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建平表情焦急,极度痛苦的跟阿豪说着,你妈的情况不好了,多么多么想见你一面......阿豪依旧踟蹰着,不敢出现在阿菊的面前。
建平说得越严重,他越胆怯。倒是丹丹先看出了端倪,她轻轻拍了一下阿豪,示意自己跟爸爸说话。
“爸,我跟你下去看看吧。”
“不行!”建平焦急的回答,眼神依旧停在阿豪的脸上。
“妈有什么话,跟谁说不是说,拽个人去给她不就好了嘛!”
丹丹语气虽然不耐烦,但建平听到了一个极好的建议。
拽!
就这样,阿豪几乎是被拖拽着来到了阿菊的面前,还伴随着嚎叫和丹丹无用的安抚话语。
面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只有嘴角的口水在成股的流着。
阿豪这才大着胆子,上前了几步,试探的把手放在鼻子那里。
“还有气。”他松了一口气。
“叫你早点来,你妈有话还要问你呢!”
阿豪僵硬的四肢变得活络了,刚刚还紧张的样子,一下竟然露出了一些笑意。
“她能有什么话?难不成是给我钱吗?”
“你把酒店卖了,怎么能…背着你妈干这事儿呢!她都昏过去好几次了。那个酒店…”
阿豪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嘴唇颤抖,拳头紧捏,慢慢地逼停建平的话。
阿豪的身体离建平越来越近。
建平被逼退了好几步,丹丹并不会阻拦阿豪,因为爱和婚姻,她了解他。
“你......你.......我是你爸,你要干什么!”
阿豪轻哼了一下,回头指着躺在床上昏死过去的阿菊说:
“坐牢4年,你们一次都没来过!当时我承受的有多少,现在百倍报应在你们身上都不为过。她活该,你也活该!”
建平这才看清楚了儿子的面貌,以前从未这么近距离、仔细地打量儿子的长相呢。
快三十岁的男人了,个子不高,总是四处蹦跶,手脚也麻利。儿子的脸上竟然添了皱纹,五官干净帅气,眼神倔强,是这个年纪的人不太会有的精气神。脾气暴躁,总是抱怨一切。
不知怎么,一股心酸涌上来,建平几乎泣不成声:
“我花了大半辈子,都在挣钱啊,儿子!我卖过鞋子,也开过工厂,做过皮草,当过老板,也做过工人......我只想让你妈、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指着自己嘴里的牙套,艰难的继续说:
我“从来都是对你们大方,对自己吝啬。几百块的牙齿,最劣质的,我心甘情愿......我活该?”
“你活该!你懦弱,一辈子被她捏在手里,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连我,妹妹…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们……你从没抬眼看清楚过。”
“看清什么?”
“她,就是这个家的毒瘤!”
阿豪指着阿菊,继续说:
“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妹妹、奶奶、包括你们自己,都是因为你不敢离开她。因为她,你身边没什么人了!现在好了,只有她待在你身边!还没看清楚吗?”
接下来就是将近一个小时的狂风怒吼,两个大男人爆发出激烈的争吵,直到两人都累了才停下来。
总算又安静了!
丹丹才从惊愕中回过神,一下知道了这么多过往,震惊、沉重、疲累。丹丹侧眼看了一眼阿菊,床上早已渗出一滩血。
说来也奇怪,那一场争吵,倒是让父子两人变得亲近了些。
医生说,阿菊不能再开口说话了,长期会瘫痪在床上,除了一双睁开的眼睛还能动外,也不算是个活人了。
或许是这样的说法,让建平软若无能的心想要再找一个能一起分担生活的人吧;或者是吵架过程中,两个人把最极度的渴望一倾而泄,反倒能轻声应对了吧…
不论是哪种复杂多变的情绪作祟,父子俩现在能平和的对话了。商量着酒店卖出后的事项,商量家里装修的事情。
肉贩子在门口听到了,紧皱眉头,盯着自己案板上的肉。转身假意露出笑容说:
“建平大哥。”
建平跟儿子正坐在门口商量装修的细节,以及大致的费用呢。他抬眼看了一下肉贩子,嘴里照样答应着。
“建平大哥,菊姐可是说了,我可以再在这里免费摆摊一年的。”
“什么时候说的?”
“就......就,你上次跟老二打起来。那次…我不是也帮忙了吗?她说的。”
肉贩子显露得极其不好意思,却简单明了的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阿豪望望里间的房子,还是当初那种脏乱的情况。阿豪不是看屋子,而是惯性地看着,希望能看到丹丹,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丹丹走了。
回了娘家,抱着孩子,生气地走了。
阿豪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老婆为什么生气。
日子分明是越来越好了呀!
