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朝建安七年春,都州突发凶悍瘟疫,死伤不计其数,朝廷救治无果,商议之下,欲焚都州,以绝后患。焚戮计划执行前夕,一位白衣少年潜入负责此次计划的将领住所,随后,便只身前往了都州。七日后,少年出,都州瘟疫解,当地百姓感恩,世人赞誉,称其为阳春白雪,至此,少年以绝伦医术闻名天下。
“你醒了”
少年看着塌上脸色苍白,如陶瓷般仿佛一碰就碎的人儿,轻声说到。
女孩睁开眼睛,当目光落到少年身上时,那没有任何光彩,仿佛失去了一切的眼眸里才有了一丝明亮。
于是努力的想张开嘴对少年认真的说句谢谢,却发现不管怎样,虚弱至极的身体都发不出一点点声音。就好像那日都州一身伤痕的自己被父亲一脚踢开,倒在路边时一样的寂静无声。
眼泪,悄然滑落。
少年半蹲下来,想做一些什么来安抚女孩,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举起的手放了又放。就像是想要拂去花朵上的尘露,可又害怕被尘露沾染下的花朵,已是空无一物,担心拂去尘露的同时,那花朵,也随之而逝。
但总是要做些什么,于是少年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说道:“我叫柏舟,算是个医者,那日见你一身伤痕到在路边,便自作主张把你带了回来。现在你的身体已无大碍这,这里是万州梵净山,你暂时可以先安心休养,等你伤好后,再考虑接下来如何。”
柏舟没有对女孩说再也不用担心,你已经安全了。哪怕柏舟在给女孩治疗时看到女孩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哪怕柏舟再怎么心生怜惜,柏舟也不能为女孩构造一个天堂。因为柏舟觉得,不管女孩遭受了什么,女孩都要去面对,要去做出抉择。自己可以给她去面对的粮食、衣物、健康,甚至是兵器,但终不能代替女孩。女孩是女孩自己,每个人都是每个人。
再者就是柏舟深知,如果让女孩直接从地狱来到天堂,其实,只是来到了另一个地狱。
随着女孩一日日好转,柏舟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叫做绿衣,而对于过去的生活,女孩只字未提,于是,柏舟也一字不问。
不是因为难以启齿,而是绿衣和柏舟各自的心里都觉得不必要。虽然只是短短几日的相处,但是两颗因为不同原因而异常敏感的心都察觉到,对方的字里行间,一举一动,流露出来的,是纯粹的善良。所以可以不问曾经、过去,可以不问缘由、遭遇。
少年叫女孩绿衣,女孩叫少年公子,柏舟拗不过,只好无奈作罢。问绿衣为何这样叫,绿衣说,有一次她瞒着父亲偷偷溜出家去,在街上遇到一班唱戏台子的,刚好听那女角唱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眼下觉得公子便是这般人,所以这般叫。
柏舟每天都会抚琴,绿衣自能下床以来,每当柏舟抚琴时,就会自发来到柏舟身边。一开始,柏舟还担心绿衣身体经不住屋外的风,可绿衣说,听着公子的琴声,便胜过人间药石无数。
七天时间,就这样悄然而逝,而绿衣的伤也恢复了十之八九。
这天,琴声依旧从庭院里响起,绿衣也是照常的伴在柏舟身边,只是这次的琴声久久的没有停下。
直到夜里越来越大的风吹得绿衣开始咳嗽起来,直到庭院外的一方池塘传来声声蛙鸣。
“公子,你的头发为什么和夜里的月亮一样”
绿衣抬头望着那一轮明月,歪着脑袋,疑惑不解。
柏舟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围在绿衣身上,看着洒落在绿衣眼眸和发端的银白,温声轻语:“和夜里的月一样,也和此刻你眼中的色彩一样”
“那公子,绿衣可就留在你身边了”绿衣用几乎只有自己能才听见的声音的轻喃。
可当绿衣说出这句话时,仿佛瞬间获得了巨大的勇气,于是站起身来,向着那无边夜色,用尽所有力气喊到:“绿衣就留在你身边了!”。
瘦小身躯里爆发出的能量,一时间,竟压过了庭院外的蛙鸣。
夜里渐大的风涌入了绿衣的嘴里,绿衣不由得一阵剧咳,一旁的柏舟见状,赏了绿衣一个响亮的爆栗。声音清脆,又像什么东西碎了一样,只见柏舟捂着自己那仿佛断了的手指,强忍着疼痛。
