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女囚2

枭的表情一下僵住了,十分紧张似的,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外面的雪景,眼珠都没动一下,样子十分滑稽。

思思逼近枭,两张脸几乎要碰到鼻子了,枭依旧一动不动。

突然,枭的喉咙里不停的呼啸着、发哑着,带着痰响,脸上还带着红晕。

思思察觉不对,立马叫护士过来。

护士匆忙赶来,思思在后面紧跟着喊:

“......我的错,我不该给他讲笑话,他好像,好像是喉咙出什么问题了......”

护士一边开始插管,一边冷漠地安慰思思:

“没什么事,痰卡在喉咙里了。”

不到几分钟里,护士快速操作着,随后就朝着思思点点头:

“好了,待会儿让他喝点儿温水,有什么事再叫我。”

思思望着护士离开的身影,突然觉得护士这个职业可敬又可悲。

枭终于恢复正常的神色,思思细细打量着枭的一举一动,枭的皮肤光润而紧绷着,忍不住戳了一下哥哥的脸,打趣着说:

“哥,你这皮肤,怎么越来越好了,是不是偷偷在敷面膜呢?看上谁了?”

枭闭上了眼睛。这才让思思看仔细了,那些深而密的睫毛。枭咧开嘴笑着,一排闪光而非常洁白的牙齿。

思思看着哥哥,手里的千纸鹤和一些零散的硬币不自觉地落到地上,枭睁开眼睛,轻声哼了一句:

“嗯。”

思思的心慌张地跳动着,捡起地上的千纸鹤和硬币,恢复了原本的坐姿,双手微微发抖,不停的折着千纸鹤,一只又一只。她不再说话了。

她确定了大哥是能说话的,只是她想不清楚,枭为什么装着不能说话的样子,这样欺骗家人到底有什么用呢?该现在马上质问哥哥呢,还是等一个更好的时机,四周无人的时候,再跟哥哥好好聊一聊?她拿不定主意。

思思心里乱了起来,一时没想通,一把将千纸鹤摔在枭的病床上,跑出去了。

枭睁开眼看着妹妹,一直盯着门口,他期望妹妹能够马上回来,他需要跟她表达清楚,自己这么做的意图。仿佛被遗弃那样,枭静默地盯着半开的门,满眼心事。

坐在医院走廊的蓝色塑料座椅上,思思的思绪被空气中充斥着的酒精药水味和这种奇形怪状的蓝色椅子牵动着出神。

男医师从远处巡房,看到思思,把自己的诊断记录本合上,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而思思依旧看着对面的墙壁出神。

“怎么,累了吗?”男医师温柔的声音传过来。

思思猛地回头,一副受惊了的样子,继而勉强笑了出来,又恢复了发呆的表情。

她摇摇头:

“你说,什么人会乐意待在医院不回家,就是一直待在这里。你看这里,都是死亡和悲剧。”

“哈哈哈......”男医师被思思逗笑了,“你读高几啊?”

“高三。”

“现在才用这些叛逆期的词语,有点儿晚了。”

“你别露出一副长辈的赞叹和微笑,我不小了!放在以前,我这个年纪,都可以出嫁了。”

“别瞎想!没什么人会心甘情愿的待在医院,要么是外面的世界比医院更让人绝望,他们宁愿忍受这里的环境,获得心灵上的舒适,要么就是自身的身体状况不允许离开医院,为了身体而忍受心灵的孤独。”

“只有这两种可能吗?”

“只有这两种可能。”

男医师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而和缓。

“谢谢您。”思思用一种像是从教科书上宣传的尊老爱幼的宣言里学来的那种夸张可笑敬重的口吻道谢。

再次把男医师逗笑了,他笑着站起来,看了一眼思思,盯着远处的走廊。

走廊上有形形色色的病人,他慢慢收住了微笑。大笑似乎跟医院的氛围不搭。

“学医是一种什么体验?”思思站起来问。

走廊中间一个扶着吊瓶,慢慢蠕动的老人像蜗牛似的,出现在男医师和思思的视线里。

“你想学医吗?”男医师面色严肃地问着。

思思的心如同接受了没有什么声言的沉重一击,开始有了期望的感觉,面带谨慎地问:

“我可以吗?”

“你的分数线是可以考上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分数线?”

