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译《小约翰》
1928年1月
〔荷兰〕拂来特力克·望·蔼覃著、鲁迅据德译本重译寓言小说《小约翰》，北平未名社，1928年1月初版，1929年5月再版。印数1001～2500册。为《未名丛刊》之一。32开，平装，全书正文260页，约11万字。
书前有鲁迅1927年5月30日写于广州东堤寓楼之西窗下的《引言》，保罗·赉赫1892年7月在美因河边之法兰克福的《原序》。
书后附录〔荷兰〕波勒·兑·蒙德的《拂来特力德·望·蔼覃》、鲁迅的《动植物译名小记》（1927年6月14日）。
鲁迅的《引言》，第一是讲获得此书和翻译它的经过。望·蔼覃的《小约翰》发表于1887年，时作者28岁。13年后，由德国人茀垒斯（Anna Fles）女士译为德文，卷头有赉赫博士（Dr.Paul Raché）的序文。鲁迅于1906年在日本留学时，托日本的丸善书店从德国买到德国译本。因为外文工力不够，未能动手翻译。后来，得齐寿山（齐宗颐）的合作，两人在北京中山公园共同完成初译。
第二是讲《小约翰》的特色。诚如赉赫的序文所说，（《小约翰》）“是一篇‘象征写实底童话诗’。无韵的诗，成人的童话。因为作者的博识和敏感，或者竟已超过了一般成人的童话了。其中如金虫的生平，菌类的言行，火萤的理想，蚂蚁的平和论，都是实际和幻想的混合。我有些怕，倘不甚留心于生物界现象的，会因此减少若干兴趣。但我预觉也有人爱，只要不失赤子之心，而感到什么地方有着‘人性和他们的悲痛之所在的大都市’的人们。
“这也诚然是人性的矛盾，而祸福纠缠的悲欢。人在稚齿，追随‘旋儿’，与造化为友。福乎祸乎，稍长而竟求知：怎么样，是什么，为什么？于是招来了智慧欲之具象化：小鬼头‘将知’；逐渐还遇到科学研究的冷酷的精灵：‘穿凿’。童年的梦幻撕成粉碎了；科学的研究呢，‘所学的一切的开端，是很好的，——只是他钻研得越深，那一切也就越凄凉，越暗淡。’——惟有‘号码博士’是幸福者，只要一切的结果，在纸张上变成数目字，他便满足，算是见了光明了。谁想更进，便得苦痛。为什么呢？原因就在他知道若干，却未曾知道一切，遂终于是‘人类’之一，不能和自然合体，以天地之心为心。约翰正是寻求着这样一本一看便知一切的书，然而因此反得‘将知’，反遇‘穿凿’，终不过以‘号码博士’为师，增加更多的苦痛。直到他在自身中看见神，将径向‘人性和他们的悲痛之所在的大都市’时，才明白这书不在人间，惟从两处可以觅得：一是‘旋儿’，已失的原与自然合体的混沌；一是‘永终’——死，未到的复与自然合体的混沌。而且分明看见，他们俩本是同舟……”（第4～5页）
第三，译文不尽如人意。“务欲直译，文句也反成蹇涩；欧文清晰，我的力量实不足以达之。《小约翰》虽如波勒·兑·蒙德说，所用的是‘近于儿童的简单的语言’，但翻译起来，却已够感困难，而仍得不如意的结果。”（第8页）其翻译过程是：“我们的翻译是每日下午，一定不缺的是身边一壶好茶叶的茶和身上一大片汗。有时进行得很快，有时争执得很凶，有时商量，有时谁也想不出适当的译法。译得头昏眼花时，便看看小窗外的日光和绿荫，心绪渐静，慢慢地听到高树上的蝉鸣，这样地约有一个月。”（第6～7页）
第四，鲁迅流露了他在广州写序文时的所见和心境：“荷兰海边的沙冈风景，单就本书所描写，已足令人神往了。我这楼外却不同：满天炎热的阳光，时而如绳的暴雨；前面的小港中是十几只蜑户的船，一船一家，一家一世界，谈笑哭骂，具有大都市中的悲欢。也仿佛觉得不知那里有青春的生命沦亡，或者正被杀戮，或者正在呻吟，或者正在‘经营腐烂事业’和作这事业的材料。然而我却渐渐知道这虽然沉默的都市中，还有我的生命存在，纵已节节败退，我实未尝沦亡。只是不见‘火云’，时窘阴雨，若明若昧，又像整理这译稿的时候了。”（第7页）
保罗·赉赫的《原序》说：望·蔼覃（Frederik van Eeden）1860年出生于哈来谟（Haarlem），从事于医学的研究，1886年毕业。“他为富裕的父母的儿子，他遂可以和他的本业，在课余时一同研习他向来爱好的文学。”（第21～22页）读大学时，他就以几篇趣剧出名。“《小约翰》的发表，在1885年，只一下，便将他置身于荷兰诗人的最前列了。他的智识广博，在他的各种小篇文字中，明白地表示着。”“他以抒情诗人显，在荷兰迄今所到达的抒情诗里，他的诗也可以算是最好的。”（第22页）
荷兰诗人波勒·兑·蒙德的评传《拂来特力克·望·蔼覃》说：“而他触动，他引诱，藉着他的可爱的简明，藉着理想的清晰，藉着儿童般的神思，还联结着思想的许多卓拔的深。”《小约翰》的发表，是荷兰迄今“一件大希罕事”。（第239～240页）
“这故事的开演，至少是大部分，乃在幻惑之乡，那地方是花卉和草，禽鸟和昆虫，都作为有思想的东西，互相谈话，而且和各种神奇的生物往还，这些生物是全不属于精神世界，也全不属于可死者的，并且主宰着一种现时虽是极优胜，极伟大者也难于企及的力量和学问。”（第241页）
关键词：鲁迅 望·蔼覃《小约翰》 鲁迅引言肯定世上还有赤子之心的人性存在，但也诅咒军阀杀人，使青春的生命沦亡 译者其时心境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