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紘长柏父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这些天的惊险情况一一道来,众人听了都惊诧得倒吸一口凉气,任谁也想不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天,会陡然间风云骤变。
盛紘所在的工部,幸亏有尚书大人机敏,一看势头不对劲,立马领着工部一干人等躲进了暗室,每日只一人在出口的缝隙处观察放哨查探情况,虽是狼狈了些,好在没有死伤。
外面的情况却没有这么乐观了,先是有禁卫军指挥使徐信于西华门外受伏击而死,然后副指挥使荣显接掌京畿卫队,同时宣布内有乱京城戒严,而后四王爷进宫护驾。
再有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吴勇软禁了窦指挥使,自己领着人马去抓捕了六部一众要紧官员,然后紧紧围住三王爷府邸,本以为能杀出重围奋力一击的三王府众卫,在三王被鸩杀后立时群龙无首而后束手就擒。
以为这就完了?不。
四王爷带着卫队兵谏圣上,要求立储。只是皇帝到底是皇帝,眼见着自己日渐衰败,儿子们却年富力强,要说心里不忌惮是不可能的,自然也早早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众人虽没有见着皇帝是如何操纵的,却知道五城兵马司有个勇士,夜黑风高时趁乱毒杀了吴勇,又联合另几个副指挥使救出窦大人,尔后里应外合与皇帝安排在城外的三大营反扑皇城。
眼下众人一瞧,谁多谁寡,谁强谁弱,一时间士气高涨,不过须臾,四王爷兵败。
这位毒杀吴副指挥使的勇士还仗着人多势众,将四王爷捆成个粽子抬到圣上跟前,一番引经据典的叱骂引得新帝连连抚掌,大赞此子颇有气节。
又问如今在何处任职啊,刚刚那口齿伶俐对答如流的模样顿时萎了,期期艾艾半天才说自己不过是出门访友恰逢此事,尚无官职。
顿了顿觉得说得不妥,又说家中教学的先生说了,大丈夫顶天立地,当做个忠心的纯臣为国为民才行,四王爷此举大大不妥,所以他只是做了一个读书人该做的事而已。
四王爷倒下,标志着历时七天的“申辰之乱”结束了。
说到此处,盛紘和长柏还说,此子真是赤胆忠心又运气逆天,如此险境还能进退自如思虑周全,将来定是有造化的。
后宅女眷哪里见过这等瞬息万变的朝堂厮杀?墨兰因着一场梦,笃定了结局,心一横,才敢将梦里听得的局势细细说给了长枫听,也好让他去混水摸鱼捞个功;可如今,听着这些险象横生的细节,也十分心惊肉跳。
“那枫哥儿呢?”
可怜不知内情又连番受惊吓的林姨娘,几日担忧整个人都憔悴了起来,面色上的惊惶连粉都遮不住;焦急的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长枫的身影,于是语气中带着无限哭腔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问道。
“说是有许多无故被牵连的下了诏狱呢,幸亏爹爹你没事。”如兰无限天真的睨着林姨娘,在“无故”二字上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经过王氏多年的熏陶,无论如何只要林栖阁那边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胡诌什么呢你个死丫头,诏狱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上亲设的牢子,都说进去了不死也得拖一层皮·········”只见王氏略做担忧的抬手拭了拭眼角,眼下她的主君和儿子安然无恙,独独那贱人的儿子不在,内心顿生几分畅快,下意识的补了一刀。
随后又轻快的谴了刘昆家的:“眼下主君和柏儿受了许多惊吓,快去置上一桌宴席再温几壶酒来,众人一起吃了好压压惊。至于三少爷,林姨娘你也不必过于忧心,眼下外头是平静了,我已谴了人去打听,很快就········”
还没等大娘子说完,墨兰就听外头就起了一顿骚乱。
袁文绍满脸喜色的提溜着堪堪到他肩头的长枫,还没进屋就在门口长作作一揖,直言岳家大恩,他记下了。
墨兰心头一喜,成了!
林小娘更是才思敏捷,一看袁文绍满面红光形状亲近的拖着长枫进来,就知道无论这几日情况如何,好在儿子没有出什么意外;连日的惊恐之色在见着全须全尾的儿子后荡然无存。
待到袁文绍说明情况后,从一开始的又惊又喜抱着长枫不撒手,随后又又哭又笑的刺了大娘子几句。
再观大娘子,自幼顺风顺水,从未见过打脸这般快的事情出现在自己身上,一张脸似红似白似青。
袁文绍是窦指挥使的亲信,一起被软禁后本来以为圣上斥责怕是跑不了了,没想到昏昏沉沉中被摇醒就看见了含着一口水正要往自己脸上喷的长枫,缓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未及弱冠还穿一身不合身袍子的少年是大娘子家中的庶弟。
既是舅兄,又探明了外面的情况,嘴里还喋喋不休的说着准备联合各副指挥使一起去接应三大营的兵士,要来个里应外合将四王爷打个措手不及。
好嘛,这是要不成功便成仁。
本来以为是穷途末路,不曾想却是柳暗花明。
说到此处袁文绍激动的拍了几下长枫,直夸好小子,有种!
