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高卢人的入侵

我们原来经常说“德国法西斯”“日本法西斯”，眼看着“法西斯”这个东东又要活跃在街坊。在我们知道的名词解释里，“法西斯”这个词大约就是代表残酷、粗暴、灭绝人性，到底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呢？其实这个词是原装的意大利货，古罗马出品，绝对有血腥保证。

古罗马时代，“法西斯”是一种刑具，跟中国的老虎凳、辣椒水同类，它是一根束棍，将很多有韧性的木条绑在一起成为一个整棍，中间插着一把利斧。这个刑具的操作方法是，先用这根束棍没头没脸地照人身上乱打，打得皮开肉绽站不起来之际，抽出斧头一家伙剁掉脑壳。在古罗马时期，执政官出巡，身后会跟随12名侍卫，扛着这种刑具，而用“法西斯”执行刑罚，是执政官的权力，所以它逐渐成为古罗马最高权力的象征。1921年11月，意大利猛人墨索里尼组成一个新的反动党派，这个党派用“法西斯”做党名，以黑衫做制服，用罗马执政官的“法西斯”图案做党徽。随着墨索里尼的江湖名声越来越差，“法西斯”这个名字就沾上我们现在理解的意思了。

“法西斯”这种刑具比较极端，一般国家都认为死者最大，既然已预备执行死刑，之前不太会暴打一顿，多半会给安排一顿大鱼大肉的断头饭吃，酷刑大多也不是为了杀人，像罗马这种折磨到半死再执行死刑的刑罚比较罕见，充分显示了罗马人疾恶如仇的性格。

前文说到，古罗马王政时代结束了，进入了共和时代。罗马共和国是真正三权分立的，执政官、元老院和部族大会，各司其职，这是现代西方议会制的渊源。元老院在贵族中选了两名执政官，一个自然是领导推翻塔克文政权的卢修斯，另外还有一个贵族。

这两个执政官上任不久，被驱逐出境的塔克文国王就卷土重来了。他暗中勾结了一些对新生的共和国体制不满的贵族子弟，组织了军队，预备杀回来恢复独裁的糜烂生活。这个共和制的国家是全罗马人民的选择，当然会受到全体老百姓的保护，很快塔克文的阴谋就被发现，罗马人民将塔克文收买的预备做内应的贵族子弟抓了出来。这几个贵族子弟被押上广场时，现场顿时安静了，因为大家没想到，这里面的头目，两个是执政官卢修斯的儿子，而另两个是另一个执政官的外甥！

在罗马市民的注视下，两名执政官各带着12名侍卫来到了广场，卢修斯的儿子承认了自己叛国的罪行，并泣不成声地祈求父亲原谅。卢修斯没有任何表情地宣布，自己两个儿子叛国罪成立，按律现场执行“法西斯”。卢修斯身后的侍卫开始用束棍抽打执政官的两个儿子，很快就血肉模糊，没有人样，打得差不多时，将他们扶住跪下，用束棍中的斧头切掉了他们的脑袋。整个过程，卢修斯的脸上一直坦然而冷漠，就如同这两个人完全跟他没有关系。轮到另一个执政官审自己的外甥了，看到整个“法西斯”的执刑过程，这个执政官不忍了，竟要求大家将他两个外甥放逐，而不要处死他们。你说这伙计多傻，人家卢修斯连自己儿子都杀了，怎能放过你外甥？所以他的求情直接变成了小丑表演，卢修斯替他宣布了执刑，两个外甥被“法西斯”处死。

事情结束后，卢修斯这种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的冷酷形象受到全罗马人的支持和拥护，民调支持率节节上升，而另一个执政官做了小丑后，被所有罗马人唾弃。不久，卢修斯提议罢免了这个同行。本来执政官退休可以进元老院，可这个执政官直接被赶出了罗马城。由这件事可以看出罗马人对这种刚性司法的认同，民主和法制成为古罗马战车的双辙，是后来古罗马驰骋欧洲、称霸世界、创下壮丽版图的重要基础。

