声刺穿耳膜,可是铂伊斯却毫发无损地穿梭在空中,他四周的气流流动早已被他改变,声音的传播在这种非常规的气流里会变得异常困难,以至于无法对铂伊斯造成任何伤害。

铂伊斯精准地感知着正在他眼前逃窜着的黑影,他的脸上竟不自觉地露出了激动的表情,他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可是当他感知到那股来自前方,犹如神秘草原般变幻莫测惊天骇地的魂力时,他体内的鲜血就像是被一股热流滚烫而过,不听使唤地激荡了起来。

铂伊斯紧咬着牙齿,渐渐在速度地优势上接近了那个黑影。

他轻蔑地一笑,脚用力地在空中狠踏了一下,整个身子仿佛一根离弦的箭,一跃而出,窜到了黑影的背后。

“抓到你了。”铂伊斯扬起手,结实的手臂如青筋暴起般显出一条条金色的脉络,他的手朝着黑影用力抓去。

“嘶嘶——”

一阵撕裂的声音随之响起,铂伊斯看了看手中抓着的半截长袍,抬起头时,那个鬼魅般的影子又离他远了几尺,看来是成功躲过了他的抓捕。

“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铂伊斯突然炸红了双眼,猩红色的光芒随即从他的身上发出,他的皮肤应声起伏,逐渐膨胀起来,他身上穿着的坚硬铠甲在这股膨胀力下开始脱落,似乎有一个潜藏已久的猛兽即将从他的体内释放出来。

毁天灭地的魂力呼之欲出,当魂力凝聚起来,瞬发而出的一秒内,哦不,应该是在这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

铂伊斯从视角里看到那个卷裹在黑色兜帽下的嘴角,露出了一个邪魅狂狷的笑容。

同时,脚下的大地竟被一股力量逐渐掀起,一面巨大到遮天蔽月的石墙拔地而起,牢不可破地挡在了铂伊斯的前方。

铂伊斯立刻将体内的魂力压制下去,瞳孔里的血色也瞬间消失,恢复了那浩瀚如海的清澈亮眼。

他扬手一斩,石墙从中间断裂而开。

视野的尽头是一片洁白的雪色,除了白雪一无所有。

“铂伊斯。”

身后的西鲁芙已经追了上来,停在他的身旁。

“让他逃了么?”

“嗯。”铂伊斯抬起手,看着手里面躺着的几根细长的金色发丝,他遥视着远方,像是看到了一个久别的故友,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当我有直觉,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碰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