瞧着长枫龇牙咧嘴还不忘讨好安慰林姨娘,在盛紘面前卖乖,背后还偷偷朝墨兰比了个感激的眼色。
袁文绍看着眼前的场景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一声叹息,本来男儿家对于后宅争斗向来是不闻不问的,还是有几次袁盛夫妻二人喝了几杯酒,华兰抱怨了几句这才知道,大娘子华兰对自己家那斗鸡走狗的纨绔庶弟既是瞧不上,又是心中暗喜。
瞧不上自是因为男儿家不务正业,暗喜是这庶弟的生身母亲数年如一日的和岳母打擂台还屡屡占上风,儿子不成器当然是对嚣张的娘最好的报复。
只是如今这,圣上亲夸了盛大人教子有方,只因为长枫年纪小没办法大肆封赏,只说好好学本事,将来定能标榜史册。以如此亮眼的模样在圣上面前挂了号,将来只要不是太混账,前途也必定一片光明灿烂。
只怕回家大娘子要气上一回了。
“好在姑爷和枫哥儿都安好,也算是祖宗保佑了!”老太太听完才长叹一口气。
大乱过后,圣上下旨召八王爷回京,又亲自嘉奖一众官员以示安抚。
其中,盛紘的上司卢老尚书,平日里瞧着耳聋糊涂一问三不知,关键时刻却是脑子灵光,不但工部上下人员安然无恙,连各类文书图纸都毫发未损。
圣上龙心大悦,亲自给工部发了锦旗,上书:临危不乱。
皇帝一高兴,众人就升官,盛紘乘着东风晋级正四品左敛都御史,长柏喜提翰林院典籍一职,袁文绍虽未升任,却被圣上亲口嘉奖可堪大任,如此想来,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职就等他历练上任了。
最风光的当属长枫,虽没有加官进爵,圣上却在加了恩科后谴天使上盛家传了口谕,内容如下:你小子不错,有勇有谋,读书人就应该像你这样,今年的考试你来吧,朕看好你。
众人恭恭敬敬的送走天使后,本来王氏一拧眉准备要煞煞林栖阁的威风立威,还没来得及酝酿出情绪端起架子,门外又有小厮通传说袁家谴人来了。
不多时,华兰陪嫁去袁府的婆子进门行了个大礼,喜笑眉开的说大小姐华兰得了个哥儿。
大娘子当即欣喜若狂,满面红光的就去准备红鸡蛋了;什么林栖阁?如同那还没来得及垮下的脸一般早就被她抛诸脑后了。
这当真是好事成双,喜上加喜。王氏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日里管家甚严的大太太直接放话今年的月钱翻倍,接下来好几日,盛府上上下下都是快活的气息。
到此,墨兰才算真切的松了一口气,这种背着众人偷偷摸摸干大事,确实劳心又劳力;不知道长枫那个傻小子背地里吃了多少苦头,明明看他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冲着她和小娘却笑得一脸灿烂。
因着长枫在圣上得了脸,又亲自被点名要求参加恩科,盛紘一个规规矩矩的读书人,一连数日对长枫的纨绔模样都视而不见,甚少斥责。只是背地里和林姨娘咬耳朵说长枫越发不像话了,林姨娘见此还告诉盛老爹,枫哥儿受了惊吓,先缓上几日吧。
盛老爹一思虑,行,老子再准你放松三天。
这厢慈父日日盼着浪子回头,那厢长枫整日里脂粉堆里厮混乐不思蜀。
等到盛老爹亲自去长枫书房准备和儿子促膝长谈,以期能在恩科上榜上有名时;谁知道老父亲一推门便被眼前的场景气得七窍生烟,只见长枫做风流倜傥状握着一支玉笔,揽着婀娜貌美的丫头,调笑着在另一人粉白的手臂上写着艳词。
本就积了好几日的火蹭蹭蹭的烧起来,当即大发雷霆让管家把长枫捆了扔进祠堂请家法,先让管家打了二十大板尤不解气,又亲手拿了戒尺打得孩子嗷嗷乱叫。
气急了的盛紘当着满府的家丁直骂长枫烂泥扶不上墙。
盛老爹一顿揍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亲自将长枫的书房“修葺”一番,满意的瞧着满屋子的经史子集勒令长枫:自今日起,每日必得在书房学满至少六个时辰,又吩咐账房不许让三少爷支取银子,才留下委屈的林姨娘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