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旧报纸 旧怪物

特伦奇祖宅。

在临靠近长廊最右侧的一处干净房间里。

房间墙上贴满泛黄的剪报，大部分整齐排列，却在某一行列中间突兀地存在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缝隙范围。仅仅是几公分的偏离，就像是贴剪报的人事先预留的表达，既不太碍眼，也不太明显。

而在半个小时以前，那位顶着假名的正统特伦奇家继承者以参观的名义来此做了这些小动作。

没有人发现。

说回来，寂静是人类享用独处的最高礼仪，对于所有带有思维能力的生物来说也都是通用的。

此刻，独独爱德华一个，在房间内驻足。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他任由皮肉松垮垂下，尤似一个完整的直立动物被包裹在人皮当中。望着墙上的装饰，他更是像享受到某种难察觉的愉悦并以不断发出低吟表达心中激昂的情绪。

直至某位顶着同他相仿的脸的同类进来。

没待同类开口，爱德华率先问起：“那个撒谎的崽子彻底离开了？”

“刚才又回来借板车了，他好轻松地将他受伤的同伴送回去。至于那条野狗，准备稍晚些的时候也一并送给他。”

爱德华眯了眯眼睛，没有表示。

而他的同类，人类社会层面上是特伦奇家的老人在原地纠结了许久后突然问道：“莫罗蒂，不，族长他真的已经魂殡梦乡了嘛？”

“我不知道。”

爱德华摇头道，墙上的剪报无风自动。

同类继续追问：“那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归途的献祭？”

爱德华扭过头来，眼神幽幽。

良久，他的嘴里吐出了一句：“我们敬爱的族长说过：‘等两个人后再变回一个人的时候。’”

.......

时间倒回半个小时前。

忽略掉费莱没睡好导致的黑眼圈，那他的开枪的样子完全就是剧目里的主角。

可惜周围并没有观众为他喝彩。

离了五十码的距离，子弹精准没入怪物颈部皮肉。

那东西人性化的回过头来，在相类似的既视感里，它奋力逃开了。

“是猎场的那个？”

望着它逃离的背影，费莱惊疑不定地喃喃，不过没一会就被爱尔兰的嚎叫拉回了思绪。

他忙快步上前。

“谢天谢地，你他娘的总算是出来了。不得不说，你小子枪法还不赖，没打偏。”

“别说那些俏皮话了，你们究竟做了什么。还有，这怎么还躺着一位。”

而在少女夏洛特带泪水的转述里，费莱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面对如此情况，费莱紧接着便开口说道：“既然都受伤的话，要不然我们就留在这儿，或者我去问问那些老头子有没有房间供我们住上一晚。”

“这个提议很不错，可是，”爱尔兰捂着二次受伤的腿说，“最大的问题是，他，怎么办？你能保证这里能供他疗伤？”

顺着他的手，雪地里有些没声息的受伤警长渐变成当下最难解决的烫手山芋。

“那回去的话。”

费莱欲言又止，看向暴力扯断的栓马绳子。

“要不然，去向你的那些叔祖们借一辆能代步的工具？”爱尔兰提议道。

然后，费莱只得辗转回老宅里询问有没有可以代步的工具。

左右刁难下，那些老头们给了他一架板车。

费莱也没挑，就这样上路，企求能尽快赶回红锈镇，赶在警长咽气之前抢救回他。

下午，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一辆破板车由一位发育不良的少女和一位没睡好、且身体状况又不及正常青年的男子前后推拉，缓慢前行。

而肾上腺素褪去后，痛苦如约而至。

于是一路上令人感到疲惫的除了体力上的消耗，亦还有受伤者的各种前后矛盾的杂碎言语。

爱尔兰浑身腥臭的同昏迷警长一齐躺在板车上，每因为颠簸一下都要多说一句话。

“慢点，他娘的，慢点，我的小腿要受不了了。坏了，这下我也要成一个瘸子了。”

“快点啊，费莱，我们这种速度赶到镇上，旁边这位老兄估计要去见上帝了。”

“慢点慢点，照顾下身后的人好吗。”

“快点，再快点，我总觉得那畜生随时会追上来。”

拖着车子行走了约莫有三个钟之久的费莱身心俱疲地回过头去，冷笑，然后放开了手里的车柄。

砰的一声，爱尔兰的头和车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眼冒金星的爱尔兰借着后头夏洛特的手爬起，然后夸张地大叫：“哈，你小子，这是想杀了我嘛！”

“我只是想让你那张反复的唇紧紧地贴在一起。”

“那你大可以委婉些。”

“我觉得不行，得给你这个浓眉大眼的来个教训。”

也不知道哪来的精力，疲惫的费莱倒是能和人拌上嘴了。

而夏洛特，这位小侍应生也只能在拌嘴中默默扶起昏迷警官，心里依旧牵挂被掳走的马车。

在这短暂的争吵里，费莱突然问起：“夏洛特，我们还有多久能到镇子上。”

“按现在的速度，估计得晚上。”夏洛特保守地预计道。

听到如此，费莱叹了口气：“那得了，这老兄是救不活了。”

“这，怎么会！”

不谙世事的夏洛特急切问起来，眼里满是对生命流逝的着急。

而在短暂思考后，剧作家提出了新办法：“要不然这样吧，你先全力跑回去，叫桑德斯赶快带人来。要是能快点，说不定还能救下他。”

“好。”

