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紫哪里还肯让燕子再跪,一把薅住他的领子,就像是把他胖胖的身体拎在半空中一样,也不敢让他有跪的机会。
其实这一套简直要让她笑出来了,并不真的生气,但是在脸面上不能留给他们幻想的机会。
如果她想要当百鸟国“国王”,早就当了,但实际上是她连人类修仙宗门的顶峰大位、正道领袖,也就是灵霄殿掌门之位,都已经随手扔掉,当然不愿意再跑到新大陆来给这八十多个禽妖当保姆。
对于自己想要什么,她是想得很清楚的。
李木紫面如严霜,说:“没有什么三辞三让,我说拒绝就是真的拒绝,你们死了这条心吧,再见。”
燕子拽住她:“别走,再商量商量?我们可是一片至诚……”
李木紫对一众禽妖大声说:“我凭什么来做这个国王?仅仅因为我炮管口径大,想杀谁就杀谁吗?”
燕子嘟囔说:“强者为尊,也不能说有错。”还有三五个伙伴点头。
李木紫忽然换个话题,说:“我且问你们,你们有谁对燕子跪拜过?”
一众禽妖纷纷摇头。
李木紫嫣然一笑:“他做国王,不需要大家跪拜,我做国王,就需要跪拜。假使换了我在这宗门里,也会想要燕子做国王。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哄笑起来,无论是四十多个跪的,还是其余刚才没有跪的,此刻都大声赞同,比刚才稀稀拉拉喊“万岁”要真心多了。
燕子急了:“紧要关头,你们别起哄啊。”
李木紫把玉冕拿过来,硬戴在燕子的头上:
“今日这件事,证明了燕子的良心。他一辈子的宝贝就是这个百鸟国,但为了百鸟国,他可以把国王之位毫不犹豫地让出去。只要是为了大家好,自己牺牲什么都可以。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做这个国王了,大家说是不是?”
赞同声、鼓掌声热烈地爆发。
在“身为领袖怎么鼓动人群情绪”方面,李木紫的才华比燕子还要高一些。
燕子红着脸,对大家自谦感谢了几句,把玉冕摘下来丢到一旁。
李木紫松了口气,觉得总算甩掉了一件麻烦事。
不料突然燕子再次勇猛地拉住她的裙子,把布料都拽长了。这家伙就是“一片至诚之意”让人讨厌,眼看真丝衣服都要让他扯坏,可是他藉此表现出了热情:
“五德仙子,你刚才说,要加入百鸟国宗门的对吧?”
李木紫说话当然是滴水不漏的,怎么可能留下这种把柄:
“我可没有那么说过,那只是个假设,不是真的。”
燕子眼巴巴地说:“为什么不加入呢?”
众禽妖也都同样期待地看着李木紫,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
如果李木紫带着“王霸之气”前来当国王,要求跪拜,发号施令,不从者杀,大家都不会乐意。好些禽妖都想着我明日就天南海北地一飞,离开你这宗门,不信你还找得着我。
但现在她要说“与我无关”,大家反倒都觉得你身为禽妖强者总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吧?
李木紫环视诸位同仁,知道现在可不是再表现冰冷态度的时候了。
即便区区八十多个大妖很难为自己带来什么物质或者权位上的利益,仅仅考虑自身心理健康,也得和这些无害的远房亲戚们保持友善态度才好。
假设一个人在老家有一群无害的亲戚,他飞黄腾达之后就硬是要跟这些亲戚切割,自己做个孤家寡人,这在伦理上是下流乖张的行为。
而李木紫对伦理观念总是很重视的。
所以她说:“我有自己的事业要忙,分不开身,请大家理解。假使我可以长生不老,我会世世代代地护佑禽妖们。我自己当然知道我是个禽妖,我不护佑你们,我还护佑谁呢?”
众禽妖都从这番话之中感到了暖意与希望,对李木紫不再强求,同时越发友善,纷纷出言祝福她真的升仙成功。
不过李木紫内心却是感慨:刚才说的话有一部分是对净草的气话。
在理性上她始终明白得很,她要想升仙以及维持自己的实力,总得有上亿个有灵智的信徒,那庞大的人数只能从人类之中得到,她今后也得把绝大部分精力用来护佑人类。
面对这么多本体是灵巧绚丽的鸟儿,李木紫作为家鸡出身,原本是感到自卑的。
那自卑也并不是无源之水,上次鸣羽会李木紫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能够感到好些禽类不屑一顾的心态。
这次倒是谁也不敢不屑一顾了。
禽妖们所表现出的热情,不仅是对一个强者的敬畏,更是十分期待有这样一个强者来保护自己。
上次鸣羽会就是杀得血流成河,而之后的世界大战更是惨烈,即便禽妖们基本上都没有参与世界大战,但也足以令他们心惊。
燕子能够把鼓吹多年的百鸟国宗门建起来,也是借了这股势。
不过李木紫犹豫着该不该提醒他们:像这样热切地期待强者的保护,反而会成为强者从他们身上肆意攫取利益的机会。
李木紫自己还不打算这样做,因为她善,可是别的强者就不一定了。
特别是新大陆这个地方,看似远离尘嚣,充满希望,但是也有隐藏很深的恶意盘踞。
比方说,今天早上钱飞来她庙里探访的时候……哎哟,钱飞来庙里才只是今天早上吗?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今天早上钱飞对她介绍过,不止一个人仙已经在新大陆陨落了,如果不是因此而造成的凡人信仰空缺,李木紫传播自己的信仰也不会那么容易。
与之相对的是,司马吞蛟才是最先发现新大陆的人,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
司马吞蛟作的恶,与禽妖们的切身利益是相关的,因为上次大闹鸣羽会的黑颈鹤,就是司马吞蛟本人的宠物。
恐怕有必要提醒现在百鸟国的众禽妖们。
突然,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伯跪在树枝上对她说:“其实,你已经在护佑我们了呀。”
他是唯一一个从刚才开始跪到现在,一直没有起身的。
李木紫大吃一惊:“这话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