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号楼的中饭


还是老样子的排队,只是一楼的人少了三个,房宇房间的那个皮景顺不在。他也是一号楼的右派之一,上午放风的时候闹事被抓了,现在还没有放出来。

穿越铁门,来到大厅,大厅另外一侧的铁门已经被打开了,所有人鱼贯地走进这个铁门。里面是另一个大厅,放置了七八条长桌,分为四排。紧点坐的话,至少能够坐下四十个人。

队伍缓缓地前进着,每个人手中被递上了一个铁碗和一双竹筷,再往前走有一个看守从一个小扁盆中给碗里盛上一勺饭,再从另一个扁盆中盛上一勺菜。这就算是中饭了。

A看了下自己碗里的饭菜,饭肯定是糠和糟米混合的,显得灰乎乎的,那菜也是一点油星也不见。

不过A并没有在意这些,他跟着冯进军往前走着,就看到这个食堂对面墙上有一扇不大的窗户,窗户一侧是另一扇铁门,里面黑乎乎的,好像是向下的楼梯。

正当A打量了两眼窗户和楼梯时,窗口冒出一个穿着同样的囚服的中年人来,他敲了敲窗户,一个空闲的看守走过去。这个犯人从窗户下方铁栅栏的开口处,递进来两扁盆东西来,很明显是另一桶饭和菜。

A愣了一下,怎么还有犯人在负责做饭?但他没有多看,也没有停留,跟着冯进军走向了长桌。

八个人一排,四个四个地对着坐下,还比较宽敞。

他和冯进军坐在第二排的长桌上,已经是最靠边上,右手边没有别人,冯进军坐在他左手边,107的张庆、豆老板坐在冯进军的左手边。

而正对着A的,居然就是那个活死人房宇。房宇自顾自地埋头吃饭,动作僵硬,好像都没有感觉到A的存在。

老涂手中拿着铁棍来回地巡视,整个食堂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呼噜呼噜的吃饭声。A此时腹中也早就饿了,也吃了起来。刚吃第一口,就嚼到了石子,硌得牙咔咔作响。A把石子用手拿出来,看了一眼,就迅速将石子捏入手中。

这个动作非常快速,而坐在对面的房宇却微微抬了一下头。这个动作,A都没有注意到。

无声无息的吃饭持续了一段时间,就听到老涂的喊叫声又响了起来:“吃完了没有!都站起来,把碗和筷子放在桌子上!起立!”

A连忙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边咀嚼边站立了起来。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这一顿饭他已经收集到了十几个饭里的小石子。

老涂喊叫着:“一个一个地出来,二楼的先走!动作快!”

犯人们就移动了起来。

回到牢房,牢门锁上,A听到外面已经没有动静了,才悄悄地问着冯进军:“我看到食堂窗外有个犯人,是谁?怎么能在外面活动?”

冯进军低声回答道:“是一号楼的人,叫刘天,我也不认识。这个人是叛徒,现在专门给我们一号楼的犯人做饭。”

A低声问道:“是在那个笼子外的伙房?”

冯进军低声说道:“是的。中午这家伙才回来,下午参与放风,然后又回去做饭。”

A低头想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怎么才能也去做饭?”

冯进军看了一眼A,脸上闪现出惊讶的表情,低声说道:“我就曾经去做过一天饭,必须让这里人的觉得你肯定背叛了党组织,而且,需要贿赂那个冯彪。”

A低声说道:“贿赂?我们在这里啥都没有。”

冯进军低声说道:“这里是没有,但是,外面总是有的。”

A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说道:“那就好办了。”

冯进军脸上也惊讶起来,说道:“怎么,你在外面藏了钱?”

A点了点头。

一号楼的看守长冯彪此时正和另一个特务从第二层院子走进第三层关押犯人的院子,冯彪脸上铁青,快步走着,谁都不搭理。冯彪身上倒穿得正正规规的,西服领带,头发梳得齐整。

一直走到三号楼旁边的装备楼,才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紧跟着自己的特务嚷道:“马三,最近你手头宽裕吗?”

马三是个一脸苦相的人,此时显得更加辛苦了,说道:“冯头,你知道我,又抽又赌,哪有闲钱。”

冯彪骂道:“算了算了,王八羔子,知道问你也是白问。”说罢继续向里走去。

马三赶紧地跟着他。


冯彪走进一楼,径直来到最里面的一间房间,把门推开。里面几个特务正在吞云吐雾、谈笑风生,见冯彪黑着脸进来,顿时不作声了。

冯彪瞄了一眼,也不说话,把领带拉松,走到一张椅子那里,一屁股坐下,把脚翘在桌上,骂道:“妈妈的!你们轻松得很嘛!”

马三连忙递了一根烟上来,冯彪接了,马三给他点上。冯彪才说道:“老子在外面受气,你们也不给我争点气?啊?天天在这里聚着抽烟?”

一个特务委屈地说道:“冯头,兄弟们刚换岗下来……”

话还没有说完,冯彪劈头骂道:“给我闭嘴!瓜娃子的,要你废话!”那特务立即不吭声了。

冯彪自己也觉得无趣,把领带拽下来,西服也脱掉摔在桌上,从旁边衣架上把自己的制服取下来穿上,操起一根铁棍,就走出门去,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屋里鸦雀无声,半晌一个特务才拉了拉马三,问道:“我说马哥,冯头这是怎么了?”

