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树欲静 风不止

  • 封天剑诀
  • 浙生
  • 3125字
  • 2020-10-24 02:19:10

——只叹世间最癫狂,

阴阳相隔生死两茫,

犹拥尔七分温婉作画,

再留三分静好,

伴作丝竹声。

{一}梦里洪荒

苍茫的时光里,到底是什么在慢慢抽离?

唯美的画面更容易带给人无法忘怀的遗憾。一如此般攀附不休的梦魇,苦苦纠缠了他八年,刻意回避,却总是突兀出现。

眉头紧锁,额头上汗水密布。他沉迷的,是往往复复,不可避免亦无能抹杀的回忆。撕扯,折磨,叫他心无安所,那个温婉美好的女子,他的亡妻,寒儿的生身母亲——柳安颜。

不求共天荒,只愿与君老。然年华犹存,她却先行离开,经年一别,便是生死两茫。他隔着时光相望,试图寻迹到温存的美好,可是世间再也没有她的身影,追寻追忆,不过徒劳一场。

“爹爹,爹爹……”

再一次的摆脱,再一次的不甘。是寒儿的轻唤声,驱赶了他“美好”的梦境。

父子同床,睡眼一睁,便是寒儿那张惹人怜爱的脸庞。

“爹爹,您又做噩梦了?”一边说着,一边用稚嫩的小手抹去父亲额间的汗水,孩子猜想不出到底是何般洪荒猛兽闯入了父亲的梦中,总是令父亲沉沦入情太深。

“为父没事,寒儿。”他这样说,却依旧心有余悸。勉强自我收敛暴露无遗的脆弱,意识覆盖一层灰暗。

他该回到现实。

“寒儿去做早功了”,翻身下床,洗漱打理。五更初过,天现微光,寒儿通常便是此时到院中习练拳法,或携一本诗经,朗朗而诵。

林渊静默在床上,梦中的画面余韵未绝。而门外却又传来了寒儿的声响——

“爹爹,您快来!”声音略有急促,霎时间便狠狠揪紧了他的心。难道?不容多想,未及更衣,一身睡装的林渊已是迅雷不及掩耳,飘落院中。

虽是惊蛰已过,桃花灿然,但初过五更的天气,犹有余寒。院中,是一脸惊疑的寒儿,以及跪落在地的,面容憔悴的姑娘。

寒儿走过,倚与林渊身下,默默等待父亲打理此出出人意料的情景。迷路的姑娘,为何会跪落在此?他理不清眉目,但他想得出,父亲不愿相告实情于他。

空气中有淡淡的桃花清香,混合凉薄的晨光,覆落满院。

林渊微叹,本想再次遣子回屋,但是低首对上的,是寒儿空澈的双眼,以及疑云遍布的小脸上,一抹不愿的神色。罢了罢了,纸终究包不住火,一切不会一直按照他所愿的轨迹发展。或许只要有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便必将全盘托出。寒儿的期待昭示在面容之上,此般地步,他亦不再勉强。那么,便顺其自然一次,纵然他万般不愿。

“姑娘此举为何?”她的意图明显不过,然林渊却并不说破。

“你不必装傻,我的目的你再清楚不过。”她在院中跪了整夜,冰冷的话语掩藏不住深沉的疲惫。然炯炯的双眼写满了决绝,驱除了未尽的冬寒。

“林某昨日就已明说,姑娘不致如此健忘。还是先起来说话吧,在下一届村夫,受不起如此之礼。”

“你不应我之愿,我便不会起来!只想拜你为师,习你盖世神功,以报血海深仇,告慰亲人在天之灵,本不用你亲自出山,更污不了你高贵的双手!”她有着出人意料的毅然决然,溢于言表的恨意掩盖了心中无以言说的悲伤。

“你身上的暴戾之气太重,何况你的愿望又与我的愿望大相径庭。所以姑娘还是请回吧。”

“别把我的话当耳边风!除非你收我为徒,否则我就算跪地致死,亦不会离去!”

林渊携着寒儿转身归屋,再不予理睬。除却对待他的寒儿,从来不是心软之人。而这偏偏的一个例外,却成了动摇他的最大所在。

屋里有微妙的安静弥漫,流动着欲语还休的悸动。约有一刻,寒儿终是忍不住打破了无言的紧张局面。纵使幼小如他,也能从刚才的对话中明理一二。本是不愿违背父亲的意愿,但转念浮现可怜的姊姊在外跪地一夜的情景,虽素不相识,但天性善良温和的他还是小声的向父亲为她说上几句求情之话。

“爹爹,要不叫门外的姊姊进屋来坐吧。您不是常教导寒儿说,要与人为善吗?”语声怯怯,他知道父亲有自己的理由,他不该亦无力干预。

“寒儿,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其中的曲折等你长大后,为父会说与你听。”林渊不允自我存有怜悯之心,因为他曾应允过亡妻,再不理江湖事。埋没草野神功空负,他未曾有过分毫怨悔。他余生唯一的心愿,便是安然的将寒儿抚养成人。

