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0.从树上跳下

  • 娥倾
  • 应容
  • 3083字
  • 2020-10-29 02:06:56

石阑珊道:“既然二爷已经和公主虚与委蛇、假意合作,那么侯爷不妨看看结果到底怎样,若成功,侯爷要的东西到手,那自然没话说,若公主使诈耍滑,此计无果,那么侯爷只需事先做好防范。”他这么说,给自己留的后手太多,既没有表示出对文材很可能有二心的怀疑,也没有示意文炫需提防文材。

文炫沉吟良久道:“老二这人做事恐怕考虑不周,你要多多帮着他,当然,不要惊扰了他和公主的‘合作’。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文炫的决定果然如石阑珊之前所推测的。他也很乐意接受这样的秘密差事,这是一种殊荣,也是大展身手的机会。

石阑珊退下之后,文炫在隐忍的愤怒情绪里攥碎了茶杯,早有身边人提醒他,文材这几年的一些举动很奇怪,恐怕暗自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他一面不相信,一面派人去查,虽说在外置办有田产,但并无越轨行迹,他乐得撂下这种搞得他坐卧不安的担忧。没想到如今文材真的敢在他眼皮底下我行我素,没把他这个哥哥的分量掂量清楚——纵然他们是同父异母,但自从召来文材的那天起,他就着力培养他、信任他,甚至纵容他,好帮着自己——世上除了血亲,还有可以信赖的人吗?文炫冷笑,可结果竟会是这样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比依附兄长平远侯还要前途坦荡、逍遥自在吗?!

文小镜刚走进凤栖馆,就看到院中奇异的一幕情景:娥倾公主居然在那株叶子落尽的梧桐树上。树下,摞着两张高凳,两个丫鬟仰头看着她。很显然,她是踩着这那两张凳子爬上树的。

这株梧桐已经生长了十几年,树干挺拔硕大,树梢高出了屋脊很多,阳光明媚,照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也照在娥倾公主身上。但她不是在欣赏四周风光,借着无聊之名,她爬上这株树为的是查看整个平远侯府的布局,并试图找出陆同可能被关在了哪里。她看到很多门,很多窗,很多犄角和胡同,还有很多人,可惜的是,她只辨认出了初来的那晚她曾到过的明正堂,以及矗立在“江湖场”中的雄伟的英雄楼。

倘若娥倾留心倾听,就会发现树下的两个丫鬟正在议论这棵梧桐。

“哎呀,我还是有点怕,那个女人当时还怀着孩子,就这么……”

“吊死就吊死了,有什么好怕的,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有鬼魂不成?”

“你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历,听说她的丈夫是个侠客,她上吊死了之后,他就到处杀人……”

两个人都打了个寒噤,胆大的却道:“谣言信它作甚。况且咱们侯府里那么多有能耐的,而且防卫森严,有谁敢在侯爷家里撒野?”

看到文小镜到来,两人赶紧禀报:“小姐,公主她刚吃了粥就要散散步,谁知竟爬上了树,奴婢们怎么叫也不下来,小姐您看怎么办呀?”

娥倾坐在一枝手腕粗的横枝上,虽然不敢乱动,神情却惬意自然,眼睛不是看她们,而似乎是望向天空。晴明的天光反而衬得她肌肤胜雪,神采飞扬。

“你在瞧什么?”文小镜很好奇。

娥倾公主低头看见她,不觉微笑:“那座楼,上面有好多人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什么。”

文小镜道:“那是英雄楼,他们忙的当然是江湖事。”

“什么江湖事?好像很神秘的样子。”

“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你快下来,跟我走。”

“去哪里?”

“去见你最想见的人。”

娥倾睁大了眼睛,似是无意又似故意,问道:“李凉越?”

文小镜对这个答案吃了一惊:“你想见这个……这个狗东西?”

“你说话真难听。”娥倾抿嘴微笑,不论如何跟这个小姑娘谈话还是有几分趣味的。她一边说话一边向更高处的树枝上攀爬:“我不会跟你去的,有什么事请令尊亲自来,让他当面和我说。”

文小镜抱起了膀子:“难道,陆同的生死你都不顾?”

娥倾回首:“我知道,我自己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们想要用陆同来挟制我,然后让我们死得更惨。令尊大人的居心还真是险恶。”

文小镜气不打一处来,驳斥道:“你想得倒是不少呢!我爹坏,还能坏过你爹吗?”

