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暴风雨来了……

依旧吵吵闹闹,依旧任课老师来告状,依旧骂骂咧咧,我没大发雷霆,依旧忍着,忍着……

我有去找其他有经验的班主任请教,如何能够震住一个调皮闹腾的班,他只给了我一个建议,就是——凶,越凶越好。

我觉得有些为难,这让我这个爱笑温柔的人,如何装凶。准备武器,一把戒尺,将头发梳上去,板着脸,捧着书,走进教室。

这一刻,我真的很生气,没有几个是在座位上的,全都龇牙咧嘴,真像菜市场。

“安静,同学们请坐好”我喊了一声,没有反应。

“安静,坐好!”加强语气,提高音量,他们仍旧充耳不闻,继续说着,笑着,打着,闹着……

好,我的怒火彻底自燃,拿着戒尺用力拍了桌子,啪嗒一声,戒尺断了,我心里一惊,完蛋,这把戒尺怎么这么脆弱,我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来掩饰我破坏了公共财务的尴尬。

“老师,这是数学老师的尺子,你把他拍断了,我要告诉数学老师”有人说道,大家开始起哄,发出笑声。

我的怒气达到顶峰,立刻快步走过去,我承认,为了营造我凶狠的气势,我故意用力踢了一脚旁边的凳子,故意把门狠狠一关,光那哐当的声音,就足以让他们心生忌惮了,果然,教师里安静了下来。

我走到那位同学面前,他身高确实比我高些,可教训他,绰绰有余,我稍微垫了下脚,紧紧抓住他的衣服,用力一扯,将他扯到讲台前,我则站在台阶上,终于能和他平视了。

怒吼道“你爸妈把你送到这,就是让你捣乱课堂,做老鼠屎来的是吧,没有人叫你,要尊重老师吗?要不要我把你家长叫来,好好问问他,平常到底有没有跟你讲过,什么叫做礼貌,什么叫做素质,这把尺子,是我弄坏的吗?是你们弄坏的,你们如果听话,懂得尊重人,我会拍讲台吗?我去过不拍讲台,它会断吗?所以,罪魁祸首就是你们,通通都给我坐好,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是吧,一个个,要上天是吧,谁要是再敢给我说句话,我扇死你,你看我能做出什么事来,我不是老教师,我没有耐心,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当然,我不可能扇死他们,连扇都不可能。

接着,进行了长达一节课的,怒吼式思想教育。

“人,一定要懂得尊重别人,懂得感恩,要有素质,有礼貌,整日在这里吵吵吵,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你来这里是来干嘛的”说话私期间,还配合着拍讲台,摔书,力度之大,声音之响,把他们都唬住了,果然这招有用。

生场大气,很伤身体,我的心都痛了,想着去办公室缓解,任课老师就来了,说课堂太吵了,根本管不住,都不想上我班课了。

我去看了,又安静了,这让我意识到,根本治标不治本,于是我开始抓典型,抓了一个星期,没抓到,没有带头人,都特别有默契的一起吵。

纪律差,经常被扣分,这些还好,还没有惊动领导。

真正的暴风雨,即将开始……

郭子锐又跑了出去,他食言了,这三天两头的跑,真的让人受不住,整日提心吊胆,从学校里跑出去的,如果出了事,学校得担多大的责任,推下来,我肯定要负责任的,他那么冲动,社会又这么复杂,我开始不安,他的爸爸,开始来学校要人,要是还找不到,就要告到教育局去了。

没办法,我得跑出去帮着找,基本去的地方是班上有些同学提供的,比较乱的地方。

他会在这吗?我想着,也凑巧,看见他了。

“郭子锐”我喊了一声,跑过去,抓住他,生怕他逃走。

“温老师,你怎么来了?”

“郭子锐,上次不是说好不跑了吗?你快跟我回学校,再不回去,学校就要处分你了”

“会开除吗?”

“如果处分达三次,就要开除了”我是吓唬他的,九年义务教育,是不准开除学生的。

“那就让他开吧,正合我意反正我也不想读书了。”

“郭子锐,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好好读书,考高中,考大学,然后……”

“老师,你快走吧,不然等一下他们来了,你想走就走不掉了”听他这样一说,我还有些害怕。

“你是不是被谁威胁了?被谁欺负了是吗?”

“不是,是我自愿的”

“自~自愿,自愿什么?你要去干嘛?”我赶紧抓紧他。

“老师,你力气太小,我真要跑,你是抓不住我的,我要入会了,去参加入会仪式。”

“入会仪式?”不会是黑社会吧,八成是的,他的那些朋友,我都打听过了,基本都是不爱读书,混日子的,还有些和社会上的一些不良人来往,恐怖得很。

“不行,郭子锐,你听老师说,这个会,入简单,要想脱身就难了,你一旦陷进去,很可能就出不来了,如果后面你后悔了,出来也要你半条命的。”

他甩开我的手,真轻而易举。

“我不会后悔,做人是要讲义气的,他们对我讲义气,我自然也要对他们讲义气,不像你们,说话出尔反尔,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郭子锐啊,义气不是这样用的,义气的义,是正义的义,意思是支持你做正确的事,帮助你做正义的事,这才是义气,可,让你离开学校,混社会。抽烟喝酒打架,这是不对的事,怎么能说是讲义气呢?”

“在我眼里,没钱的时候,给我钱花,这就是哥儿们义气,他们帮了我就是我朋友,我就有必要也帮他们。”

“他们给你的钱,有父母给的多吗?你怎么不想想,他们凭什么要给你钱?天上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吗?不会的,就算会,也会砸死你的,他们都是有目的的,都是不怀好意的,只有老师和你的父母。”

“父母给我钱,那是他们的义务,他们把我生出来,就有义务抚养我。”

我深知,他的三观已经极为不正了,要改造他的三观,这个工程十分庞大,所以,这个话题必须截止,不能再谈下去了,再谈下去,我们就要成为仇人了,这违背了我的初衷。

“那你今天,先跟我回学校好吗?”