马三哭丧着脸,说道:“今儿一大早,冯头就去山脚下接那个李圣金李处长。前段时间不是要提级加饷来着吗?冯头估计是下了血本了,结果屁都没有,没他啥事。刚才找了孙馆长,孙馆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刚还说找我借钱来着。我哪有闲钱,估计着冯头还想最后一搏。”

另一个特务也接过嘴来说道:“可不是,前段时间没少见他到处张罗。二号楼的徐行良据说都提到团级了,冯头还是挂着个副营级。”

马三说道:“兄弟们,咱们别背地里叨叨,你们没看出来么?李圣金李处长和孙馆长关系很僵,冯头现在站错了队,正挨李圣金整呢。”

几个特务都点了点头。再不说话。

第二层院子最靠西的一栋楼的二楼,偌大的一间办公室中,孙德亮正笑哈哈地和一个打扮同样工整、满脸笑容的中年男人品茶聊天。

这个中年男人看着一脸亲切,如果没人认识,一定以为他是哪个地方的商贾大儒或者政府里面的高级文职官员,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一股子文雅的气质。

孙德亮正和这男人坐在一起,举杯品了品茶。

这满脸笑容的男人微微喝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享受的神态来,说道:“好茶啊!好茶啊!德亮兄经常能给我一个惊喜啊!”

孙德亮也笑眯眯地放下茶杯,说道:“哪里哪里,小弟我最近闲下来的时候,多在研究些茶道,上周才悟出一个法子来,让这茶喝起来更加清香醇厚。”

那男人满脸堆着笑容,说道:“又是德亮兄的发明!好啊!你下次下山,我们多约几个朋友,一起来品品茶论论道。”

孙德亮说道:“那可好那可好,我尽管来重山市也有近一年的光景了,还真没有什么交际往来,圣金兄能够引荐,求之不得啊。”

这个满脸笑容的男人,便是重山市特调处的处长李圣金,绰号笑面佛。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话才上了正题。

孙德亮说道:“圣金兄有七八天没来我这个白山馆,怎么今天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突然就来了,你看我这边都没有好好迎接。”

李圣金笑道:“我这人习惯不好,特别害怕麻烦别人。不打紧的。”

孙德亮说道:“圣金兄是老情报员了,估计着是行事谨慎,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李圣金笑道:“哪里哪里,近一年来,白山馆成绩卓著,共产党现在在重山市无不鸡飞狗跳、惶惶不安。我就怕他们狗急了跳墙,小心为上,小心为上。”

孙德亮说道:“哎,圣金兄,请你来我办公室坐坐,实在是有些事情不明白。”

李圣金笑道:“德亮兄,你是不是说为什么一号楼的看守长冯彪这次没有提级的事情啊?”

孙德亮说道:“圣金兄真是明眼人,正是此事。冯彪此人尽管脾气暴躁了点,但干事情还是兢兢业业的,白山馆有今天也得记他一份功劳。我也曾向圣金兄推荐过此人,所以,还请圣金兄再考虑考虑?”

李圣金哈哈笑道:“德亮兄啊德亮兄!你的心意我还不明白吗?冯彪此人的确有贡献,也有些本事,毕竟以前就是我手下的兵嘛,我还算是了解他的。”

孙德亮说道:“那为何?嘿嘿,刚才你也看到了,冯彪那鬼德行,和吃了枪药似的。”

李圣金笑道:“本来这次冯彪肯定提级,但是嘛,他违反了纪律。”

孙德亮惊讶道:“什么?”

李圣金笑道:“德亮兄,不是违反了白山馆的纪律,而是在白山馆外做了些不妥的事情。他向特调处的书记官行贿,而且数额巨大。我李圣金大家都知道的,绝不收受任何人的钱,结果冯彪通过书记官来往里面挤,反而让我大大地不满。”

孙德亮脸上一变,但马上恢复了常态,说道:“原来如此!这个冯彪!太不像话!”

李圣金看了一眼孙德亮,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好茶,好茶!嗯,而且,我还查到一件事情。”

孙德亮有些尴尬,说道:“哦?还查到事情?”

李圣金笑眯眯地说道:“冯彪的钱还来路不正,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他的钱应该是一号楼的共产党给的。哦,也不能说是给,而是冯彪拿了这些共产党放在监狱外的钱。”

孙德亮噢了一声,背上已经冷汗直冒,他心里默念着:“冯彪啊冯彪!上次你送我的那个珍珠白玉马,是不是就是犯人的钱?我可真是糊涂!糊涂!还真信了你说的是你家传的宝物。李圣金你这个笑面虎,厉害啊!你今天明明是过来让我出丑的啊!”

孙德亮想是这么想,嘴里说道:“这个浑蛋!看我怎么修理他!”

李圣金笑道:“别急别急,德亮兄,战事刚平,谁都想着能够平步青云,古来贤者能者也有行贿之事,也不过是世风所致,也怪不得他。我查了查,冯彪是拿了不该拿的钱财,不过却没有做出什么叛党叛国之事,这个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过段时间,还有增补,给他加进去就是了。再怎么说,都是你德亮兄推荐,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

孙德亮心里骂道:“老狐狸,还知道给我下个台阶。真是半分都不得小看你。”

孙德亮哈哈笑道,脸色转好,连忙说道:“喝茶喝茶!圣金兄果然是乱世枭雄,小弟自愧不如啊。”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张顺民敲门进来,说中饭已经准备好了,两人这才离开办公室。

冯彪此时拿着铁棍,一个牢房一个牢房地看着,走到108,看到里面A和冯进军两个正无精打采地靠着墙坐着。冯彪眼睛亮了亮,走开几步,却又停下来返身回来,冲着108里面的A口吻亲切地嚷道:“我说张海峰张处长,在这里还算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