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十年惊蛰日,江苏洞庭山东山上,苏州知府朱高举香过头,虔诚地对着通仙井下跪,口中念念有辞:“万望上天垂怜,赐我通仙井水满而清,让我等得以制作贡茶,完成额贡。”
祈祷完毕,朱高抬腿想要站起来,但算不上粗壮的小短腿跪得太久发麻了,撑不住他胖大的身子,他想用手去撑地,但看到手上拿着点燃的高香不敢放下,更不敢让香碰到地,他张嘴想要惊呼一声,但刚张开嘴胖脸就着地了,发出“扑”的一声闷响。他用不持香的手撑地抬身,“呸呸呸”地吐着唾沫,吐了几口后恼怒地转头瞪着身后跪着的同知庞承光骂道:“你扶我应该扶我的胳膊,而不是扶着我的腚!”
庞承光抬起一张毫无特色的“路人脸”好脾气地说:“您跪的是第一排,扑得又太快,下官的手只来得及救下您的香臀……”
造孽呀!他是脸着地又不是香臀着地,香臀……这都什么词呀!这种买官的玩艺儿跟他们这种考出来的根本没法比!
朱高不耐烦地喝道:“庞承光,你给我闭嘴!”
庞承光赔着笑脸,“得咧!不过大人您可不能生气,今天是‘喊山’的大日子,生气不吉利。”
朱高怒喝一声:“闭嘴!本大人……本大人岂会跟你一般见识?”朱高用袖子抹掉嘴上的唾沫严肃地走到通仙井前,将香插进香炉里,又拜了几拜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可是当他看到跪得黑压压的一众下属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人跪在他身后,竟然让他摔了个狗啃屎,全是废物!他两手插在腰上指着众人正想问候他们的祖宗,但指了一会儿后他的脸上又涌起奇怪的笑容,手势改为掌心向上不停地抬起,“一个一个来,走!”
府衙的众人按官职大小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排着队朝通仙井走去,上香,祈祷。祭祀完毕,朱高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往下一垮,焉了叭叽地走到一边的椅子旁深深地窝进去。
庞承光恭敬地走到他身边矮下身子问道:“大人?”
朱高摆了摆手。
庞承光点点头走到放在一边的大铜锣旁,拿起木槌猛地“哐”了一下。正摸着自己嘴唇的朱高惊叫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再“叭”的坐到地上。
朱高指着庞承光,“你他妈……”
庞承光伸长脖子用力喊道:“茶发芽!”
一时间金鼓齐鸣,洞庭山东山各个入口处传来茶农们整齐划一,气势恢宏的回应,“茶发芽!”,一浪接一浪,经久不息。
朱高被人扶起来后,恨恨地瞪了庞承光一眼,也扯着嗓子用力喊“茶发芽!”
“喊山”结束,天色未明,500个年轻的姑娘背着竹篓走到官差面前领腰牌进山,她们穿梭于一行行茶树间,灵巧的双手像鸡啄米一样,采摘着夜露未干的茶芽。官差在茶园四处巡逻,嘴里不停地提醒,“要一芽一叶初展,半寸长短的雀舌,用指尖采,不准用指甲掐,掐坏了茶芽小心赔得你爹当裤子!”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姑娘被官差的吆喝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就扯下了一根连着五、六片叶子的茎条,吓得脸都白了。她趁着官差不备将那根茎条塞进前襟里,两手绞在一起咬着下唇大气都不敢出。过了一会儿,她发现没人注意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她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委屈地朝一个路过的官差嘟嚷。
“官爷,为什么南家茶庄的人今年又没来?去年他们是碧螺春贡茶炒制督导,免除茶役也就算了,可今年明明不是他们当督导……”小姑娘说不下去了,噘着嘴,捏着腰,还恨恨地跺了一下脚,显然她采的这片茶园本来是南家的茶役。
官差先是“哟嚯”一声,接着举起手里的鞭子教训道:“丫头心不小嘛!你家也是开茶庄的?想跟南家比?”官差两手抱拳侧举于脑边,“浙江巡抚今年专门到咱们苏州府来请南家茶庄的南狄去为皇上炒制胡公庙前那十八棵‘御茶’,既为皇上办事,自然可以免除茶役!丫头你不服?不服让你爹也去炒‘御茶’,那你就不用服茶役了。”
小姑娘吐了一下舌头,赶紧低头采茶,速度快得让人没法看清动作。
东方微明,地平线上透出缕缕红霞,一点紫红缓缓升起,由暗到明,一轮红日微微一跃喷薄而出,顷刻彩霞满天。此时金鼓齐鸣,姑娘们纷纷停下采摘的动作直起身子,或捶着腰,或揉着胳膊,说说笑笑地涌到茶园各个出口交茶叶和腰牌。贡茶不准多采,金鼓一响必须停采,否则是要挨鞭子的。
一直在各处巡视的庞承光回来了,他用宽大的手掌托着一个核桃大小的紫砂杯来到朱高面前,“大人,喝杯茶吧?”