古罗马人可能是当时全世界最自由的人民，已经如他们所愿成立共和国了，执政官也一年一换了，没人敢独裁了，可是他们还不满足。罗马有贵族、平民和奴隶三种人，最不可开交的社会矛盾就是平民不能容忍贵族权力太多，因为所有国家机器中，元老院的权力无疑是最大的，而元老院全部由贵族组成，所以古罗马共和国的民主，是对所有贵族的民主，只要这帮人结成一党，国家的大小事都可以左右，以至于平民不断地要求改变这个现状。整个罗马共和国的历史，就是一部平民与贵族拔河的历史。

罗马共和国刚建立时就跟邻村不对付，要打架，可打架要人啊，没想到所有平民商量好了，行动默契、整齐划一地带着家伙离开了罗马城，拒绝帮贵族出征。罗马贵族被整得没办法，只好低下高贵的头颅开始谈判，结果是不得不同意设立保民官这个职位，负责保护平民的利益不受贵族侵犯。保民官权力很大，可以在各级别的事情上否决贵族的提议，当然是打着维护平民利益的旗号。后来又同意由平民和贵族联合组成立法委员会，废除了贵族与平民不能通婚的规定，再后来，两个执政官中必须有一个出身为平民。早先罗马有个缺德规定，平民一旦破产，就变成债务奴隶，这个条例被所有平民深恶痛绝，所以最后这一条也被废除了。厉害吧！这是公元前494年到公元前367年发生的事，没有武装暴动，也没有学生运动，平民就这样在柔性的抗争中逐步争取自己的权益，改善自己的待遇。那时的中国是战国时代，印度是难陀王朝，埃及和两河流域正忙着摆脱波斯的侵略，谁家的老百姓敢跟政府叫板要求自己的公民权利？！大家能想象战国时代，战国七雄中能有一个国家的老百姓集体抗议，要求国家给予自己参与立法或否决各种法规的权利吗？老杨相信，就算当时真有一个思想超前了2000年的君王，他愿意给老百姓这样的公民权利，中国的老百姓恐怕也不太敢要。

罗马共和国开始也不过是个城邦小国，土地有限。原来的规矩是掠夺来的土地只有贵族享有分配权，自从平民地位不断提高后，他们强烈要求把抢来的土地，也要给他们分一点。这下僧多粥少，不够分了，怎么办？多抢点就行了，所以罗马共和国开始大举扩张了。

先是在亚平宁半岛上，从北打到南，公元前3世纪上半叶，意大利基本被罗马合并。这其中最大的挫折就是被高卢人欺负了一次。大家看地图，意大利北部横亘着欧洲最雄伟的阿尔卑斯山，山北面住了一群凯尔特人，他们有一个部落翻山过来在意大利西北部住下，凯尔特人被罗马称为高卢人，进入阿尔卑斯山南部的这一支就被称为山南高卢，当然没翻山过来的就是山北高卢，大家记住这些高卢人，他们也是欧洲历史上的重要人物。罗马对高卢的战争是罗马战争史上最精彩的篇章之一，两边第一次交锋，是在公元前390年。

山南高卢敢翻越天险到全新的世界找生活，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在新的土地上站稳脚跟后，自然也有扩大居住环境的需要，所以他们就对附近的一个小国下手。这小国被欺负了几次后，向自己的多年老邻居罗马求救。当然罗马帮邻居出头绝不会出于街坊感情的考虑，他们感觉到这是个向西北扩张势力的大好机会。于是派出3个人组成的调解团，到小国去解决纷争了。

这3个罗马人的调解立场根本是不公正的，他们来的目的就是帮着小国撑腰，所以耀武扬威地命令高卢人退兵。谁知这些高卢人根本没把罗马放在眼里，还告诉罗马人，打完这个小国，他们就直接南下收拾罗马。高卢人的嚣张让骄傲惯了的罗马人火大，其中一个使节是神射手，他干脆一箭射死了一个高卢酋长出气，事后高卢人要求罗马交出凶手，罗马坚决不干。这下马蜂窝炸了，高卢首领亲率大军狂风般扑到罗马城下，在台伯河一条支流上与罗马决战。

