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失望

赵溧阳眼中一抹赞赏,“嫂嫂聪慧过人。”

顾湘静自嘲一笑,“现在聪慧过人有什么用,刚才还不是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任凭别人构陷?”

说罢她又握住赵溧阳的手,“我如今倒是安全了,六妹妹你怎么办?”

赵溧阳不解的看着她。

顾湘静捂住胸口,眉尖轻蹙,“不知为何,我这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不安。”

赵溧阳安抚了两句,却也觉得都是些废话,顾湘静冰雪聪明,哪里看不出今晚这刀锋是要指向哪里。

两人最害怕的不过是,有些事情开始浮出水面,后面将引来更大的风暴而已。

告别了太子妃嫂嫂,赵溧阳又步行回了先前的大厅,眼下百官都已退下,那房间里只留一盏灯火,只看见太医们全都在外守着,父皇母后却已经不见。

就连赵贞如也不见。

房间里只有孟芊一人。

虽说四嫂房间前后都有御林军守护,旁边的房间里还有孟老爷子在,犹如铁桶一般,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可因赵溧阳的身份,倒也无人为难。

赵溧阳见过了孟老爷子,寒暄了一阵,又问了一下太医四嫂的情况。

四嫂这毒来得凶猛,可好在当时太医当值,处理及时,才险险的挽回一条性命。如今人倒是醒了,只是刚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此刻人不是很清醒。

赵贞如则被父皇叫走,两个人在前殿里不知商量些什么,赵溧阳猜想应该和今夜的事情有关。

赵溧阳便去看了孟芊。

房间里只有琥珀在伺候着,太医已经开了药,又接连施诊逼毒,最危险的已经过去了,四嫂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此刻她脸色煞白,额前冷汗淋淋,衣衫紧贴着身子,有些湿透。四嫂仿佛大病了一场,唇上半点血色也没有,就虚弱的躺在那里,仿佛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

琥珀有些不敢看她,一见她进来便慌忙跪下请罪。

赵溧阳扶了她一把,胡乱安慰了几句,便打发了小丫头出去。

等琥珀离开后,赵溧阳才看向床上的四嫂,她虽然双眸紧闭,可赵溧阳感觉到她是醒着的。

她轻轻叹息一声,身上环佩叮当,在床边坐下。

她淡淡一句,说不上是喜是怒,“四嫂,你这又是何必。你可知孔雀尾是顷刻间就能夺走人命的毒药,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其实这句话只是试探。

赵溧阳并不是心思深沉之人,她只是非常了解赵贞如。

她知道赵贞如是真的生气,还是只是在众人面前演戏。

她不知道的是,赵贞如是如何说服四嫂做这件事情。

果然孟芊眼球转动,随后幽幽醒来,她盯着赵溧阳的脸,气若游丝道:“让六妹妹…看笑话了。”

赵溧阳忍不住叹息,“我四哥让你做什么,你便会做什么,对吧。”

“我和殿下荣辱与共,他要做的事情…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做。”

“可是只是扳倒了一个顾湘静,又能怎样?更何况她现在怀有身孕,就算是犯了天大的罪,也有父皇母后庇护着。”

孟芊低低咳嗽了两声,眼底泛起柔光,“殿下说……只要……只要能将太子妃禁足就算是…事成。”

赵溧阳眉头轻蹙,她有些看不懂赵贞如了。

赵贞如做事情从来都是步步为营,老谋深算,对顾湘静出手,绝对不是他的真实意图。

“四哥……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想要做的事情,我不会多问…他是我的夫君…我只知道他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赵溧阳连连叹息,“四嫂……你当真这么相信他?”

“我既嫁给了他,便是将整个…整个身家性命和孟家的前程都交到…他手上,又如何不信?”孟芊突然虚弱的伸出手来,抓住了她,她笑得孱弱,“虽然不知殿下为何…如此…相信六公主…可殿下信得过您……我便也信得过您……”

赵溧阳只觉得她的手滚烫,仿佛烫伤了自己的手臂。

她那幽幽眼底,有残灯烛影。

“可我为何总觉得…总觉得六妹妹心里总是对殿下有很多疑问……”

赵溧阳心头一跳,抬眼去看四嫂,却见那人孱弱得犹如窗台上的兰花,下一秒便会灰飞烟灭,她喘着粗气,仿佛只不过是说这几句话已然耗尽她的心血。

“六公主…既然选择了殿下,为什么…不能闭着眼睛……一条路走到底?”

这一问,让赵溧阳身子忍不住一僵。

她讶异四嫂毒辣的眼光,更佩服她坚韧的心智,赵贞如何德何能,能取孟芊这样进退得宜的女子为妻。

“非要对大嫂下手吗?”赵溧阳面露痛苦,“她已经怀有身孕,四哥当真要这么残忍?”

