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操劳许久,猛然起身,只觉得眼前一晕,又心头火起。
才过了一夜,他最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
皇帝快步向外走去。
杏花春馆内,软轿一路抬到殿内,玉妍玉姿见状连忙迎上来和崔槿汐一起将安陵容抬到床上,玉姿借机拉住安陵容的手把脉,发现她只是稍微有些受惊、心绪不宁,并没有影响到胎儿和自身,心下大安。
玉妍也忙问崔槿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槿汐性子沉稳,虽然事发突然,难免慌乱,但还算稳得住。
进门时就叫了腿脚快的小太监去请太医,又给玉妍解释了发生的事情。
“娘娘回来途中,有人在假山后刻意高声议论,说西北军粮被敌军派人劫走。
押送军粮的松阳县令求助正在附近监工的安佳大人,安佳大人来不及按程序找人调兵,派人给附近掌兵的济州协领传信后,只带了十几个近身护卫和五十几个自愿追随的俢坝河工就去追击敌军抢回军粮。
军粮虽然抢回来了,但安佳大人身重数刀。其中......其中一箭从后心射入,直入心肺,那箭矢无人敢拔出,安佳大人昏迷前已经写下遗书,如今...如今怕是已经不好了。”
“啊......”玉妍低呼一声,眼眶也不由的红了起来,连忙担忧的看向安陵容。
正好瞧见躺在那里的安陵容眼角滑下一滴泪来。
安陵容心内也是五味杂陈。
在给安比槐用上傀儡符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他只能再活三年。
她甚至早已经做好了安比槐会死的准备。
三年,安比槐会死在今年的九月。
到时候她已经平安生下皇子,即便没有了安比槐,她在后宫的生活也已经有了依靠。
她甚至想过,有了皇子的她,没有傀儡安比槐这个前朝重臣的父亲才不至于让皇帝疑心忌惮。
到时候皇帝多半还会因为安比槐的死,更加怜惜她。
但她没有想到,这才六月......
她更没有想到,前世在军粮被劫案上让她受尽屈辱到处求人的安比槐,这辈子会如此英勇无畏的冲上去抢回军粮。
这一刻,安陵容内心没有安比槐这样做能给她带来多少好处的欣喜。
安陵容想着,或许她那个庸碌贪财的父亲早在三年前她使用傀儡符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安陵容觉得她对父亲的孺慕早在前世就已经被消磨干净了,否则她不会毫不犹豫的买下傀儡符给安比槐用上。
但她又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脑海中却浮现了许多久远的画面。
那是父亲还只是个香料商人时的记忆,他会在上元节把她举到脖子上坐好,带着母亲一起去看花灯。
他给母亲买了银质发钗和鎏金的手镯,给她买了糖葫芦和兔子灯。
他会帮她折一支桃花,告诉她桃花和夹竹桃的区别,抱着她远离夹竹桃。
这些记忆,前世的她记得更清楚。
所以即便后来父亲变了模样,苛待母亲无视自己,甚至曾试图把她送给蒋文庆那个老匹夫,她也还是因为过往父亲曾对自己的爱护,在进宫后一次次的替他周旋、求情。
但这些记忆,这些感情,在她一颗又一颗的吃下苦杏仁的时候就被抹去了。
她想,她不想再要一个这样的父亲了。
但现在,在意识到父亲真的已经不存在的时候,她居然还是会有一点点难过。
安陵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
皇帝疾步走来,停下时就看见了那滴泪。
“容儿。”
安陵容身子微微一颤,口中呢喃了一声,“父亲。”
皇帝坐在床边,听见了这声呢喃,心中也不免发涩。
伸手爱怜的擦去安陵容眼角的泪。
安陵容颤颤巍巍的睁开眼,满眼的无助,像一个走失的孩子,口中依旧低喃着‘父亲’。
周围的人都知道安家是后抬旗的,作为曾经的汉军旗人,叫父亲才是日常的习惯,大家脑补着安陵容已经乱了心神,所以才在六神无主之下矢口喊出旧时的称呼,但此时此地又有谁会计较这些?
于安陵容而言,第一声是意识到再次失去父亲的本能,睁开眼后,便全是做戏了。
皇帝爱怜的将挣扎着坐起来找父亲的安陵容搂入怀中,轻声安抚着,“容儿,听朕说,你阿玛没死,朕已经派了太医过去,已经会把人救下来的。你不要太过伤心,以免伤及自身和腹中皇嗣。
你若因此出事,你阿玛知道了怕是也会愧疚不已。”
“皇上?”安陵容眼泪扑簌簌的掉着,泪眼朦胧的望着皇帝,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恳切的问着。
“皇上,臣妾的阿玛真的没事吗?她们说.......她们.......呜呜呜呜........”安陵容呜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朕会让人治好你阿玛的。相信朕。别哭了,哀思伤身。”
皇帝伸手给安陵容擦着眼泪。
安陵容可怜兮兮的抱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哽咽着摇头,“臣妾不哭,臣妾相信皇上。皇上,臣妾阿玛会好的,对吗?”
“朕已经派了太医院治外伤医术最精湛的太医。”皇帝没有直接答复,安陵容却像没听出来一样,瞬间放松下来,满眼依赖的看着皇上。
太医所在的地方远,卫临被小豆子拉着飞快的跑了一路,气喘吁吁的刚进杏花春馆,便看见守在外面的玉姿。
玉姿只快速又低声说了一句,“娘娘骤闻噩耗,心悸受惊。”
卫临不动声色的记下,跟着一步未停进屋,刚要请安,便被皇帝免礼叫来先给安陵容诊脉。
卫临诊出安陵容并无大碍,心里松了口气,又想到玉姿刚说的话,便刻意的往严重里说了两分。
卫临边说边觑着安陵容的神色,看她一脸柔弱无助且担忧的神色,想到那平稳的脉象和玉姿的话,知道这件事情必然和后宫斗争有关,只是不知道是这位主动算计别人还是被人算计了想要自保。
不过这些并不需要他这个太医负责,揣度着这位的用意,卫临最终说出了需要服药静养保胎的诊断,便被允许下去开方子煎药了。
看着安陵容用了药,皇帝回到勤政殿,问起苏培盛调查结果。
却发现结果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