这是罗马人第一次面对高卢人，这支光着头的军队如狼似虎，打架玩命，据说如果是砍掉了罗马人的胳膊，高卢人敢直接拿起来啃着吃进肚里！这种猛兽般的疯狂把罗马人吓坏了，从没想过地球上还有这种生物。没几个回合，罗马大军就全部被赶进河里，被激流吞噬。剩下的卫戍部队丢盔弃甲逃回罗马城，带领元老院、执政官等爬上一座山冈躲避。罗马城门大开，高卢人毫不客气进来溜达。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烧杀抢夺狠狠地干了一天。那是公元前390年7月18日。后来罗马把这一天定为罗马的国耻日。

对于躲在山上的罗马高层，高卢人也不想放过，打了几次没成功后，他们决定以逸待劳了，一部分人围住山冈，一部分人继续抢劫。那山上一时也种不出粮食来，围他们几个月，粮食、淡水用尽时，自然就投降了。藏在山上的执政官不能坐以待毙啊，他找到一个勇士，让他从山上的密道下去，出城联系援军。可惜这个勇士刚落地就被高卢人干掉了，还把这条密道暴露了。高卢人捡到宝贝，一边狂笑，一边设下了半夜顺密道上山，偷袭山上的罗马人的计划。

计划真完美，十几个高卢勇士无声无息地向罗马人山顶的驻地前进，他们知道只要将山上这些罗马人干掉，罗马共和国基本就可以宣布亡国了。眼看就要到山顶，四周一片深邃的寂静中突然传来几声刺耳的鹅叫，“嘎……嘎……”这样的夜晚，传来这样突兀的声音，正在向山顶攀登的高卢人吓得差点掉下山去，很快，这凄厉的鹅叫声将熟睡的罗马人惊醒，大家捡起板砖，抄起板凳，脱下板鞋对着高卢人砸过去，偷袭的高卢勇士掉头就跑。

好好的，山上怎么会有鹅呢？原来，这是罗马人供奉给女神的祭品，被围困的那些日子，罗马人自己缺少吃喝，却依然喂养着一只白鹅，可见这种虔诚是有用的，后人称这一段为“白鹅拯救罗马”。此后，白鹅在罗马的地位异常尊崇，成为最受欢迎的动物。

罗马人宁死不降，僵持了几个月，高卢人围困罗马，眼看就要奏效，谁知天降横祸，军中突然暴发瘟疫了。

高卢人卫生习惯不好，吃生肉、喝生水，上完厕所不洗手，掉到河里才算洗回澡，军中流行疫情是自然的。传闻一夜之间死了几千人。躲在山顶上的罗马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乐得开了花，派个代表哼着小曲走下山来，大模大样地要求跟高卢人和谈。

高卢的首领对围城前景也不乐观，答应撤军，条件是罗马支付1000罗马斤黄金的军费，相当于现在的300多公斤黄金，可怜罗马城已经被洗劫得相当干净了，现在还要把藏在鞋垫下，缝在内裤里的私房钱全部交出来。交接黄金时，量具是高卢人提供的，罗马人称了几次就发现很有问题，于是抗议高卢人做手脚。人家高卢人不受理投诉，只是拔出剑来摆了个pose，罗马人基本就没脾气了。稀里糊涂赔了一堆金子，高卢人扬长而去。

罗马被这一次折腾伤了元气，窝在家里韬光养晦了十几年，修复城墙，整饬家园，最重要的是实行了有效的军事改革，扩充军队、增加兵种、加强政治思想建设。应该说，如果没有被高卢羞辱的这一仗，也没有后来在扩张中勇猛善战的罗马军队了。

罗马在公元前3世纪已经拥有了意大利的大部分地区，但并没有强行将它们整合成一个国家，那些小国对于罗马基本是同盟或是臣属，“分而治之”。这种开放式的管理模式，使所有被征服的小国基本维持了原状，不用改户口，不用换护照，省了很多琐碎事务，感念罗马的天恩浩荡，所以紧密团结在它周围。就这样一个繁荣、强盛、民主的大国傲然雄踞在地中海北岸。

地中海风水好啊，像罗马这样的国家，海对岸还有一个，那就是迦太基王国。还记得狄朵女王和她临死的诅咒吗？这样凄厉的诅咒，地中海那些波涛和海浪都不会忘记的，埃涅阿斯和狄朵的爱恨情仇，需要他们的后人用血与火来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