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这些年，你一直住在这里吗？”事实上，木华很想问小雪为什么不回宫，可话一开口又觉得不妥，改了一个问法。
瑞雪淡淡一笑，“也是奇怪，偏是呆在这里，我的病不会复发。”瑞雪说得自然，又端起茶水饮上两口。
木华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又怎么会不了解其中必定有隐情，自然不能再追问下去，于是改了话题。“听说你当年是刚刚到了可以参选的年龄就进了宫。其实，我和你也差不多。”
瑞雪微笑着回应：“也是，就属咱们俩年纪小。”
木华继续道：“可是很奇怪，那个时候你的家族虽然也不算显赫，却听说你奶奶和大伯相当地疼爱你，再则你父亲去世，只留下你一个孩子。他们怎么会着急让你去参选，况且是为了先皇选妃？怎么舍得？”
“谁说不是呢，奶奶哭得眼睛都坏了。”瑞雪摇了摇头，回忆着略显沉重的往事。“可是啊，这是上头下达的命令，我们家族一向老实本分，惟命是从。这种事情又怎么会推脱。”
望着木华质疑的眼神，瑞雪又是淡淡一笑，“说实话，当年我们家里可没有什么内线，因为刚开始是为了贵族和王子们选妃，所以大伯和二伯热火朝天地准备了老一阵子。可没想到几轮下来，我被彻底刷了，本以为要灰头土脸地回家。先皇却突然下令剩余人员可以继续参与皇帝的选妃行列。”瑞雪这会儿说的倒是句句实情。
“当时，先皇已是年迈，身体状况也日益下滑。只可惜我们是落破的贵族，没什么好法子，你们家里至少还有钱和人事关系，就没能走动一下？”木华那双眼睛还是如当年一般美丽，只是少了些许光泽。
“哪能不做，该做的都做了。”瑞雪现在年龄大了，几年前提起这些事情还没有什么感触，此刻一幕幕远去的往事重新浮现在眼前，不由地心里凉凉的，带着些许凄悲的苦涩。当年她的母亲为了她不知找过多少人，虽然她只是陪同母亲去过几次亲戚家，可已经清楚地感受到母亲的无奈和悲凉。那时，是多么的艰难，走到哪里，不是碰壁就是被回绝，要么就是收到同情的劝慰。她无法忘记那个晚上，母亲拎着家里最为昂贵的礼品送到一个管事的大人府上，人家却把礼品扔出门外，说了句要公事公办的话后死死地把门锁上了。她知道当时母亲的做法是不对，而那位大人也是应该这样回绝她们，可心口里还是很痛，能怨谁呢？她也知道在她进宫之后，她的母亲依旧没有停下来，怕她受了欺负。直到最后那张成为贵妃的圣旨敲定一切。
“也是，我们当年只能认命。”木华似乎也想到了自己悲苦的过去，虽然已被岁月刷洗地褪了色，但这种无奈的伤痛往往还是容易触及到。“其实，若不是咱们先皇仁慈，照着以往的规矩，哪里会容得那么多人提出异议。后来，说是只要理由充分者，便可以获准退出选拔。”
渐渐地，两个人又陷入到对历史的追忆中，谈到了在贵族女子中学，当时大家彼此的猜忌，彼此的嫉妒和埋怨，还有那些为了争强好胜而努力奋斗的经过，以及为了目的而作出的可笑而尴尬的行为。如今说出来，却如同孩子们过家家一般的滑稽。但也有记忆中的个别人物，两个人到现在心里还是存有芥蒂，怕是这辈子对某某的坏印象都不会再有所改观，好的是大家不用照面，自己过自己的便是了。
“小雪，不要告诉我，当年你没有用心地去争取赢得先皇的注意。”回忆到昔日初入宫后的情景，木华想到了这个问题。如今嘛，是什么话都可以聊一聊。
瑞雪微笑着道：“我也想傲骨嶙嶙一次啊，可是在那里，一不小心就会石沉大海，怎么对得起乡亲父老。咱们的丈夫虽然年事已高，但毕竟是全世界最有权力的男人，哪里委屈了咱们。再说了，先皇是历史上难得的仁君，又有魄力，若没有他前期的功劳，睿儿也不会这么快统一全球。所以我呀，也曾幻想某一日突然飞上枝头变凤凰，经常把先皇想象得和蔼可亲、又不乏浪漫。不过，说实在话，当年确实没有自信，我在考核中可是倒数第一名。”
木华望着瑞雪，似有些不服气，道：“你却是最幸运的一个。”
瑞雪笑笑说：“怎么，到如今还没有庆幸当年没有选上你，不然，今天可就没有邱志了。相识是缘，相爱便是恩。”
“是啊。”木华娇俏的面孔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不过，与你们相比，我确实是最幸福的一个。”瑞雪想到两个孩子就觉得满心的温暖，感到为了这两个孩子，让她付出多大的牺牲都会无比开心。下一刻又忽然想到孩子们是不是已经睡醒，素云应该过去看着他们了？