“这么小的杯子?”朱高挺起大肚子凑上前去,“武夷茶?”
“对,应家的。”
“噢噢!”朱高赶紧接过茶杯呷了一小口,然后咂咂嘴满意得摇头晃脑,“嗯……武夷奇茗冠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应家茶庄果然名不虚传!这杯茶锐则浓长,清则幽远,如梅如兰,齿颊留芳,”朱高分三口品完后感慨道:“窃以为,两相对比龙井虽清而味薄矣,豆绿虽佳而韵逊矣!”
庞承光竖起大拇指赞道,“大人真有学问,这么有文采的话,我是决计说不出来的!”
你当然说不出来,你个买官货!朱高得意地一挑眉,将空杯子递到庞承光面前。庞承光赶紧跑到一边拿来一把拳头大小的仿供春紫砂壶为朱高续茶。水为茶之母,通仙井的水没有辜负应家的好茶,上善!朱高又喝了一杯后,享受地窝进椅子的软靠里,再度将杯子伸到庞承光面前。庞承光殷勤地为他续茶,然后念念叨叨地说开了。
“大人,刚才我下去巡逻的时候听到姑娘们议论,她们似乎对南家不凑‘喊山’的费用、不服茶役很不服气。您说您要是把南狄扣下来炒碧螺春,那不比借给浙江炒龙井更好吗?这样既有人凑钱,又能做出更好的茶来,您说如果今年咱们的碧螺春超过龙井,在大内走红,入了皇上的眼,那咱们不是……”他东张西望了一番,证实左右没人后才压低声音说:“咱们要拿来买官的银子不是省下来了吗?”
朱高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将茶杯递到他面前。
庞承光续上茶后忍不住接着叨叨:“您看看咱们这洞庭山,东山边上就是太湖,西山直接就是湖里的一个岛,冬暖夏凉,雾气环绕,空气湿润,土质松软,那就是出好茶的宝地呀!我觉得咱的碧螺春哪点也不比龙井差,您怎么就把最好的茶师给让出去了呢?可惜了了!”
虽然朱高经常提醒自己要比买官货文雅,但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骂道:“你懂个屁!”
朱高骂完又有些自责,感觉自己这脾气老收不住也不是个事儿,但转头对上庞承光甘之如怡,洗耳恭听的表情,又舒坦了,毫无负担地窝进椅子里轻声说:“碧螺春和龙井到底哪个更好,这不是由我说的,也不是由你说的,得由皇上说,他喜欢龙井,那龙井最好,他喜欢碧螺春,碧螺春就最好。”
庞承光恍然大悟,兴奋地问:“这就是您说的上有所好,下必……下必……”
“甚焉。”
“对,就是这个甚焉。”
朱高嫌弃地把脸转向一边,不过既然打开了话匣子,他又忍不住多说几句,“这几年为什么南家茶庄的势头越来越盛,应家的越来越弱?同为八代茶叶世家,南家炒碧螺春天下一绝,应家焙大红袍无出其右,不就是因为和亲王喜欢碧螺春,皇上为了多赏点给他,让咱们加大额贡吗?大红袍母树茶咱是没喝过,但就凭应家做出的二代、三代大红袍,就能知道这种以‘涩而生津’名动天下的母树茶堪比琼浆玉酿。大红袍是哪点不如碧螺春了?”他竖起胖短的手指,指指天,“不就是因为上边的口味吗?”
庞承光点点头,“懂了!”
朱高指了指他的脑门教训道:“你当我为什么要把南狄让给浙江?我那是为了江苏百姓!”
“啊?这个……下官脑子不好使,大人能否明训?”
“大清的名茶多的是!安徽、四川、江苏、浙江、福建、湖南甚至广东,哪儿没有?要想把碧螺春做到最大,就得推一个以做碧螺春为主的天下第一茶庄出来,只要南家拿下这个名号,那就会带动咱们整个江苏茶业的发展。炒‘御茶’不就是最快的法子吗?上有所好嘛!”
庞承高竖起大拇指,“大人英明!这就是您说的往自己口袋里扒拉银子的时候,还要注意政绩的意思吧?”
朱高皱眉,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么直白的话了?
庞承光高兴地问:“大人,这次喊山,我们又能扒拉进不少银钱吧?”