“这样吧,摊子你还是照样摆着。后面我们开餐馆也需要肉的,一起做生意,也都开心。就是,摊位费不可能免了,你自己考虑看看吧。”
“给多少呢?”
“多少都是个意思…一年,你就付我…五千块吧。你说呢。”
肉贩几乎是喜笑颜开,这就是白捡了一个便宜。连连点着头,回到自己的肉摊子上招呼生意去了。
阿豪起身,拿起车钥匙,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建平问道:
“不吃中午饭了,到哪里去?”
“去接丹丹。”
洗碗的时候,建平接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电话。
阿菊不在家,厨房的用具竟然越来越干净了。建平望了一眼老二家,哼了一声。
再也别想从我兜里掏出一分钱!
这几天,建平其实还关心着另件事---纸币的买主。
电话响起,李老板到了!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下午三点,自家酒店中。
挂完电话,阿豪竟然哼起了歌。
不一会儿,丹丹抱着孩子,跟着阿豪进屋来了。
“爸,爸!”
建平从里面出来,脸上的笑十分殷勤。搞的丹丹不明所以。
“回来了,吃饭了吗?”
“在娘家吃过了。您呢?”
“洗碗呢。你先休息会儿。”
建平正准备回身洗碗去,丹丹叫住建平:
“爸,我待会儿跟阿豪出去一趟,朵朵您照看一下。”
“可以啊,出去有事?”
“嗯,去跟妈请个护工。”
建平脸上的笑消失了,皱起眉头:
“跟谁请护工?”
“妈。人不是瘫在医院了吗?”
“请护工?这钱谁出?怎么突然提……要请护工的话?”
建平看看阿豪。
丹丹也看着阿豪,语气生硬:
“你不是说,没问题吗?这是我回来的前提啊!不请,我就一直呆在娘家。”
建平用哄孩子的口吻说:
“那就真没必要了。她之前对你又不好,你给她请护工?随便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谁去一趟照看照看就得了。”
丹丹的脸刷的红了:
“我不去医院,你们爱谁去谁去!现在人瘫在医院,有儿有女的,都不去照看,别人会说闲话,这是第一点。另外,朵朵需要一个好的环境,我们必须要给她树立一个好的形象,哪怕是装……”
丹丹转头看着阿豪:
“她是你妈啊,再怎么样,这个时候也该做点儿事......是吧。你后面的生意,在家做生意,不得指望左邻右舍的帮忙吗,有好处的,你信我。”
阿豪几乎是哀求的眼神看着建平:
“爸,您就答应吧。酒店卖了,把装修的钱扣除,不是还有个小十万吗?先用那个钱顶着呗。”
建平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嘟囔着什么,谁也听不清楚。
阿豪哄着丹丹上楼去了,两个大人哄着孩子睡觉,建平依旧坐在沙发上,想着护工的钱没准最后还是要自己承担。
大约半小时,一个爽利的声音响起来:
“建平大哥在吗?建平大哥?”
一个老板模样的体面人,站在建平面前。阿豪和丹丹也闻声下来。
“你是?”建平惊讶的问。
“我从广东来的,我想还是来你家里看看情况,纸币呢?我看一眼,就把钱交给你。”
来人拍拍背后的双肩包,沉甸甸的。
阿豪走上前,上下打量着对方。
来人伸出手:
“你好,敝姓李。”
建平接过李老板的胳膊,赔笑似的拉到旁边:
“李老板,不是…约的3点吗?”
阿豪打断他们的谈话,瞪着建平:
“什么纸币?”
李老板接过话:
“我是个纸币收藏家,你爸手里有几套纸币,币制改革前的。我看过照片,很完整,编号也很有纪念意义。我包里的钱,就是买这个东西的。”
“多少?”阿豪冷冷地问,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建平。
“五十万。”
阿豪一下子想到护工的事,怒火中烧。
“啊!因为护工的事,跟我闹脾气,自己拿着一整套纸币,偷卖!”
建平的头再次低下去,不一会儿,老二出现在门口。
“老大!”
老二走近了,大家才看清那一张脸。因为愤怒变得更加扭曲难看,手里提着一个水果篮,路边水果店随处可见的那种。
“我还想着,大嫂住在医院,怎么样我也该来看看你。好啊!把我的纸币偷去卖是吧!这就是你做老大的样子!”
这话里充斥着道德制高点的谴责和居高临下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