“对那时候的事情，我们都有几分好奇。”木华欲言又止，心里藏的这个问题在过去曾经有多次机会可以当面询问，只是她一直不愿向瑞雪开口。
“是不是想问我，当年为什么选中的是在下。”瑞雪知道这位出众的高才生对于这个问题肯定是耿耿于怀。
“其实没有必要问了，你已经用行动证明先皇所做的是最正确的选择，你确实是最美的贵妃。”木华对瑞雪的敌对感早已从邱志出现的那一刻起便慢慢地淡了。
“你可就错了。在此位置上，换做你们谁，都会比我做的更优秀。你输给我的不是智慧、才华和美貌，而是你们的生活经历。因为睿儿需要的不是一位美女或是政治家，而是一个懂得如何生存的保姆。你们的家庭即使不富裕，也不会给予你们在外逃生的经历，而在这所有的女孩中只有这个不起眼的我，拥有一段短暂的不同于你们的成绩单。”瑞雪的微笑一下子让木华感觉到不再熟悉，更让木华认识到那种微笑是一种在痛苦中成长起来的朴实勇敢的智慧。
其他的，瑞雪也不用多做解释，因为在睿儿当政后，便为瑞雪的亲生母亲赐予封号，使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成为自己母亲真正的女儿。之后，她的一些真实生活经历也逐渐地被人们所了解。
木华这一次是彻底地服输了，也从此可以安心地把过去遗忘，而且从现在起不再想谈论过往的任何事情。
两人沉静了一段时间，木花瞅着外面黑暗的森林不禁打了阵寒战。“小雪，你是什么时候搬到这儿，森林的环境当真对你的健康有利？”
其实这一点上，木华早就发现有问题，一个太后怎么会来到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而身边只有楚楚和羽飞？还有，素云公主为什么也在这里？但是从黑暗森林外的驻守将军来看，依然对瑞雪必恭必敬。情况到底是怎样？不过，二十多年来，木华早已不再花心思考虑这些自己完全触碰不到的问题，也认识到任何风吹草动都与自己无关，甚至时刻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直到后来，碰到邱志，才让她感觉到自己依然还活着。现在再问起这个问题，更多的是关心瑞雪的健康。
不经意间，她看到瑞雪微有犹豫，立刻改了口，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听说这里，两年多前发生了奇怪的现象，这片黑暗森林在一夜之间便出现了，是真的吗？”
“这片森林啊，可没成长这么慢。”瑞雪乐呵呵地笑开了。
“什么？”木华很吃惊地盯着瑞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没什么，跟你开玩笑呢。”瑞雪接着说，“我的身体不好，这里的环境幽静，刚来到时只是为了修养几天。说来也奇怪，身体竟然硬朗起来，但一离开又会觉得咳嗽得喘不上气来。索性，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敢出去。憋死的滋味可是不舒服，据说死相也难看。这片森林没什么，挺可爱啊。”
木华忽然声音略低下来，“小雪，你的欣赏眼光真独特。我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怎么说呢——就是恐怖。连大中午还要开着灯，不然也跟傍晚差不多。”
瑞雪笑笑说：“没觉得啊，挺舒服，什么时候都能睡得香甜。失眠者的最佳处所，你是不知道，上了年纪后连睡懒觉都是奢侈。”
“陛下没过问？我看这里的设施简陋，就你们几人，连个守卫也没有？”木华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个疑问，不过换了谁恐怕都要提一提，更何况木华心底里总有一种可怕的意识，觉得这片黑暗森林诡异。她是发自内心地想提醒瑞雪。
“我一向喜欢简单的生活。再则还可以跟着素云在这里研究植物学。你也说了这片森林是在一夜时间出现，我们当然好奇。”
木华知道瑞雪的回答肯定有问题，只是忽然意识到不能再追问下去。因为在瑞雪昏迷时宫里就有过传闻，说皇帝和瑞雪的关系不一般，不过这些内容也只是悄悄地在暗地里流传，但无论如何大家都会尊重皇帝。后来小琴公主嫁给皇帝之后，谣言便不攻自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