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手从小陈家往回走时,走了不远,便听见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循着声音,左一手发现了五爪金龙。
只见一头大黑猪斜躺在路边的荒草地上,脖子上插着梨木刀把,不停地“呼哧呼哧”着,看见左一手走过来,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左一手。
左一手来到五爪金龙身边,抚摸着五爪金龙的皮毛道:
“既然为龙,何必混迹于猪群?”
说着话,拔出了杀猪刀,用银针缝合了伤口。
又道:“既然为猪,为什么要想着成龙?”
五爪金龙用鼻子“呜呜呜”地说着话,用感激的眼光看着左一手。
左一手摆动了一下拂尘,道:“刀非刀来龙非龙,刀走龙去猪儿活!”
左一手话毕,只见那猪用嘴咬掉了一个脚趾头,把那断裂的脚趾头用嘴摔在了尘土中,站起来,摇摇晃晃着钻入了丛林。
看着五爪金龙终于变成了一头猪,左一手笑了笑,回到了青云道观。
回到青云道观的左一手,看见死去的那些香客尸体多数已经被家人领走,还有五个尸体依然静静地躺着。
也许他们没有了家人,这乱世,到处都是饥民、乱兵和洋鬼子,许多人走出家门的那一天,便没有了家。
左一手挖了五个土坑,把那五个没有人认领的尸体用土掩埋了。
入土为安,生在乱世,死后能够盖上黄土,也算心安了。
活着的人,混迹在尘世,几人能知道自己死于那天?
死和未来,都是个未知数。
有个人手中捏着一只鸟,去问佛。
先知先觉的佛,你知道我手中的鸟是只活鸟,还是只死鸟?
佛笑道,生死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是呀,生死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回到道观的左一手过上了为师父守灵的生活,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准备等师父七七过了,便下山。
本来他有两个师哥和一个师妹,二年前,小师妹瞒着师父偷偷摸摸下了山,两个师哥都爱着小师妹,便先后下了山。
大师哥临走时,跪在师父面前,对师父说:
“师父,我那燕子师妹已经走了半个月了,至今为至音讯全无。
师父,我想下山去找她。”
大师哥看见师父闭着眼睛不言,接着说:“毕竟现在兵荒马乱的,毕竟她是个女人身,毕竟她还小,毕竟她还道法不深,毕竟……”
师父打断大师哥的话,依然闭着眼睛,道:“知道了!”
大师哥对师父磕了三个响头,站了起来,就往山下走。
左一手追上前去,拉着大师哥的手,说:“大师哥……”
心里有许多话想对大师哥说,可到了嘴边,却不知说什么。
大师哥对他说:“师弟,你悟性高,好好跟着师父保护好道观。”
他结结巴巴道:“大……师……哥……”
大师哥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下了山。
大师哥刚走,二师哥便跑进祖师爷大殿,跪在师父的面前一言不发。
师父睁开眼睛,道:“你的心思,为师知道,你去吧!”
二师哥对师父磕了三个响头,站了起来,就往山下跑。
他追上去,拉住二师哥的衣角,气喘吁吁说道:“二师哥……”
二师哥什么话也没有说,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风一样消失了。
大师哥是走下山的,二师哥是飞下山的。
大师哥走时,师父是闭着眼睛的;二师哥走时,师父是睁开眼睛的。
大师哥下山时,说了好几句;二师哥下山时,一言不发。
这就是大师哥和二师哥的区别。
师父他老人家什么都明白,大师哥最早爱上了小师妹,小师妹却最早爱上了二师哥,二师哥偏偏最迟爱上了小师妹。
最早的爱和最迟的爱碰在了一起,冒出了火花,烧焦了小师妹。
什么是爱?这就是爱。
大师哥为了表示他的爱,不顾自己的生死,爬上悬崖峭壁为二师妹采摘了一朵最美丽的花。
二师妹为了表达她的爱,偷偷下山为二师哥买了一个天地之间最忧伤的萧。
二师哥为了表达他的爱,和大师哥打了起来,十年的师兄弟情谊没了,断袍绝交是小事,鼻青脸肿是大事,反目成仇是大事中的大事。
小师妹为了不伤同门师兄弟的情谊,带着烧焦的一颗心,哭着下了山。
什么是爱?这就是爱。
说白了,就这么简单的故事;说复杂了,情仇不了情。
师父他老人家什么都知道,只不过爱装聋作哑罢了,只不过爱闭着眼睛看万物罢了。
师父说,眼睛能够看见的只是眼睛能够看见的,而心能够看见的不但包括眼睛能够看见的,还包括眼睛看不见的。
师父说,每个人的心都比眼睛看得远。
师父还说,不要总睁开眼睛,许多时候,要闭上眼睛。
师父还说,闭上眼睛有闭上眼睛的好处,就像黑夜也有黑夜的好处一样。
师父说的对,左一手就喜欢黑夜,黑夜里的月亮,是左一手的最爱;黑夜里的星星,是左一手的次爱;黑夜里的风,是左一手的鼻子;黑夜里的……
师父说,不要羡慕人家下山,人家六根不清净,前世姻缘未了,今世正在补前世的缘。
师父说,左留一手,你知道什么是道吗?
那个时候左一手的名字还叫左留一手。
左一手:
道,当然知道呀!
师父笑道,左留一手,你如果真的知道什么是道,就证明你还不知道什么是道。
左一手:
天地有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有阴有阳,有阴有阳,就是道。
师父笑道,左留一手,错!
左一手:
错,怎么个错?
噢,老子和庄子认为无为便是道,鬼谷子祖师爷也讲无为。
无为便是道。
师父闭上眼睛,没有笑,也没有说对不对。
什么是道?
左一手冥思苦想,突然看见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路。
左一手喊道,师父,道就是路,路就是道。
师父哈哈大笑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鬼谷子祖师爷大殿,走进了后院。
左一手望着师父的背影,若有所思,师父坐下有道,师父站起来也有道,师父转身离开也是道,师父走路离不开道。
哈哈哈哈!师父笑声震耳欲聋,树上的鸟儿纷纷离开了树。
师父笑声中有道,鸟儿飞起来离不开道!
想起和师父说道的事,左一手仿佛又一次看见了师父。
徒儿,现在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国破家亡,道观乃清净无为之地,也难逃一劫。
徒儿,想那鬼谷子祖师爷,生在乱世,虽然一生没有出过山谷,但手下的徒弟却个个乃力挽狂澜之人。
从来没有败过阵的孙膑,逢谷便旺的庞涓,挂着六国相印的苏秦,出入列国如无人之地的张仪,还有……
一阵风吹过,师父随着风落到了坟墓上,一眨眼就没了。
左一手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坟墓如旧。
是梦,还是幻觉?
是幻觉,还是现实?
梦和现实只差了一点点――梦,是人睡着了的行为;现实,是人睡醒了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