“你这家伙,头是铁做的吗”
绿衣摸了摸微微发红的额头,笑嘻嘻的说到:“公子,小女子不才,但就是抗揍”
柏舟的手指依旧火辣般疼痛,可脸上的神情却是这段时间以来从未有过轻松和释怀。因为就在此时此刻,在绿衣的言语间,柏舟看到了,那小小的躯体里名为灵魂的物质没有因为不见天日的苦难而完全暗淡下来。
一抹明亮,在绿衣的灵魂深处照映出来,这抹光彩,或许是天上的皎月,又或许是柏舟发丝的白。夜幕里,千山万水都已老去,柏舟绿衣并肩的站着,却仿佛永恒,一种看不见的联系,在两人之间悄然孕育。
夜里越来越大的风吹来的云遮住了月色和漫天的繁星,庭院外池塘里的蛙也不见了声响。
寂静幽冷总会唤起嘈杂时好不容易掩盖下去的阴影,不在心里,就在梦里。每个人都会做梦,关于最害怕的场景,关于最美好的愿望。
“父亲,绿衣错了,父亲,父亲,绿衣知道错了”一个烂醉的邋遢大汉站在还是四五岁模样的女孩面前,不停的用木棍挥打着满是泪痕的女孩,完全不顾那一声声充满痛苦、害怕的哀求。
直到女孩单薄的衣服被血和泪浸没,女孩口中的父亲才停下手中的动作。那已经被脏乱得像毒蛇一样的长发遮住的眼睛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孩,发现壶里的酒已经见底,于是摇摇晃晃的向门外走去。随后,一个瘦弱的老头走进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叹了口气,仿佛已经司空见惯,自然而然的把女孩抱到只是木板的床上,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喂女孩吃下,然后,也摇摇晃晃的消失在了房间里。
这样的场景不知道在女孩的生命里出现了多少次,而今夜,又再一次悄无声息的侵入了女孩的梦里。虽然只是在虚幻,但带来的痛苦却那么的清晰,清晰得让如今早已远离苦厄的女孩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邹紧了眉头。
夜间的风吹来的云终于散去,月色下,柏舟的身影在绿衣的门外显现出来,听着屋里绿衣痛苦的呻吟,柏舟落在门上的手收了又放回。直到屋里绿衣的似乎渐渐地安静下来,柏舟才转身,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到:
“绿衣,当你突然从深渊走出来,感受到温暖的阳光,你久居深渊的灵魂,也会同身体一样,想要挣扎出泥潭,可是想要获得内心的自由,只能靠你自己了。”
树影婆娑,走廊上的人不知消失了在了何处,他的脸上又带着怎样的情绪。
......
随着绿衣和柏舟渐渐的熟悉,属于女孩特有的活力也渐渐在绿衣心里复苏。
“师傅前几日来信,让我去青州历练一番,明早要去镇上买些东西,你也一起,好挑些自己喜欢的物件”
“可是,公子”
“你同我左右,我应当付你报酬,明天只管挑些喜欢的就是,不用担心”
柏舟侧身看着绿衣认真的说。
“那公子,这报酬的数额由绿衣来定”
柏舟听着绿衣的话语,以为是绿衣怕自己给的数额太多而心生愧疚,不由得心生怜惜,随口答到:“自然”
“算数?”
“算数”
“公子,绿衣现在正式的告知你,你已经欠下绿衣一百万的汉币了。还请公子尽快结算,不然你的人身自由,可就得绿衣说了算了”
绿衣终于藏不住嘴角的那抹狡黠,得意洋洋。
“看来这一趟青州,我们是非去不可了,不然,可付不起你这个丫头的报酬”
柏舟看着那份笑容下隐藏得极好的不安,把手放在绿衣头上摸了摸,淡淡的笑到。
梵净山的阳光和微风都特别温和,天空也时常一片湛蓝,庭院外是满山的桃花,应了少年柔情,落在柏舟掌心。
一抹粉红,两瓣清香。
“绿衣”
“嗯?”
“你会做菜吗”
“公子,你是在小看我吗!”
绿衣做过很多菜,为了少挨些鞭子。菜却一直是微微咸涩,所以还是挨了打,可现在不知道为何,绿衣觉得自己一定会做出称得上眼前光景的佳肴。
以前只是少了最重要的调料,现在或许找到了。
“后面的园子里有些菜,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