朱高“啧”了一声,“瞧你那点出息,少不了你那份!老规矩,我六成,你和兄弟们四成。”
庞承光搓着两只有力的大手猥琐地低笑,“大人想凑钱买个巡抚,我也想凑钱买个知府呀!”
“买?”朱高眼睛一瞪,“我跟你们可不一样,虽然我也要花钱打点上峰,但我是有政绩的,我对得起想要的官职!”
“您说的是!我一直把您当楷模。不过,我还是觉得放过南家有些可惜,南家是大头,南狄去炒龙井,我觉得不应该影响摊分‘喊山’费。”
朱高得意地低笑,“我会放过他?早就收过了。”
两人一齐发出猥琐的低笑。庞承光又左顾右盼一番后把声音压得更低:“大人,巡抚是封疆大吏,吏部可没有货,咱们筹够了银子要到哪里买?总不能找皇上买吧?”
“啧!”朱高清嫌弃地翻了个大白眼,然后朝庞承光招招手。庞承光附耳上前。朱高哈着气说:“现在能拿到这种货的只有皇上的亲弟弟和亲王。”
“只有他吗?皇上不是有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圆明园阿哥弘曕吗?”
“弘曕还小,根基不稳,皇上对他也没那么器重。和亲王的就不一样了,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噢……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进庙得捧着猪头,现在首先得找到好猪头。”
“什么是好猪头?”
“银子,这是肯定的!美人……也行!”
庞承光茅塞顿开,喜滋滋地说:“下官明白了,最好是银子和美人都有,银子就好比托盘,美人就好比猪头,捧猪头进庙得放在托盘上才好看。不过庙里的主子黑,不仅收猪头,盘子也是不带还的!”
“……”朱高无言以对,他感觉跟庞承光说话是个力气活,不喝碗人参汤气会倒不上来。
庞承光见朱高不答话,以为自己说对了,继续得意地说:“那简单,盘子咱们已经有了,猪头窑子里多的是,咱们去买一个好的!”
朱高实在忍不住了,他恨恨“呸”了一声,“那么大的庙能咽下那发馊的猪头吗?”
“发馊?”庞承光完全不能理解,“不能够吧?我看到您每次一对上那些猪头,都会朝着猪嘴狠狠地咬上去。”
庞承光这句话的声音不小,守在四周的衙役都不由自主地看过来,朱高又羞又怒,用扇子在庞承光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怒道:“我什么时候……有钱吃香猪头,没钱吃馊猪头,这不是天经地仪的事吗?”
“呃……大人正解。”
大红袍的采摘时间比碧螺春要晚,但应家三少爷应安也该从苏州回泉州了,父亲应凡的手从去年起就经常发抖,今年的大红袍母树茶显见是不能炒了,所以得由他来代劳,他要是再不回去,会耽误贡茶的焙制。这大半年来他一直呆在苏州,名义上是来看望调香世家的世交兄长韦大哲,实际上是来考察碧螺春的种植和制作的,他看到有几个茶园不错,便顺手买了下来。清代《野史大观》中记载“洞庭东山碧螺峰石壁产野茶数株,土人称曰‘吓煞人香’,康熙年间抚臣宋荦购此茶进贡,上以其名不雅驯,题之曰碧螺春。”南家的碧螺春以形美,色艳,香浓,味醇而独步天下,为世人所称道。想到南家的碧螺春,英挺明俊,卓尔不凡的应安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容,颇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上前敲开了韦大哲家的门。韦大哲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是故交,所以他们从小就认识,但因为泉州与苏州相距颇远,来往不多,而韦家小妹韦清月他以前甚至都没见过,不过她的芳名却不断听人提起,人们都说到韦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现在已经踏破了两道门槛,但韦清月挑剔,非王侯将相,皇亲国戚是不嫁的。
走进韦家,韦清月的贴身丫环樱桃喜笑颜开地迎了出来,“应三少爷来了,快请到屋里用茶。”
“韦兄可在家?”
“我们家大爷前天就去云南购香料了,现在家里只有大太太和小姐二人。”
韦家父母均已去世,韦大哲现在已经独立支撑韦家,所以下人们都唤他为大爷。
“噢,我今天就要回泉州去了,特意来向韦兄告别,既然韦兄不在,那劳烦姑娘帮我把这几件礼物送给嫂夫人和月妹妹,我这就告辞了。”
樱桃愣了一愣,走上前来问,“您不坐坐?当面跟大太太告个别?”