少女答应道，也没多问，忙开始奔跑起来。

“别在意马车的事情，我们会赔付的！”

爱尔兰在板车上补充道，这下，少女的速度更快了。

待她跑远后，爱尔兰和费莱对视一眼，然后笑了笑。

爱尔兰说道：“你小子越来越会使手段了。”

“我只觉得特别管用，”费莱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看向昏迷警官，“至少他需要急切救助是真的。”

说罢，费莱又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低声道：“且，我们少了一个战斗上的累赘。那畜生我总觉得会追上来。”

在怪物离开前，那个类似的人性化眼神让费莱有些不安。

“看来我们想的倒是一致。”

爱尔兰点头，向四周观望。

周围是一处平坦的缓坡，没有任何可靠的掩体。

他对此评价道：“这可不是好地方。挖坑是来不及了，得靠你手里的枪了。”

费莱没说话，收集起枯枝，不过片刻，就有一处能供暖的火堆升起。

两人围坐起，费莱也在此时将手枪递给了爱尔兰。

“枪给你，等会要是来了，你这个跑都跑不动的能有个自保的手段。”

爱尔兰毫不犹豫收下手枪，反问：“那你呢？”

费莱面无表情的拉开了半边衣裳，露出里面半边皮甲。

“娘的，你怎么还穿着这玩意。”

“买来就是为了防身用的，不穿不是浪费了。”费莱没好气地说道，“有这东西，等下我负责搏斗，你只用瞄准开枪就好了。可别打偏了，我还不想这么早去见我父亲。”

“知道了。”

爱尔兰靠着板车说道，倒是想起了刚刚费莱五十码开外的精准枪法。不由得拿枪举在眼前，心里默默计算起，觉得自己这般老手的枪法也不过如此。

然后又抽来费莱的惯用手仔细反复观察，可对方虎口上面并没有半点象征老练的茧。

“真是神奇。”

爱尔兰带着审视的眼神打量起费莱。

这让不知何时看起泛黄剪报的费莱一阵莫名，还以为自己脸上是有什么毛病。

“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你有点，太特殊了。要不然以后你来当探员吧，配合我工作。”爱尔兰随口敷衍道，眼睛注意到费莱手上的东西，“你这报纸哪来的？”

费莱毫不避讳道：“从我父亲原来的房间偷来的。”

“你特地回去一趟就为了偷张报纸？！”

“不是特地，只是一时起意。”费莱反驳。

这让爱尔兰来了兴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让费莱做出了偷盗行为。

费莱也没遮挡，一并让爱尔兰一观。

经年累月的报纸上，有些墨迹已经模糊不堪，但依旧能看到大概的内容。

【海德██日报·一八八四·█月██日】

【未知疫病已经██锈山，此次已有██感染疫病。由马萨诸塞州政府疾控中心本杰明·██教授带领的医学团队正在全力攻克疫病，望各位市民████。

此外，经记者查明。患有██的患者先是会出现轻微的类感冒症状。两周后，症状加深至██████。望符合以上病情的██，切勿隐瞒病情，及时前往██就医。

【责编：韦斯顿·海德】

【日报记者：LiLian】

一张报纸，简短的信息间，让爱尔兰有些怔然。

他指着剪报，无语凝噎：“这，现在。”

虽然不清楚他想表达什么，费莱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剪报上的信息过于巧合了。

一八八四，这个四十年前的日报上面记录的病症和现在的几乎没有差别。

但爱尔兰的注意点明显不只是这个，惊讶过后，他指着文末最后的名字念道：“莉莲？！”

费莱也注意到了爱尔兰的举动，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这，都叫莉莲，也都在查着这种事情。”爱尔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爱尔兰想表达的意思是，现在同名的莉莲在调查中指不定藏着其他的目的。

关于名字，费莱倒是有别的看法。

他对莉莲小姐的唯一的起疑是来自于对方的样貌，那东方面孔着实有些突兀。

后面问起，莉莲小姐只是笑着说，这是源自于她的东方人母亲。

美洲大陆上的人们名字是存在世袭的可能的。

或许，这里的莉莲是指她母亲。

爱尔兰说道：“可无论是她母亲还是她本人，都有些出奇的怪啊。”

“什么？”

“你想想，既然是她母亲，那她现在怎么还能和无头苍蝇般没有目的的调查呢？”

爱尔兰明显想的更周到些。

这番话让反应过来的费莱不觉生出一身冷汗。

是啊，确实如此。

他想着，正想继续深入和爱尔兰探讨其中可能时。

从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嗥叫。

两人忙顺着声音看去，正是受了些伤的怪物。

它的样子依旧怪异，藏在丑陋外表下的眼里蕴含无尽的怒火。

“做好准备。”

爱尔兰低声喝道，子弹连忙上膛，打开保险。

费莱则拿起短撬棍，站在了两者身前，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当前者想着报刚刚屈辱之仇，后者准备借此考较自己这些天搏击训练的成果时。

那怪物毫不掩饰，就同送死一般缓缓奔袭而来，远比它上午时候慢了不止一倍的速度。

以至爱尔兰扣动扳机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一颗子弹就放倒了它，

爱尔兰不可置信道：“它这，是用生命在放老子水吗？”

“不确定，或许是在诈死。”

费莱谨慎道，慢慢挪步上前。

撬棍在其脑袋上凿开一个明显的洞且深入搅碎里面的东西后，两人彻底接受了这个荒唐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