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个人都起晚了，错过了早餐的时间。两个人在酒店楼道里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脸上的疲惫。
“昨晚没睡好吗？”陆羲率先开口。
“嗯，大概是时差的关系，有些睡不着。”凌昕回道，“你好像也有点累。”
“嗯，时差可能还要倒几天。”陆羲附和着，“去吃午饭？”
“好。”
这一夜过去，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但要说是什么不一样了，大概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陆羲和凌昕都有些手足无措，许是昨夜的气氛太美妙，而他们的距离太亲密，现在回到现实里来，反而有些局促。
不过，这小小的尴尬都很快被他们对南法之旅的期待冲淡了。两人决定乘坐火车，一路从巴黎到尼斯。
夏天的南法，是薰衣草的时节。从六月中下旬开始，薰衣草逐渐变成深紫色，到七月向日葵开得正烈，交相映衬，美不胜收。多少个满怀旖旎心思的少女，曾经幻想过漫游在七八月的普罗旺斯，邂逅一个专属于她、浪漫多情又英俊忠诚的骑士。
摇摇摆摆的火车上，窗外是美不胜收的风景，窗内凌昕和陆羲正交换着彼此对普罗旺斯的印象，良辰美景，不过如此。
“你好像很喜欢这里，以前有来过吗？”上次陆羲谈到自己的行程计划，他就发现凌昕好像对这里特别了解。
凌昕摇了摇头。“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小学的时候，很喜欢读Peter Mayle的散文，他是一个英国人，在普罗旺斯前前后后住了很多年，断断续续出了好几本写这里的书。”
“后来我记得有部电视剧，在普罗旺斯的Avignon取景，你知道在那个年纪女孩子的心里，那是个顶顶浪漫的爱情故事。我记得故事里的男主角对女主角说‘你是我漂泊半生，绕遍了大半个地球，好不容易遇上的一个奇迹’，那部剧给了我普罗旺斯的另外一面，和Mayle的一样又不一样。”
漂泊半生，绕了半个地球，好不容易遇上的奇迹。陆羲在心里反复地咀嚼着这几个字，转头看着凌昕神采飞扬的样子，一时竟有些呆住了。
“我当时一直想，等长大了我一定要到普罗旺斯去，可长大了以后的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去，是不是很怂？”
陆羲回过神来，回答道：“这大概和近乡情怯的感受类似吧，你的心里有一个普罗旺斯，你怕去了却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那倒不如放在心里妥善收藏，所谓相见不如怀念。”
陆羲这样说着，他觉得他在凌昕的眼里看到了光。
的确，听到他这么说，凌昕觉得很惊喜。她很少和人分享这部分感受，以前她很喜欢在社交媒体上发她写的小作文，写她读的书、写她的感受，可很少有人懂，也很少有人和她分享，慢慢地她也很少再谈起，她把这些感受叫做她小众的孤独。陆羲这样说，给了她久违的感受，好像是自己的秘密被人看穿，又好像是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里闯入了另一个人。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觉得有些温暖。
不过，陆羲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她不来普罗旺斯固然是为了不失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不过我觉得，你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人。”陆羲似是犹豫了一会儿，看了凌昕一眼，凌昕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于是他又接着说：“我觉得，你不是那种因为担心失望，就不去做某件事的人。这很不凌昕。大概，你还有别的秘密吧。”说完陆羲自己先笑了起来。
竟然被他看穿了。凌昕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自然还有别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她要和她心爱的人一起来。
但这句话凌昕是不会告诉陆羲的。这一场意料之外、阴差阳错的同行，终点是意外还是成全，她不知道，也还不想知道。
两个人在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游遍了普罗旺斯。尼斯、马赛、阿维尼翁，还有好多好多他们叫得出名字或是叫不出名字的地方。有的时候偷个懒，就找个街边的咖啡馆待一整天，凌昕看书，陆羲拍照，消磨时光。
陆羲虽说不是大红大紫，但也是个极有事业心的人，不然不会这些年一直无缝辗转在各个剧组。这半个月里片刻的悠闲时光，竟让他生出了几丝就这样到地老天荒的情怀。
这个假期看来是放得太久了些。
在法国的最后一晚，陆羲和凌昕回到巴黎。用过晚饭，餐厅离酒店并不远，两个人溜达着往回走。
路上经过一个广场，一个小型的露天音乐会正在进行，两个人站在人群里与众人一起围观着。
“明天就走了，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或是想去的地方吗？”换曲的间隙，陆羲问道。
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凌昕的动静。下一只曲子已经开始了，陆羲偏了偏头，看凌昕一脸专注的样子，想来她是没有听到。就在陆羲以为凌昕不会再回答的时候——
“陆羲”，凌昕喊了他一声，“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
“嗯？”
“没什么。”凌昕摇了摇头，把注意力放回到演奏上。
“好。”隔了很久，陆羲突然出声，可惜他声音太轻而周围太嘈杂，凌昕并没有听到。
回到酒店时间已经不早了，陆羲一进门就走进卧室，仰面倒在了床上。
脑袋里都是晚上凌昕的那句话——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
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自顾自地呓语。
这么想着想着，陆羲慢慢睡了过去，梦里光怪陆离，繁星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