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让跪在院中的无数人瞬间身子一软,瘫软在地上。
丽妃娘娘险些昏死过去,更多人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愣在那里,任凭雨水冲刷。
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哭声响起。
更有甚至,直接坐地嚎啕大哭。
赵溧阳跪在雨中,面无表情,雨水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浸湿了她的衣衫。她觉得好冷,仿佛四周突然刮起了风,直刺得身体的五脏六腑都在发冷。
她抬眸,看着赵贞如。
赵贞如亦在看她。
两个人的视线悄无声息的对上。
她看见了他眼底的那抹平静。
她很想笑,可是却有眼泪先滑落,随后被雨水冲开了。
果然下一秒许实公公继续道:“圣上有命,四殿下赵贞如宏图夙著,孝惟德本,可仁为重任,以重万年之统——”
丽妃娘娘听着这话,狠抽一口凉气,从三哥怀里幽幽醒来,盯着许实公公道:“许公公……陛下驾崩之前……可有旨意?”
许实公公脸色微微发白,神色悲痛,道:“陛下走得匆忙,方才已是拼尽了全力方才交代这些事情……”
丽妃娘娘蓦的站起来,她揪着许实公公的衣领,犹如暴怒的野兽,“既然陛下没有执意,那不是你这个老东西说什么便是什么?!继位这样大的事情,难道凭你这阉人一张嘴就说了定了?!”
许实公公被她的气势压得后退半步,灰白着脸,甚是惶恐道:“丽妃娘娘这是做什么,这天大的事情……难道奴才还敢乱说不成?”
丽妃娘娘根本不理会前来拉架的众人,继续扯着许实公公不放手,厉声叫嚣道:“你个腌臜东西,本宫日夜在陛下身侧伺疾,陛下曾说过要立我家三哥儿为太子,你也曾亲耳听到。陛下让我暂代管理六宫之权,为的就是让我家三哥儿名正言顺!今日你却和赵贞如勾结,篡改陛下旨意,你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本宫灭你九族!!”
大学士、相国等人连忙上去拉架,更多的人则是跪在雨中大哭。
“丽妃娘娘你又是说的什么话,若陛下没有要立四殿下的意思,又怎会让他在病重期间代为监国?!”
“监国可有旨意?你们谁见过陛下让赵贞如监国的圣旨?陛下病重,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赵贞如便趁着这个机会强行监国,明上是监国,暗地里却是谋权夺位拉拢朝臣,难道你们都看不到他的狼子野心吗?!”
“丽妃娘娘,若真要算账起来,陛下还在位的时候,最中意的便是太子和四皇子。东南山剿匪、南下巡盐、杭州查税,四皇子丰功伟绩,从来没有半分错处!更何况四殿下深得陛下宠爱,十六岁便已是七珠亲王,这样的人若都还不配做我大魏的皇帝,难道三皇子就配?”
三哥终于起身,伸手便去拉扯丽妃娘娘,支持赵贞如的官员们一看见这个架势,连忙上前,将赵贞如团团围在中间保护起来,更有甚者还不忘扯着喉哝喊着:“来人啊,护驾,有人要逼宫造反!!”
士兵们手持长枪闯了进来,飞溅起无数的雨水,人群中霎时乱做一团,相互撕扯,相互谩骂,相互推搡着,真可谓好不热闹。
热闹的人群中间,没有人想起去看大魏的皇帝最后一眼。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许实公公!!”
赵溧阳听见那声喊,抬起双眸看向人群中的许实公公,那人腹中还插着一把剑,他的手握住剑柄,毫不犹豫的捅进了自己的腹部之中。
血,一下飞溅。
大量的鲜血从他腹上流出,涓涓如河。
瞬间被雨水冲刷到了台阶,顺着水流到了赵溧阳的面前。
许实公公身子一软,靠着墙壁缓缓倒下,对着震惊无比的众人缓缓说道:“老奴愿用这条性命……以证清白……”
说完,他费力的抬起眼眸,看向面色苍白如鬼的丽妃娘娘,一字一句说道:“娘娘……您可信了?”
“许公公!!”许实身边几个得力太监瞬间扑了过来,全都大声哭了起来。
有人叫着太医,有人闯入皇上寝宫,有人在拉扯着,有人在狂笑着。
争权夺位到了最后,竟是如此可笑的场面。
这些个皇权贵族,平日里如此的光鲜亮丽。岂料到了最后,也不过像是她当年逃难路上的那些流民。
赵溧阳只是跪在那里。
她没有动。
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只是专注的看着膝盖下面流过来的红色雨水,一点一点的浸湿了她的衣裤。
她好像是感受不到从膝盖那里传来的寒凉。
雨丝轻轻的落在她的头发上,肩上,她的全身已然湿透了。
她看见了赵贞如。
赵贞如躲在人群后面,冷眼旁观着,好似父皇的死与他无关,许实的死与他无关,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需要享受现在的胜利就好。
赵贞如果然做到了。
果然,只有无情,才能坐上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赵溧阳突然想着,此时此刻,赵贞如心中的怒火应该平息了吧。
所有人都死了,只剩她了。
此情此景之下,赵溧阳唇角微微一勾,竟然笑了。
一片混乱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大魏的六公主赵溧阳已经站了起来,转身离开,在夜空之中留下一片决然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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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贞如是下半夜才到了赵溧阳的寝宫里。
他看起来很是疲累,一身白衣已满是污垢,甚至还沾着一片残叶。他的衣袍被雨打湿了,甚至还没得及回府换下,便满面风尘的到了赵溧阳的寝宫里。
以往赵贞如来的时候都是入夜之后,趁着她宫里的下人侍卫们睡熟了之后偷偷溜进来。
可是这次,他从正门而来。
身后还跟着太监侍卫等一众人,似是丝毫不在乎深夜相见是否符合规矩。
也是,从现在起,赵贞如就是大魏的规矩。
他再用不着偷偷摸摸的从暗门来找她,也用不着将那些野心和杀戮都藏起来,再不用在乎任何人的指指点点。
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赵溧阳并没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