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宇文流清

时间退回三小时之前。

宇文老师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抱着手中随堂测试的卷子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突然他停下脚步,伸出右手在空中拂过,然后凑到鼻子前嗅了一下。宇文老师呆呆地愣了一会儿,然后仿佛自嘲一般轻笑一声,抱着手中的卷子走到了旁边花园中的长椅处坐下,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红笔,借着幽暗的路灯开始批改卷子。

一个小时过去了,宇文老师手中的试卷已经批改了一半,他停下了笔,抬头看着面前走过的两个人。

萧鵻抽着闷烟往前走去,身后跟着的萧飞羽精神萎靡,连嘴角抽搐的频率都比平时慢了几分。

萧鵻看到了宇文老师,愣了一下,掐灭了手中的烟。“宇文老师,怎么这么有兴致,在这里改作业。”

宇文老师抬起头,托了托眼镜,努力朝萧鵻看了一会儿,又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重新戴上。“啊,是萧鵻啊。”宇文老师仿佛刚看出来面前站着的是谁。“毕业这么久也没回学校来看看老师啊。”

萧鵻习惯性地抽出一支烟,萧飞羽正准备帮他点燃,却看见萧鵻又把烟收了起来。“今天上午等萧離下课地时候看到了您,不过因为有点私事,所以没有和您说话。”

宇文老师呵呵笑了起来:“萧離这孩子试你妹妹啊,我说怎么看着她就觉得眼熟。你说的有事,是因为这小姑娘谈恋爱了吧。唉,都是小年轻,当哥哥的理解一下嘛。当年你在学校谈恋爱地时候闹出地动静可比你妹妹大得多呢。”

萧鵻尴尬地笑了起来:“您老就别说这事儿了。当年我姑姑知道我跟一个旒谈恋爱,要不是我跑到您办公室里躲了一天,怕不是当天就得被我姑姑打死。”

宇文老师哈哈笑着拍了拍萧鵻的肩膀说道:“所以啊,将心比心,你也别太难为韩风这孩子了。虽然他是个旒,但总算是个有人情味地旒。将来会发生什么事,那就随他们自己吧。”

“旒怎么能和人类在一起!鵻哥当年不懂事才有那么一段,后来不也醒悟了么!萧家的事也轮不到你管!”萧飞羽在一旁插嘴道。

宇文老师又托了托眼镜,认真打量了一会儿萧飞羽。萧鵻则是赶紧一把搂住了萧飞羽的肩膀,对宇文老师赔笑道:“宇文老师您别介意,这孩子是我们在战场上收养的孤儿,一辈子都在战场上,不怎么会说话,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宇文老师呵呵笑着也不介意,却是突然把手边一摞卷子抛飞了出去。待得卷子落地,宇文老师指着萧飞羽说道:“老夫给这孩子算了一卦,你看这些卷子,落在这孩子身边的这张,满分呀!这孩子以后肯定前途光明……光明啊!”

“这张明明都没改,哪来的满分。”萧飞羽看着那张空白卷子嘀咕道,萧鵻则是郑重地向宇文老师鞠了一躬说道:“请老师指点。”

宇文老师拿起手中红笔,在萧飞羽身边一通写写画画,竟是看都没看直接把他身边那张卷子打上了一百分。

“指点算不上,老夫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日后成就如何,随缘吧。”宇文老师收起红笔,坐回了长椅上,不再看两人,自顾自改起了剩下的卷子。

萧鵻又郑重向宇文老师鞠了一躬,然后按着萧飞羽的脑袋,让他也不情不愿地对着这个小老头鞠了一躬。两人帮宇文老师拾起地上的卷子,整理好放在了长椅上,随后便离开了。

“鵻哥,这老头是谁呀,怎么你对他这么客气。”走远了之后萧飞羽不解地问萧鵻。

萧鵻看已经离宇文老师有一短距离了,便掏出烟盒拿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掏出一只,两支一起点燃送入嘴中。“这位老先生,是这个学校的一名高数老师。这个学校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宇文老师喜欢给人算卦。”

“教高数?算卦?那又怎么了,竟然值得鵻哥你这么尊敬。”

“不怎么,只是我到天枢战区之前他说给我算一卦,然后给我了一个护身符说保平安。”

“护身符?我怎么没见鵻哥你戴过。”

“碎了,救了我三次命后,碎了。第一次我把它戴在胸前,帮我挡了一道镭射;第二次在我口袋中,挡住了一把要把我腰斩的长剑;第三次最玄乎,我跟一条地龙打得正不可开交时,它被从我口袋中甩了出去,正好砸晕了背后准备偷袭我的黑地精刺客。”

萧飞羽听呆住了,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那个坐在公园长椅上改卷子的小老头。

“所以,他说你前途光明,那就是真的光明。”

……

宇文老师改完了卷子,看看时间已经时凌晨一点钟了。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抱着卷子向着萧鵻萧飞羽来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出去校园没几步,宇文老师左右望了望,又伸手在空中感受了一会儿,随后右手仿佛在触摸空气中一条无形的绳索一般,一路沿着这绳索向一个方向走去。

走出去一段距离,宇文老师右手在空中坐了一个拉开幕布一般的姿势,然后就看到路旁的绿化带上出现了两个人。

半死不活的韩风以及半死不活的谢灵策。

“唉,现在的小年轻人,是真的不把人命当人命。这么把人扔在路边,再随随便便搞个结界遮起来,就准备这么草率地处理掉两条人命?”宇文老师伸手进裤子口袋中摸索了一会儿,竟然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半米来高的保温瓶。

掂量了一下手中保温瓶的重量,宇文老师一脸心疼地拔出木塞,从保温瓶中倒出一滴闪烁着金属质感,如水银一般的液滴。

液滴从瓶口流出,漂浮在了空中,随着宇文老师手指的指点,飞入了谢灵策的嘴中。

谢灵策睁开双眼,茫然地低头看看破碎至足以致死的胸骨,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谢灵策同学。”宇文老师的声音惊醒了茫然中的谢灵策。

谢灵策“啊”了一声,顾不得自己诡异的伤势,看向了身边已经昏迷,却依然在一口一口往外咳血的韩风。

“谢灵策同学,请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可以么?”宇文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灵策呆呆看了韩风一会儿,仿佛刚刚回过魂来,站起来拉住了宇文老师的袖子。“一定是您救了我!也请您救救风老大吧!”本就重伤的谢灵策,这一下猛然起身,只觉得一阵头晕,踉跄中打散了宇文老师怀中的卷子。

“他不会死的。”宇文老师将保温瓶极其诡异地塞回了那个还没有瓶子一半粗的裤口袋中,然后轻轻从谢灵策的口袋中掏出了他的手机。

“死前记得掏出来,然后打开摄像头,能救你们一命。”宇文老师把手机还给了谢灵策。

“什……什么意思?”

“照做就是了,反正算命的说的话你又不可能听懂。”

远处,带着亚当标志的急救车拉着长长的呜呜声驶了过来,宇文老师蹲下捡起今晚第二次散落在地的卷子。

突然,宇文老师的手顿了一下。他不可思议地捡起最后一张卷子,然后俯身在昏迷中的韩风耳边,轻声说道:“记住,我叫宇文流清。”

……

亚当研究院的救护车带着重伤的韩风与谢灵策使向了韩迁博士的研究所,没有注意到路边阴影中中,一名略驼着背的小老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卷子。

其中唯一一张被红笔标了“100”的卷子,其上的得分被斑驳的血迹染得一塌糊涂。

血色殷然,却没多染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