“郭子,干嘛呢,这女的谁呀”

“没干嘛,我老师,劝我回去读书的,我马上把她打发走”继而转头跟我说“您快走吧。”

我不甘心,我跟着他们,还搞得有模有样,入会的第一个任务,来的很快。

来了一群人,他们打了起来,郭子锐立刻牵起我的手,将我推了出去,他的眼神,坚毅却又哀伤,仿佛在告诉我,老师,您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浪费您的时间了,放弃吧,离开吧,我要入会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得打赢这些人。我好像又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无畏,看着他做出那些熟练的准备,我早该想到,他是否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打架场面了吧。

我靠着墙,看着他们打着,一时不知道做些什么,我该报警吗?那郭子锐怎么办?他会被牵连吗?又进了少管所怎么办?

他们真的是江湖中人,打起来丝毫不手软。我亲眼看着郭子锐被他们掐住脖子,用力打了几下,他的头冒出血来,然后将他一路拖,拖到一个拐角的巷子里。

是的,那一刻,我怂了……

我很害怕,害怕自己被打,害怕以后会被报复,我忘记了,我是老师,忘记了,那里还有我的学生,他看着我的最后一眼,该有多么绝望。

我立刻走出去,随便抓住一个人,他好好的个子,面目清秀,我满脑子都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也没细看他的模样,只是紧紧抓住他的手,满脸都是泪水,浑身不停发抖。

“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他问我。

我掉头,用手指了指那边的巷子口,然后说着“那边,有学生,被欺负,快去,救他”

他听我说,立刻跑过去,速度非常快,我也赶紧跟了上去,只见他身手十分矫健,三下两除就解决了他们,并且报了警,殴打未成年人,这罪可不轻吧。

他背着昏迷不醒的郭子锐,我赶紧打了个滴,去了医院,路上,还是他提醒我,让我给家长打电话。

我就蹲在手术室门口,第一次,有这种害怕的感觉,如果他真出事了,我该如何自处,我怕是老师都当不下去了吧,不用别人道德绑架我,我先把自己绑架了。

我抱着腿,不停地在心中祈祷,想着,他不会死吧,不会变成残疾人吧,哪一项我都承担不起,家长来了,我该怎样说呢?

想着,一瓶水递了过来,我看了看,没有去接。

他蹲下来,语气温和,说“喝口水吧,可以缓解缓解过度紧张的情绪,你现在,全身都在发抖,别没等到他出来,你自己倒先进去了。”

听他这样一说,也是有道理的,我接过水,正打算喝一口,门开了,我立刻站起来,跑过去,询问情况。

“你是家属吗?”

“我是他老师,他爸爸等一下就来”

医生眉头一皱,把我叫到一边,说“他爸爸,是不是有家暴,这个孩子,全身都是伤痕,有被皮鞭打过的痕迹,你们最好调查一下,如果事情属实,那就是违反了未成年人保护法。”我听到医生的话,水瓶子都拿不稳了。

“我恨死他了,他除了打我,就是打我,我一犯错,他就把我绑在电杆树上,用皮鞭抽我,直到我认错”我想着郭子锐曾经说过的话,这世间,真有这样狠心的父亲吗?这个世道,真有这种不理智的父亲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奉行着棍棒底下出孝子?

每一个脾气暴躁的孩子背后,都有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父亲,一个不和谐的家庭。在我眼里,他是牺牲品,是受害者。

“队长,我申请迟些归队,这里有些事要处理,好,回来跟你一一汇报。”他挂了电话。

我也需要打个电话,让年级主任替我放下学。

我看着床上熟睡的郭子锐,他有多久没这样安心睡觉了,他才十二岁啊,我十二岁的时候,懂个什么?

全身都是伤,眼神里既有着对学习的渴望,又总轻易被动摇。武校出来的,大家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签了生死协议才能进去的,他脾气这么倔强,得挨多少顿打呀。

哐当一声,门被撞开,我立刻起身,保持警惕,以为是那位见义勇为的小哥哥,往外瞧了,不在了,刚刚打电话还在,估计是走了吧,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声谢谢呢。

郭子锐爸爸来了,火急火燎的。

“郭子锐爸爸”他根本不想理我,径直走到郭子锐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郭子锐爸爸,我们能谈谈吗?”我再次尝试和他沟通。

“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等他醒了,就马上转学,回武校,看来,还是只有他那里管的住他。”

“你不能再把他送到武校了,再进去他就真的毁了,你也不能再打他了,他这么大了,已经懂事了,也是有尊严的,你应该和他好好聊聊,听听他心里的想法”

“你懂个屁,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想怎么教就怎么教,你要是教的好,他就不会躺这了,说明你也教不好。”

“不是的,每一个孩子的成长,都是需要时间的,只要给他时间,他会慢慢改变的”

“时间?那我给你时间,你能保证把他教好吗?”这句话怎么会那么熟悉呢?

对,年级主任找我谈过话的,要是把郭子锐找到了,就让他转学,反正他是借读生,学籍不在我们这,直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他从哪儿来,不就是武校,就是让他回武校。

郭子锐曾说过,他为什么跑,不就是因为不想待在那地狱一样的地方了吗?

我说,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人改过总是需要时间的。

他问我,那你能保证他会改吗?除非你做个保证,我就让你继续教他。

是的,无论谁问我,我都不能保证,我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