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日记:
9/1日,晴。
第一天上一年级,贺斯迟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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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贺琛,我爸姓贺,我妈姓陈。我爸说我妈许愿给我塞回肚子里,我叫贺斯迟。”
讲台上,贺斯迟摇头晃脑,肉嘟嘟的双手背在身后,领口的柯南同款蝴蝶结板板正正。
他摇头晃脑,白嫩鼻梁架不住又宽又厚的无镜片眼镜框,只能边推边说道。
老师让他拿粉笔在讲台上写出来他的名字。
贺琛折断粉笔,眨着像黑葡萄似得眼眸,奶声奶气地说:“老师,我的名字笔画太多。我不想写。”一顿,他说:“拼音也不想写。”
然后他在黑板上画了只王八。真别说,栩栩如生。
窗外蝉声聒噪,六月炎暑,毒辣的阳光像是不要钱似得透过窗户洒进来。
季念坐在靠窗一侧,她小身板挺得倍儿直,额角细碎的发丝间已经冒出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薄汗。
尽管已经闷热得喘不过气,但她依然双臂叠在胸前,呈九十度直角。
她看着讲台上的贺斯迟,突然举手。
“贺叔叔说过是迟到的迟。”季念嗓音轻细,尽管牟足劲了喊,也瓮声瓮气的。
贺斯迟说:“那是昨晚之前。”
讲台旁的班主任觉得他很有意思,便应了声问:“为什么是昨晚之前?”
贺斯迟摸了摸鼻头,一脸委屈:“昨晚我帮我家猫去电视机里抓鱼,结果电视机爆炸了,我妈拎着扫帚要打我,从楼上追到楼下追到厕所,终于给我揍了一顿。”
一顿,他小脑袋耷拉耷拉的:“然后我爸就这么说了。”
全班顿时哄笑一团。
班主任老师点了季念的名:“靠窗的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阳光晒在女孩身上,她的衣服干净整洁,散发着柔光。
眉眼清丽,只是眉间微微蹙着,温婉中带了些不同于这个年龄段孩子的成熟。
季念拘谨地站起来,紧张到绷直了鼻头:“季念。”
很小的声音,柔软的发丝吹拂过脸颊,她低垂着头说:“念念不忘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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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车内开着空调,冷气一丝丝地吹拂着。炙热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不少旅客拉上了蓝色的折叠窗帘。
尽管如此,闷热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仿佛置身于热浪中,只能感受到温度的拍打。
过了红绿灯路口,其他人都昏昏欲睡,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悬着。
季念戴着耳机,里面播放的是VOA的原声英语听力。
整个大巴车里也就只有她这里有阳光,窗外是奔流不息的车流。
手中的单词本时不时翻动了两页,她的眼神瞥向了外面。
街边的树叶晒得发卷,地面发亮,光是看着就知道今天的温度有多高。
手机震了震。
入耳式的耳机没摘,音量键没调下来。
震耳欲聋的铃声响起来,季念差点当场去世。
连忙开了静音模式,她这才觉得舒服点。
瞥了眼来电显示,看到贺斯迟三个字,季念顿了顿。
接通,她压低了声音,软声地说:“喂?”
“到哪了?”电话里贺斯迟问道,语气熟稔轻佻,丝毫没有半个月没见的生分,“还有多久?”
他那边听起来声音十分嘈杂,时不时有车鸣声响起来。
季念瞥了眼窗外说道:“已经到了南林街,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左右。”
那边也不知道有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叽叽喳喳。
贺斯迟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才凑近电话,他说道:“我们等你呢。”
“等我做什么?”季念一怔,手指揪着单词本的页脚耐心地铺平。
“知道你今天回来。”贺斯迟说了句。
“挂了挂了。”临挂断前,他补充了句:“我们就在车站这呢,到了带你去吃饭。”
又过了个十字路口。
大巴车的速度减缓下来,眼看着就到了机场大巴的终点站。
车上的人都慌慌张张地收拾东西,季念也从旁边座位拿起来书包。
不过她没着急走,而是坐在座位上。
视线投向窗外,街上不少学生拉着行李箱,奔向了车站。
人来人往,匆匆而过。
倏地,她目光顿了顿。
机场大巴站的指示牌下的阴凉地,三五个男生们聚在一起正说笑着。
季念的视线掠过,瞧见了个熟悉的背影。
贺斯迟。
男生肩宽腰窄,疏疏朗朗的站在其他几个人中间。
他低头玩着手机,单手快速地在屏幕上敲击,另一只手懒散地插进裤兜里。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贺琛抬起头。
大巴车拐了个弯,那道身影消失在季念的视线里。
季念和他的视线匆匆一瞥,她低垂下眼。
半个月没见面,他的头发看起来比刚放假时剪短了些。
细碎的短发刚好遮住眉眼,配上贺斯迟清隽的脸。
季念觉得,他好像比半个月前还要好看。
下了车,一股令人窒息的闷热感扑面而来,几乎喘不过气。
季念在人群中间等着取行李。
她今天穿着浅灰色的棉质短袖,热辣的光线晒在身上,皮肤隐隐有刺痛感。
肩膀一沉,有谁拍了拍她,季念转头。
贺斯迟一只胳膊搭在她肩膀上,眉眼稍挑:“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他偏过头,下巴抬了抬:“小天,你给季念拿行李。”
季念一怔:“没事,我自己拿就行。”
被称作小天的男生走上前:“季念,你跟许哥他们去饭店吧,我把行李给你送到许哥家里。”
“哎?”还没等季念反应过来,贺斯迟勾着她的肩膀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高二学期结束,刚放暑假她就被季正楷带回了老家。
又因为马上要面临高三,所以她才提前回来复习。
季念低垂着视线,余光看了眼旁边的贺琛。
他今天穿着白色棉质短袖和黑色运动裤,疏疏朗朗的,浑身都透着股慵懒劲儿。
像是注意到什么,他偏过头,眉骨一抬,眼眸漆黑:“看什么呢?”