孟芊闻言,却轻轻一笑,有些嘲弄。

“殿下…南下巡盐…发现风家贪污盐税千万两,证据早已暗中呈给父皇……可父皇偏偏隐忍不发,反而…反而将太子调离汴京……六妹妹聪明机智,难道看不出父皇准备做什么?”

赵溧阳脸色微微一变,似想到了什么,可又一闪而过,什么都抓不住。

“风家……和殿下……父皇都准备清理了。”孟芊喘着粗气,虚弱到了极致,可却也冷静到了极致,“先是风家……再是殿下……我们没有谁逃得过。只有…只有先下手……”

赵溧阳“腾”的起身,有些不可思议道:“四嫂你在说什么?!”

“六妹妹总说殿下残忍……其实最残忍的是父皇……”孟芊苍白的脸上浮起嘲弄的笑意,“殿下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自保……”

赵溧阳终于忍不住笑了,她笑得很压抑,很苦涩,仿佛挤压了很久的情绪在此刻犹如山洪暴发。

可她只是笑着,随后薄唇轻启,对孟芊一字一句道:“四嫂,你错了。也许四哥做这一切是因为自保,可最终,四哥都只是想要那个皇位而已。权利,才是可以让四哥疯狂的东西。”

孟芊双眸蓦地焕发出虚无的神采,她犹如濒死之人,眼底竟隐约也有一种狂妄。

“让殿下疯狂的东西…那我更要拼了命的帮他抢过来……”

赵溧阳呆在原地,她微微张唇,扯了一下,竟笑不出来。

半晌她才恍然道:“四嫂……原来你也是个疯子。”

赵溧阳转身出去,走出房间那瞬间只看见外面好大的月亮,月稍枝头,风过无声。

皇宫方方正正,一条无尽的路延伸至黑暗深处,连月色都吞没了。

她一时之间觉得很冷。

她缓步走在宫城之中,裙摆迤逦,拖曳而行,清冷孤绝。

她总是自认了解赵贞如,可赵贞如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只是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赵贞如开始摆盘了,她是棋子,孟芊是棋子,就连顾湘静也是一枚棋子,他素手拨动,精心算计,不知不觉之间危险和杀机便已然逼近。

赵溧阳不是没想过这天的到来。

只是母后和大哥对她很好,她便沉浸在这样的温柔之中,迟迟不愿意思考未来的局面。

赵贞如数次提醒过她,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否则将来痛苦的只有她自己。

如今想来,真是一语成谶。

而眼下,赵贞如将所有的温情撕开,大刀阔斧,云淡风轻,一切序幕便被拉开。

她停下脚步,再次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

这样好的景致,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看得到。

赵溧阳收回视线瞬间,在长路尽头看见了赵贞如。

他形色匆匆,脸色看上去有些铁青,眉宇之间有些阴郁,正从父皇的寝殿方向而来。

赵溧阳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风吹起她的长袍,衣袂飘飞,月色凄迷,她整个人仿佛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赵贞如快步走近,屏退众人,只留他们二人。

赵溧阳看着他,终究是忍不住问道:“赵贞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月色轻轻落在他的肩头,他仿佛身处一层白霜之中,赵贞如浅浅一笑,“我想要做什么,不是一开始便告诉了你吗?”

赵溧阳抿唇,一字一句道:“你说,你要登上皇位。”

“对。”

赵溧阳眉眼低垂,有些嘲弄,有些凄凉,“你的皇位……要牺牲多少人?”

赵贞如负手而立,眉目清冷,“要看有多少人挡在我面前。”

赵贞如,不愧是你。

赵贞如盯着她,语气泛冷,“怎么,你也要挡在我面前?”

赵溧阳摇头,“不敢。”

“赵溧阳,你有些叫我失望。”

赵溧阳抬头看着他,那人双眸幽幽,犹如浩瀚大海深不见底。

“我救了你,安置了你,让你平安顺遂的在曾府长大。我从不曾求你感恩戴德,也不曾求你到这皇宫之中来。是你说,要助我登上大位,换取你们姐妹二人团聚。”

赵贞如声音沉沉,听在赵溧阳耳中,却如刀过身般痛苦。

她虽然明知赵贞如从一开始就是把她当做棋子培养在曾府之中,可是他到底是救了自己,救了小桐。

“可惜你被这宫墙的人心蒙蔽了,生出了悲悯之心,你应该知道,你的悲悯对我来说,就是不忠和背叛。”赵贞如与她并肩而立,声音回荡在她耳里,有些许残忍的无情,“但是我赵贞如想要的东西,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