应安说:“多有不便,还是姑娘给带话吧!”应安说完奉上几个礼盒。
樱桃不接礼盒,只是一个劲地摆着手说:“瞧您说的,泉州离这儿得有上千里吧?您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不亲口说一声大太太定会难过的。”
应安想了想说:“那就劳烦姑娘给通传一声。”
樱桃咧开大嘴笑,白净的脸上露出两只可爱的酒窝,她指着花厅说:“三少爷请在花厅坐一下,我这就去告诉大太太。”
应安捧着礼盒走进花厅,不久樱桃捧来茶、水果和点心,“大太太正在梳洗,请三少爷稍坐一下,她马上就来。”
应安点点头。樱桃捧来的茶是碧螺春,今年的新茶今天才是头一采,现在奉上来的自然是去年的陈茶,韦家家境富裕,给客人奉上陈茶,看来是不太懂茶,不过韦家保存得倒还算好,看来是把石灰放进布袋里,再把布袋放进缸里,然后放入用纸包好的茶叶,石灰和茶叶隔着放,再把缸盖密封好,所以其色、香、味犹如新茶,鲜醇爽口。昨天应安专门去看了苏州府举办的‘喊山’,洞庭山春意盎然,满山苍翠,茶香百里,真正应了民间那句赞美,‘入山无处不飞翠,碧螺春香百里醉’。
应安慢慢地品茶,心里也琢磨着茶叶的事。大红袍是武夷茶的“茶中之圣”,产于天心岩九龙窠的高岩峭壁上,两旁崖壁直立,日照不长,气温变化不大,更奇妙的是岩顶终年有细小甘泉由岩谷滴落,滋润茶地,随水滚落而来的还有能成为大红袍天然肥料的藓苔,所以大红袍得天独厚,天赋不凡。而碧螺春产于太湖边的洞庭山,龙井产于西湖边的狮峰山,都是常年雾气悠悠,气温冬暖夏凉且变化不大,土质也均特别适宜茶树生长,加上福建和江浙均盛产优秀茶人,所以天时、地利、人和俱备,名茶自得。
正想着事,应安眼角的余光看到门帘下有条粉红绸缎罗裙微微一动,他盖上盖碗,封住茶香,闭上眼睛静心捕捉,一股冷香悠悠地从门帘外飘来,氲氤于他的鼻端,似麝非麝,似兰非兰,淡而深幽,闻之难忘。那门帘的一角被轻轻地掀起,应安故作不知端起茶杯喝茶,那帘子又轻轻地放下了,帘外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叹得应安眸光变柔,心里发软。那粉红罗裙退了出去。
应安眉眼俱笑,走到窗前看到一个窈窕的背影闪进花丛,高兴地想:她舍不得我走。一会儿韦大哲的夫人出来待客,应安跟她说明来意,又与她叙过家常后起身告辞。走出花厅,穿梭于长廊,应安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他恍若未知,步履潇洒地前行。来到一个阁楼面前,他看到一楼的窗帘被急急地放下,不觉的再度漾起笑意。
“安哥哥!”
窗帘里有一个女孩在叫他,声音如花瓣娇弱,如黄莺婉转。他停下脚步,像是颇费了一番思虑才走上前作了个揖。
“是……月妹妹?”
“是……”韦清月的声音听上去幽怨而委屈,“安哥哥要回泉州了吗?”
“正是!”
“那……还,还回来吗?”
“一时半会怕是不回了吧!我爹年纪大了,贡焙里好多事都交给我了,我怕是抽不开身。”
窗帘被掀开,露出少女惊世绝艳的容颜,那双天然带水的眼睛蕴满了惊慌和心痛,她痴痴地望着应安,渐渐红了眼眶,一声“安哥哥”呼出来的时候,已有哭腔。
应安走到窗前一本正经地问:“怎么了?舍不得我呀!”
“你……你……你明明知道……”韦清月说不下去了,将脸转到一边,握着窗棂的青葱玉手因为太用力暴起青筋。
应安心里美滋滋的,他欣赏着韦清月的这副模样,看够了才戏谑地说:“不过我会请我爹来一趟,向你哥哥提亲。”
韦清月猛地转头看向应安,带泪的脸上涌起娇羞的笑容,她缓缓地点点头。应安暗叹不已,真是梨花带水更明媚,想不到这世间竟有这样出色的女子,更想不到这样出色的女子竟属意于他,何其有幸。
“快回去吧!你哥哥不让你在外男面前抛头露面,让他知道你来见我,怕是会不高兴。”
韦清月乖巧地站起来想要离开,但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走回来,“安哥哥,你今天说的话可不能忘了。”
应安柔声说:“不会忘,你现在还小,也还在服孝,等孝期一过我就求我爹过来。”
韦清月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她从身上解下一只香囊放在窗台上,在看着应安拿起来嗅了一下又揣进怀里,这才放心地走了。
韦清月走后,一直故洒脱的应安掏出手帕抹了抹手心浸出的汗,有几分满足又有几分赧然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