“没什么。”季念收回视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嗐,我爸呗。”贺斯迟说,“让我过来接你,顺便带你去吃饭。”
“走了这么多天,想我没?”他懒懒地说。
光线炙热,他眯着眼,偏过头去看季念,薄唇轻轻抿着。
季念收回视线,瘪瘪嘴:“没想。”
“不是吧,太没良心。”贺斯迟说,“亏我还念叨你了呢。”
两个人半个月没见,除了贺斯迟在她走的第一天问她在不在家,其他的时间压根没说话。
季念心里划过一丝开心,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本正经道:“念叨我什么?”
“作业啊。”贺斯迟心不在焉的,“跟我爸念叨你不在,我作业找谁抄去啊。”
季念:“我真是高估了你。”
其实今天天气很热,走了两步路就觉得汗水直流,季念实在没什么胃口。
但贺叔叔安排的,她也不好推拒。
旁边的男生们说说笑笑的,他们混在人流里,周围很闹。
有意无意的,她和贺斯迟就被其他人落在了后面。
“怎么样啊,这半个月?”贺斯迟问她。
季念有些口渴,舔了舔唇瓣:“挺好的。”
贺斯迟瞥了她一眼,正巧路过个超市,他就停下来买了瓶冰镇的矿泉水。
拧开瓶盖递给季念,她慢吞吞地接过来。
瓶身还有层薄薄的水汽,摸着掌心冰凉。
季念仰着头灌了几口,就听见前面几个男生们回头笑着:“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走这么慢?”
“是不是背着我们说什么甜蜜悄悄话呢?”其他人也跟着嘻嘻哈哈。
季念和贺斯迟青梅竹马,贺斯迟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有季念这么一位学霸发小。
所以有时候也会开两句玩笑,说他俩看起来很般配怎么样怎么样的。
今天来的朋友大多是贺琛的初高中同学,季念跟他们不算熟悉,也没单独说过话。
脸一热,季念说:“再开这种玩笑不借作业。”
“别别别,念姐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
“就是,是胖子瞎说话,你别理他。作业借我抄抄就行,不借他。”
旁边的贺斯迟也不说话,意味不明地朝着她笑笑,又低头摆弄手机。
过会儿:“我爸说让你今晚到我家住,明天再回去。”
季念垂下眼,点点头表示知道。
贺琛视线划过,手指一松,手机滑进了裤兜里。
烧烤店正是开张的时候,人声鼎沸。
季念抬头瞧了瞧门口挂着的牌子,上面用粉笔字写的今日特色烧烤。
暑假期间几乎每天都是爆满,还好贺琛提前订了位置。
门开着,楼下没空调,只有风扇吹呀吹呀的,微弱的风在如此干燥炙热的天气,显得十分无力。
门口的店员挥着手里的扇子,一边招呼:“几位呀?”
“我们订好了二楼包厢。”
“好的,几位楼上请。”
进了包厢,几个男生都给季念让出位置。
贺琛凑近了些,随意地问她:“你坐哪?靠窗还是靠门?”
他身上有很淡的木香味道,混合着一点烟草气息。
贺琛不抽烟,季念是知道的。但胖子他们抽,所以他身上也多少沾了点。
季念顿顿:“窗户吧。”
贺琛拉开椅子,顺便坐在了她旁边。
等了一会儿的功夫,服务员端着肉串进门。
还没放下,扑面而来一股烤过的肉香味道,光是闻着就觉得香极了。
门开着。
突然有个短发女生的身影冒出来,趴在门口笑:“哎?还真是你们啊。”
说完她就转身哒哒哒地跑回了隔壁,过了会儿脚步声又响起来。
这次在门口的是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还是刚才的短发女生,另一个女生躲在她身后怯生生地朝着屋内看。
季念瞥了眼,嚼着肉串的动作慢吞吞的。
短发女生视线直接冲着贺琛:“贺琛你出来,梁莹有话跟你说。”
包厢里其他几个人起哄笑着。
贺琛视线冷冷地扫了过去,其他人立刻顾左右言其他,嘻嘻哈哈扯别的,没接着说。
季念假装没听到,她视线一直低垂着看碗里的肉串。
只是怎么吃,好像也没刚才那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