“秘密。”

男医师笑着离开了,再次恢复巡房。

也对,不管哥哥是哪一种原因,他都在受着苦,遭着罪。我该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好,然后才有足够的能力让哥哥有想痊愈的心思,他才会开口。在此之前,我要考医学院。

思思还是像往常一样,只要是周日的休息日,就跑来医院陪枭。有时做试卷,有时念书,有时也折千纸鹤。

枭也觉得,一切又回到正轨上了,竟慢慢放弃了要安抚思思,并向她解释的念头了。

日子过得越来越紧张,已经临近4月份了,思思每次的分数线总是会第一时间跟男医师分享。

“这次测评总分,我考了678分喔。”

“各科的分数报给我听听。”

思思开始在男医师的办公室自豪地报着分数。慢慢的,男医师也能偶尔过来,跟思思普及一些简单的病理知识,而枭就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十分满足。

5月初的一天晚上,思思也在医院,折着千纸鹤跟枭说话。

倩子竟然过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头发散发着香味,整个人看上去七扭八歪。

“你喝酒了?”思思忙站起来,扶着倩子坐下。

“没喝多,喝了几口。公司今天聚餐,开心就多喝了一点儿......”她流着眼泪,一下跪在地上,不停的抚摸着枭的脸,一边摸一边亲,继而又哭起来,“我的儿啊,我的儿,你怎么还睁着眼睛呢?应该睡觉了,睡过去,再不要,不要醒过来......”

“妈!”思思使劲的拉起倩子,吼着,“你喝多了吧!你回去休息吧,我今天陪夜,明天我再自己去学校。”

倩子一把甩开思思的手,大口呼了几口气,都是酒味,她开始嘶吼: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啊!在医院做做样子,照顾你哥,就让你有资格来评判我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没钱,这里的所有,你来负担吗?我看你们就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什么资格?你们站在我的立场上想过吗?我有多难,多难呐~”

幸亏5人病房里,另外四个是空着的,在默默承受着倩子的谩骂后,思思就照顾她在隔壁的病床上睡下了。

思思全身好似火烧,生气但又有对妈妈的可怜。

一下子寂静无声,思思看了一眼枭,自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抽干了怒火,继而变得有气无力,只是机械地折着千纸鹤。

突然响起了一阵有力的、单调而有规律的鼾声,妈妈的鼾声。

思思抬起头,盯着哥哥,用一种迟钝而拖长的噪音轻声问:

“你是怎么做到,斩断跟家里的牵扯的?你怎么做到的?”

思思竟然露出了一种连枭都解读不了的微笑,接着说:

“在今天之前,我或许只是觉得现在很不幸,后面应该会越来越好的。我也不清楚,你为什么要一直呆在医院里......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只为了自己,除了我。我还在读书啊~大哥,你读书的时候,家里的生意正好,把你过得日子来跟我过得日子做一下对比,你就不能让我们都活得轻松一点儿吗?”

枭的眼泪从两边的眼角流出来,他脸色苍白,盛怒而呼吸急促。

他用一种浮在空气中的虚弱无力的声音回应着:

“家里的债务,是我还的!”

思思压抑着吃惊说:

“是啊,是啊,所以呢?你要说什么,你到底要说什么?你该享受这个待遇,一直住在医院里,你就该全身瘫痪,让别人伺候你一辈子,是吧?你是这个意思吧?”

“我应该有自己选择生活的权力,哪怕我因为自己的原因再也......再也站不起来!你们也不该逼我......”

一阵阵细微可闻的战栗声息在黑暗的过道里回荡着。

经过学校一周紧张的学习,无数白花花的试卷攻势后,在一个寻常的周日,思思才有空去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是自己太冲动了,不该对大哥说那么重的话。怎么能因为妈妈醉酒说的那些刻薄话而被感染,竟然跟大哥争辩起来,真是个木头脑袋,木头脑袋,不懂事。

他确实是一个养家之人,而现在躺在了病床上,确实该被照顾。

思思骑着自行车,在蒲城的大街小巷里转悠着,想把自己的思绪理顺了,再站在大哥的面前。突然,一个小摊贩摆在铺面上的烤麻雀让思思一下开心起来。

这是大哥最喜欢吃的!

她手里拽着一包烤麻雀,送到了大哥的病床旁边,几乎是带着恳切的语气说:

“你看,还是你小时候才有的东西,不知道怎么,今天竟然被我遇到了,真幸运啊!哥哥,吃一点吧?”

枭只是侧身躺着,闭着眼睛不说话。

倩子从外面回来,带来一份午餐,她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发出快活的哼哼唧唧的声音:

“我这两个孩子,真好啊!兄妹之间就是要互相照顾,真幸福,我真是幸福!”

思思心里带着同情的轻视,没有接话。她转到另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烤麻雀,一口塞到枭的嘴里。

枭一下被弄得不耐烦,干脆开始咀嚼起来。

气氛才又慢慢的回暖。

倩子把枭的餐桌摆好,饭菜放好后,满脸幸福的站在两个孩子的旁边。

思思摇起枭的病床,喂一口烤麻雀,再喂一口饭,枭笑着吐舌头。

他们有这个默契,在妈妈面前,枭还是保持不说话的状态,而思思也保持包庇的状态。

倩子清了一下嗓子说:

“孩子们,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

思思只是回头望了倩子一下,再次喂饭。

倩子的眼泪禁不住溢出了眼眶,声音颤抖着说:

“我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