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决绝地从枝头落下,去往它以为的自由远方;
流水坚定地朝下流去,它知道终有一天可以抵达大海。
同样头铁,却因为具体情况的不同,有着截然不同的境遇。
所以,坐在凉亭中看过许多年落花流水的董狐对头铁这件事理解颇深。
也正因如此,他看着那个悠悠闲闲散步的年轻人,神色中充满了思索。
他不知道这位到底是猜到了什么,就是头铁,就是不怕,还是误打误撞,巧合地直接送上门来了?
董狐一时想不太明白,但他也确切地知道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个小镖师,绝对不能死在青眉山。
眼下的山中,表面安静平和,内里暗流涌动。
圣女一系和大长老一系正在为了青眉酒会的负责权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而这小镖师据说还跟万妖圣子和狐婢白灵溪都有交集,一旦死在山中,可能就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情。
比如绣衣使再次进入。
难以预料就意味着可能失控,而一个聪明人,是最讨厌失控的。
可问题在于,正如先前他的判断,这个小子又不能不杀。
在这个紧要关头,绣衣使还在天益州四处游荡,事关那个镖头被杀的案子,马虎不得。
“所以,得把这小子引出山门去啊!”
董狐喃喃自语着。
“二长老,白长根求见。”
一个下属,站在凉亭外,恭敬禀报。
董狐挑了挑眉毛,“让他过来。”
白长根走到凉亭边上,识趣停步,“长根见过二长老。”
董狐右脚在地面上轻轻一跺,一阵无形的光幕便将二人笼罩,“有什么事,说吧。”
白长根不敢怠慢,连忙将自己刚才的心血来潮说了出来。
董狐素来知晓白长根的天赋,闻言眉头一皱,“你是说,山里有危险?”
“不不不,不是山里有危险,而是我待在山里有危险。”白长根连忙解释道。
看似是一句废话,但白长根相信聪明睿智的二长老能够理解。
这也是他不去找跟他关系更好的大长老的原因,如果大长老听完这句话,多半就是一句【你特么在这儿跟我打哑谜呢!】
果然,二长老陷入了思索,显然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董狐轻声道:“也就是说,你想离山一趟。”
白长根弯腰赔笑,“是的,想向二长老求个安全的去处。”
“安全的去处......”董狐沉吟两声,“要不这样,我让华堂主陪着你吧!”
白长根怀疑自己听错了,抬头疑惑地看着董狐。
董狐淡淡道:“华熊华堂主,正好我有事让他去办了,你跟着他待三天,然后再看?这应该是很安全了吧?”
心中登时被惊喜填满,白长根连忙道谢,“谢谢二长老。那我这就去准备!”
“别急。”董狐叫住了他,然后朝他挥了挥手,“你进来。”
“这......”白长根顿时面露犹豫。
“叫你进来就进来,这是我让你进来的,还能怪你不成!”董狐眉头一皱。
白长根迟疑着走进,果然觉得视野不凡。
怪不得二长老这么喜欢。
董狐伸手一指,“看见那个年轻人了吗?”
正在暗爽的白长根被惊醒,顺着董狐的手指望过去,瞧清陈三更面容的时候,顿时就猛一哆嗦。
“你怕什么,这不就是个粗鄙的武夫嘛!”董狐淡淡道。
话虽如此,可是看见他,我就想起了安水城,想起安水城,就想起了那个不堪的夜晚啊!
“他在追查他那个镖局总镖头被杀的案子,就是横山镇那件事情,你知道的。你想办法接近他,然后把他骗出山门,明日此刻起,华堂主会在山门处等着,由他动手结果了这个年轻人。这个你拿着,到时候以我的名义请华堂主陪你在山门外待三天,然后你再回来。”
说着董狐从腰间解下一个玉佩,递给白长根。
看着白长根犹犹豫豫的样子,董狐轻轻一笑,“击碎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白长根瞟了一眼那个除了帅一无是处的年轻人,咬牙接过玉佩,抱拳应下,“喏!”
......
看惯了青眉山的雕梁画栋,陈三更闲庭信步,开始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接下来如何破局。
进入青眉山安顿下来,只是第一步,如何打入青眉山内部,如何探知到合适的情报,如何配合绣衣使衙门的行动,这都是摆在陈三更面前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好诗,好诗啊!”
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从前方道旁的山坡上一跃而下,抚掌赞叹道,“兄台实在是才情过人啊!”
陈三更脸一红,在心中跟屈子说了一声抱歉,行礼道:“武安城陈三更,见过兄台。”
中年男子微笑回礼,“青眉山白长根,有礼了。”
白长根?
陈三更的记忆瞬间被拉回了安水城的那个夜晚,想起了那头如今被证实名叫申宫的黑豹妖的怒吼,【白长根,你个狗R的!】。
想什么来什么?
“兄台?”
白长根的一声呼唤将陈三更从记忆中叫醒,“看兄台神色恍惚,可是有什么心事?”
白长根心中并没有什么担心,因为陈三更压根就没有见过他。
他可以肆意地欺瞒陈三更,将其引入二长老提前设下的圈套,而这个年轻人却只会浑然不知。
实在是可怜、可悲、又可叹啊!
与此同时,陈三更心思一转,重新露出了微笑,“抱歉啊,兄台,倒没什么心事,只是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白长根看着陈三更不由自主咧开的嘴角,好奇道:“什么事情值得这么开心?”
“我有个朋友,他夫人生孩子了。”
“哦,是吗?那可真是值得庆祝的。”白长根点点头,“既有缘相逢,不如一起走走?”
陈三更悄悄压下那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喜悦,嗯了一声,“恭敬不如从命。”
青衣和白衣漫步在盛开的花丛间,聊着那些过去的故事,不时发出阵阵欢笑声。
白长根感慨道:“没想到青眉酒会还未开始,就能得遇兄台这般妙人,兄台且稍等,我去寻几壶酒来,当与兄台一醉方休!”
陈三更微笑点头,“固所愿,不敢请耳!”
白长根匆匆离去,陈三更看着他的背影,面露沉思。
“滚开!”
一声暴躁的呼喝从山道的一端响起,两个衣着华丽的男子骑着两匹食铁兽,从山道的另一头奔跑过来。
陈三更微微眯眼,看了过去。
“看什么看,滚蛋!”
距离愈发接近,其中一个男子从手中甩出一记长鞭,轻轻一抖,鞭子炸响在空中,弹出一道真元撞向陈三更的身躯。
陈三更悄悄叹了口气,左脚一蹬,身形出现在右边的山坡上。
那道真元穿过他身体的残影,击在山石上,撞出一大片灰尘,可见并未留手。
“居然还敢躲!”
甩鞭男子冷喝一声,足尖一点,凌空跃起,右手高高举起,朝着陈三更砸就要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白长根的怒吼声在一旁响起,“山门之中,何人放肆!”
时机恰到好处,英雄救美,套路虽烂,但总是最有效果的。
他从远处飞奔过来,然后便看着那个气势汹汹飞在空中的年轻人,像是突然被扯回了线的风筝,骤然在空中停住身形,然后直直摔落在地。
陈三更悄悄收回手指,笑望着白长根,“兄台不必紧张,这人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