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脚张奶奶

李大娘家的隔壁,住着小脚张奶奶。

张奶奶的脚,那真叫三寸金莲,像个小孩子的手那么大。

张奶奶的个子又很高,走起路来像在风里飘。

张奶奶是唐山人,说话很好听,虽然不识字,却酷爱看小人书。她的家里有很多小人书,《小兵张嘎》《鸡毛信》《平原游击队》,我都是在张奶奶家看的。

张奶奶养了很多鸡,都养在她的屋子里,所以进她的屋子需要很大的勇气。除了地上的鸡屎,还有满屋子鸡屎的臭味。

张奶奶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看到母鸡下蛋。随着“咯嗒咯嗒”的叫声,张奶奶摇晃着她那细长的身躯,准确无误地从鸡窝里取出一个热乎乎的鸡蛋,笑眯眯地让我摸摸,再小心翼翼地放进坛子里。

张奶奶的鸡蛋坛子,只进不出。省吃俭用的她,因为没牙,每天就喝点儿粥,嚼点儿馒头,从不去碰那坛子鸡蛋。只在逢年过节,我们才能看到她的三个儿子带着点心来看她,坐上几分钟,提着一篮子鸡蛋走了。

一个儿子一篮,三个儿子就是三篮,那可都是张奶奶一颗一颗攒起来的呀!每次看到这样的情景,我都很心疼。这些鸡蛋,张奶奶自己舍不得吃,一个都舍不得,为什么要给很少来看她的儿子们呢?

我问姥爷为什么,姥爷说,你看张奶奶养的老母鸡,要孵小鸡的时候,就把鸡蛋放在它的身体下面。要孵很久,小鸡才能出来。这就是父母对孩子的感情,不求回报,只想给予。

张奶奶自己提水,虽然是个小桶,可她那一步三摇的姿态,一桶水到家就剩一半了。每次看她提水,我都为她揪着心。

有一天姥爷把我叫到面前,问我:

“小文丽,你想不想越长越美丽?”

“想,当然想了,可怎么才能越长越美丽呢?”

“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就是多帮人做好事,你就会越长越美丽。”

“真的吗?”

张奶奶成了我变“美丽”的目标!

下了学,放下书包,我就直奔张奶奶家,拎起水桶就跑,把缸里接满水。然后开始扫地,先在鸡屎上撒上炉灰渣,小心地把鸡屎除掉,再在地上洒点水,不让灰尘扬起来,最后把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

张奶奶家的窗户,就像是从来都没擦过一样,连阳光都透不进来。当我用自己的劳动让小屋洒满阳光的时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我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我发现,帮别人家干活,比帮自己家里干活带劲儿多了,更何况可以“越干越美丽”!

我热切地盼望着自己早一点儿美丽起来。

张奶奶盘腿坐在床上,吃惊地看着我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既不赞许,也不感激,好像很无奈。

她是不是在想:这个小家伙是不是有点儿神经不正常啊?

后来,我还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

这是不是要归功于姥爷教我的秘诀呢?

现在想想,姥爷是多么有智慧。他如果直接让我帮小脚张奶奶提水,我怎么会愿意?小孩子嘛,提个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哪里能坚持太久?现在好了,既帮了需要帮助的人,又培养了我的品德。

现在,我也会模仿姥爷,用这个办法来教育我的孩子,却发现,我的孩子可没有我那么当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