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刚下定决心去和母亲深聊一番,林秀便已经闭着眼睛在萧姨娘的搀扶下来找她了。
安陵容连忙起身,从萧姨娘手上接过母亲,扶着她在屋内最避光的床榻坐下,又将床帐放下一层,才开了口。
“母亲怎么来了?你的眼睛素来是不能见光见风的,有什么事情,只管让人来叫女儿就是,怎么就自己出来了?”
说罢又连忙拿了手帕给林秀轻拭眼角不断流出来的泪水。
林秀坐定,抬手抓住女儿的手,握在手中轻拍着,眼泪仍止不住的流着,说话时却并不哽咽。
她并没有完全瞎了,只是年轻时用眼过度,后来又在失了腹中孩子、月中糟了大罪,这才越发严重起来,只要见光见风便止不住的流泪,流到眼睛干涩疼痛难忍为止。
所以这些年,在被丈夫厌弃后,她便干脆躲在不透光的屋里了此残生。
若不是顾及着女儿,怕自己死后,安比槐娶的续弦会名正言顺的磋磨女儿,她早就不想活了。
林秀缓缓的张开眼,细细的描摹着自己的女儿,眼中是止不住的欣喜。
“容儿,你父亲不知怎得,不仅遣散了那些人,刚才还说以后要好好对待我们母女,要努力上进,给你挣个前程。
只是容儿.......”
林秀顿了顿,怜惜的将女儿揽入怀中,又轻声道:“这样的话,母亲年轻时不知听你父亲说过多少。
如今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母亲只想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安排好你的未来。两年前皇上以他年事已高,取消了选秀允许自行婚配。
你已经十四了,到了可以选秀的年纪,但我想皇上明年估计还是会和前次一样,到时候母亲定会为你寻个好人家。”
安陵容倚在母亲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的往下掉。
不管母亲是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但母亲对自己的爱护之心,却是万万做不得假的。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只要找到几乎,总是会不遗余力的为自己筹谋。
前世,蒋文庆因为那副绣品来了府中,看上了安陵容,只是因为她是待选秀女,再加上安比槐略有犹豫,所以才让她没有一开始便被强娶了去。
后来皇帝驾崩,普天国丧,蒋文庆自然也不敢有所动作。
但那段时间林秀依旧被吓得日夜难寐,整日与安陵容同吃同睡,生怕国孝一过,女儿就被安比槐这个利欲熏心的给拿去讨好上峰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新帝在孝期内宣布选秀,安陵容容色秀丽,很容易便过了朝廷派下来采选的初试。
安比槐不敢违抗皇命,但也不想得罪看上自己女儿的上司,所以对安陵容选秀之事不闻不问。
是林秀拿出自己仅存的嫁妆,又求了萧姨娘护送安陵容进京选秀。
“母亲,母亲......”
这样的母亲怎么能不让安陵容牵肠挂肚?
前世,安陵容就知道自己的父亲难当大任,但她也知道父亲最是虚伪、看重自身,所以只要她能爬上高位,为了攀附她,父亲也一定会善待母亲。
可她没想到,一向胆小卑微的安比槐刚登上高位,居然就敢如此贪赃枉法,最后还牵连了母亲。
孩子没了、母亲死了,宫中艰难,这天下再没有一个人会珍视她,安陵容这才失了继续斗下去的心气。
如今母亲还在身边,安陵容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林秀顿时慌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一样,看似胆小又怯懦,但骨子亦有坚韧之处,又生性敏感,更怕被人轻视,便是受尽磋磨,也鲜少有这样当着人哭泣的时候。
她并不是个十分聪慧的女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将女儿紧紧的搂进怀里,不住的轻声安抚:“不怕,都不怕了,以后的日子会好的。”
母女俩搂着哭了好一阵,萧姨娘也在一旁一边劝慰一边抹眼泪,见两人终于止住了哭泣,借口去打水洗脸,主动退出了房间。
房中只剩下母女俩的时候,安陵容终于开口试探。
“母亲,父亲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对吗?”
林秀轻抚着安陵容鬓边的发丝,愣了下,点了头。
“是啊,所以不管母亲如何,你父亲总会顾念你的。”
即便有所猜测,安陵容也不免惊讶,竟真是母亲动的手。
“母亲?”
林秀叹息一声,道:“那药其实是你祖母当年替你父亲求娶我时混在安家家传香方里的聘礼之一,是你父亲祖上流传下来的方子,他便是没接触过又怎么会一无所觉?
后来我月中落下病根,行动不便,他就将我关在院中,搜罗走了我这里所有的香方。
只是那方子我看过之后就毁了,用药后的症状寻常大夫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所以他也不敢肯定是我下手了还是他本就子嗣艰难。这些年我们互相折磨,我其实并不是没有后悔的时候,他真的再无子嗣,以后又有谁能来给你撑腰?
这些阴私手段,母亲不希望你也经历一遍,所以从来不曾跟你说起。
但你即问了,母亲也不会瞒你。容儿,世上真情难长久,母亲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却也不希望你用情太深,伤人伤己。”
“容儿明白母亲的苦心。”安陵容心疼的看着林秀。
她才三十出头,便眼中浑浊、眼角带纹、白发丛生,看着比太后身边的年逾五十的竹息姑姑还要沧桑些。
这日母女俩躲在屋内密聊许久,林秀在安陵容的恳求下,将那张早已毁去的方子又一字一句的教给了安陵容,只是再三叮嘱她,谨慎使用,以免被发现后万劫不复。
至少,要确保自己顺利生下子嗣或自己名下有男丁才行,否则夫家绝户,她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安陵容再三保证自己会谨慎行事,林秀这才放下心来。
另一边,傀儡安比槐即有原来安比槐的记忆,能按着正常人的思维模式行动,也会在收到指令后,不惜代价的完成任务。
为了升官,他决定状告蒋文庆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强抢民女,把他拉下马然后自己上位。
安陵容不懂政治,但她在皇帝身边待过多年,也算了解些皇帝的心态。
她知道不管被告的人有多么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没有一个上位者会喜欢出卖上司谋求上位的人,一如当初的曹琴默。
安陵容不在乎安比槐的死活,但她不允许安比槐再拖累自己。
如果让皇帝觉得安比槐是个出卖上司的小人,那自己绝对不会再有机会进宫。
她是可以控制安比槐,让她帮自己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可是三年后呢?
到时候自己没了娘家,寻常人家便会一直善待自己吗?
何况,做过天子妃嫔,享过天家富贵,她真的愿意碌碌此生吗?
安陵容想起,前世在她进宫之后,皇帝还因为一件持续数年大事忙到登基后,连后宫都没时间进,这件大事,现在就应该已经发生了。
于是她给了安比槐【水泥制作及使用全解】,并告诉他,要闹就要闹到上达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