娥倾愣住了,默然不语。

文小镜手按在了凳子上,说:“你再不下来,我就把凳子撤掉,让你永远也下不来,天黑了你也就睡在树上吧,跟猫头鹰做伴。”

娥倾笑道:“你以为我不敢直接跳到地上去?”

“你可以试试啊,我家有舞城最好的大夫,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医圣熊仰,别说你摔断了胳膊腿儿,就算是脖子断了,他都可以治好。不信你现在就试试。”文小镜踢倒了凳子。

娥倾却说起了不相干的话:“我在家的时候,殿前也有两棵大树,有时侍弄花烦了,我就会爬到树上去,她们发现我不见了,就到处找啊,喊啊,我呢,在树叶间都快睡着了的时候,才想到要下地。有一次竟然真的睡着了,还做了很奇怪的梦,只微微挣扎一下就从树上掉下来,结果手臂和腿骨折,母亲让太医给我正骨熬药,宫女更加严格地看守我的行动,哪儿也不许去,躺在床上养了足足一个月才好。”

文小镜看着她脸上忧伤的笑意。

“自从我记事以来,那是父皇第一次来看我。”娥倾眼中泛起泪水,“也是唯一一次。”

文小镜讷讷地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只是忽然想起来,随口一说。”娥倾忍住了泪,她想,现在就算是真摔断了脖子,也不会有人在意。

文小镜道:“原来公主这么惨。我爹可是三天见不到我就要骂人的。”

娥倾道:“他是个好父亲。”

“……也算不上太好啦,有时候揍我呢。”文小镜回想起从小到大没少挨打,心里难免有一丝怏怏。

两个丫鬟劝道:“公主,赶紧下来吧,您都玩半天了,上面还有冷风……”

娥倾凄凉的心里泛起涟漪,她这岂是在玩耍,这里岂是她的排云殿,树下的人又岂是真的关心她。都是她的敌人,只要下去,立刻就有新的难题需要她去面对。

深深侯府,除了那位才有一面之缘的李凉越,所有人对她而言都是极大的威胁。而若非那日李凉越相告以实情,她到现在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和陆同为何陷入这种莫名严酷的境地。他还安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计谋,为她以及他除去敌人启动头绪。因此,接下来他们合作演出了一幕好戏,让在凤栖馆外窃听监视的人以为发生了醉汉非礼公主事件。

那两日,除了担忧陆同,她还不免忧心李凉越的安危,未曾想到文炫处置此事竟格外大度,只给了李凉越三天不准喝酒的惩罚。

娥倾道:“我想下来了。”

文小镜像是忽然回过神来,脚下踩着倾倒的凳子,两手叉在腰上,抬头望着她:“已经逾时,公主姐姐,您只有跳下来。”

娥倾无奈笑道:“小镜妹妹,不如咱们来打个赌。我若能安然无恙跳到地上,就算我赢了,否则算是你赢。”

“好啊。”文小镜很干脆地应了,她知道娥倾公主只是个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赌什么?如果赌放不放陆同,那别找我。”

“那倒不是。此事决定权在令尊手里,找你是没有用的,我知道。倘若你赢了,我会答应你一件事,倘若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这件事,不拘何事何时,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必须为对方做到。”娥倾公主神情娴雅地看着她,那样子胸有成竹,也在暗示着挑衅。

文小镜向来不怕打赌,就算赌输了输得很惨,到时候大不了赖账。她一口答应了。

娥倾公主笑道:“好,那么不许反悔。她们可是证人。”

文小镜冷笑:“谁会反悔?我看你怎么下来。”

娥倾公主说话之间已经慢慢下到最大的树杈间,与地面的距离只是树干的高度,可这高度……比文小镜纤长的身材还要高出大约三尺。如果跳下去,就算侥幸不摔伤,也会很狼狈地跌倒。

当然,她不打算赤手空拳地跳。她的腰间系着披帛,在爬树之前,为了不碍事她把它系在腰间,还打了个漂亮的花结,倒像是一根腰带。她把披帛解下来,搭在粗壮的树杈上,然后两手抓住披帛的下端,鼓起勇气,身子离开了树杈,在空中悠悠一荡,随即吊在了树杈和地面之间,如此,双足与地面相距不过尺余。她没有保持这个姿势,很快便松开手,让自己以站立的姿势稳稳落地。然后,她转身扯下披帛,重新搭在两臂上,笑看已经气得横眉咬唇的文小镜。

“妹妹你看,我是跳到地面上的吧?”

文小镜暗想,这位身娇肉贵的公主虽然不会武功,但看起来确然是练武的材料——也幸好她不懂武功,否则,文小镜觉得自己真要彻底输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