“但是爹爹就坐视门外的姊姊一直跪到死吗?”焦急之因,寒儿的双眸已泛红,心地从来善良无暇,他极少会顶撞父亲,但他实在不想惨剧发生在自己面前。并且,他更不相信,一向对他和蔼慈善的父亲会是个铁石心肠、不近人情的冷血之人。

“为父有这样做的理由,她会知难而退的。寒儿,不要为难父亲好吗?”想为爱子抹去眼角泪花的手抬在半空却又停下,他不知该如何安抚这一场情绪的波动。

“姊姊她不吃不喝不睡,若还是一直坚持着,爹爹会被她打动吗?”寒儿试探问道,满心期盼地望着父亲,只为有一个妥善的回答。

沉默,寒儿说得不无道理,如果她坚持至终,他就真的会允许她死在寒儿的眼前吗?为了寒儿,尽管他一万个理由绝情到底,但还是情不得已做出退让。

“明天此时,若她还是一如如此,为父便应了她的请求。但是在此之间,你不准出屋探望她,否则,为父绝不会留她!”他只想门外的女子眼见无望,自行离去。却又难以骗了自己,只因那一道倔强的眼神,使他相信,有些人的信念,至死不休。

“爹爹,我出去练拳。”

“不用,今日你就在屋内读书即可。”

“爹爹,我出去给您打壶酒。”

“不用,昨天的还犹有半壶。”

“那爹爹……”

“寒儿,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所有的小小的意图,皆被轻易地看穿,寒儿无计可施,表情讷讷。只能透过窗子同情相望,并默默祈求,姊姊可以坚持得住。

{二}所谓清角

飘渺朦胧如在混沌之中沉浮,是死亡还是重生?

意识模糊时是在三更天,纵然她想坚持,但是身体的机能已然达到了极限,进而昏厥不知人事。而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个天真孩童的笑脸。

“姊姊,你醒了呀!爹爹,爹爹,您快来,姊姊醒来了!”寒儿的语气中掩不住惊喜,兴奋之余却又压低声调,生怕惊扰。

窗外透进一股薄薄的阳光,又是一个清爽的早晨。

她微微打量着这不大不小的房间。朴素不失典雅,充实却又毫不拥挤。一幅水墨设色阴郁,却如覆富丽辉煌的金碧,青山绿水为题,水晕墨张之间,淡雅安宁尽表于意。

荆天渊不同于那些粗犷野蛮不拘小节的江湖豪客,过惯刀口剑刃求生的日子,只手遮天风云叱咤,却连基本的生活起居皆打理不成。他能将一切布置的井井有条,当真令人意想不到,曾经嗜血成性、冷酷无情的“血灾”竟暗藏这般心灵手巧。或许,这一切皆来源于依在他身下的孩子。她总比别人多了解一些荆天渊的过往,只谢过往一些微妙的因缘。如同她知道这八年来是他独自带着小儿生活一般,所以,她有了一个不可求的契机,寻他踪影,拜他为师。纵使过程曲折,一直跪求他到昏厥,然她心中还是欢喜,毕竟,她成功了。

“你醒了,先把汤水喝了吧。”林渊说道,手中是方煮的清汤。

“师父受徒儿一拜!”她翻身下床,跪落在地,重重地叩首,匆忙完成这最后的仪式,生怕他又临时变革,将她赶出门外。而这般仓促之举,实非林渊所能预料。

“不必多礼,姑娘请起。师父一称在下实不敢当。”林渊淡言道,举手之间,一股缓和而又轻柔的气力已将女子拖起。

她还未反驳,倒是寒儿会错了意,急急说道,“爹爹不是与寒儿说好,只要姊姊坚持到今早,您便收她为徒吗!”她虽不知荆天渊与寒儿私下的约定,但听闻寒儿一语,亦大致明晓,不禁感激地看向寒儿。

欲语还休,他拿寒儿无法,虽然他已然有心教她武功,却并不感有师徒相称的必要,他不想在以后的相处中,有着高人一等的威严,更从未曾想过要有一人,整日以徒之名,来拜谢他的收容。

“我会教姑娘你些拳脚,而姑娘不必在意,待姑娘学成之后,请自离开,而后,我们便是陌路人再无瓜葛。所以,姑娘不必称在下为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在上,请您不必自谦!”坚定中带着一抹欣喜,亦不忘将遗漏的介绍补充完整,“徒儿姓洛,名清角。”

清角,清角。他在心里默念,而后终于想起了全部。玄妙莫如清角,动人莫若清角。她是不是会如那传说中的《清角》曲一般?是天之禁忌,终将引鬼神之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