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从少年时代起,汉尼拔就常常出现在我的想象中。几十年来,每当读到他的事迹和他那时候的历史时,我仿佛也跟随着他的脚步横跨了三大洲。但在他的故事里,我发现许多地方都是模糊不清的。古代史料在解释他的动机和行为时,常常出现令人费解或不同解释之间矛盾的问题。可岁月流逝,逝者已矣,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关于汉尼拔的田野考古工作,我已经持续了几十年的时间。在过去20年里的每一年,不分春夏秋冬,我都会前往阿尔卑斯山,沿着岩石小径爬上爬下,站在山顶眺望远方。在8000多英尺[1]的高山上,即使是8月的夏季也常有暴风雪。无论是刺骨寒风,漫天大雪,还是风和日丽的日子,我都会惊叹于汉尼拔在无畏的行军和作战中面临的挑战,特别是一处我爬了几个小时才到达的远景壮观的地方——在几乎垂直的悬崖峭壁下,是森林覆盖的山坡和山脚下的平原。

时间一天天过去,疑问并没有减少,反而在不断增加,我决定前往迦太基寻求答案。在秘港,我曾捡起一个古老的骨螺贝壳,然后再轻轻地把它放到沙滩上,这种贝壳就是著名的布匿贝紫染料的原料;我曾多次在西班牙城市卡塔赫纳的迦太基遗迹上徜徉,在萨贡托的城墙台阶上漫步;我曾穿过西班牙西海岸,翻越比利牛斯东部山脉,穿越曾经是古代高卢的法国,来到罗讷河和伊泽尔河谷;我曾在汉尼拔指挥作战过的所有意大利重要战场上来回跋涉,并考察过不少意大利其他地区的汉尼拔遗址;我曾多次站在土耳其盖布泽港口附近的马尔马拉海边,在熹微的阳光下,思索汉尼拔如何度过人生中的最后几天。我常常与斯坦福大学的学生一起进行田野考察工作,也多次同工程师和地质学家一起工作。为了确定汉尼拔是从哪里翻越阿尔卑斯山的,我曾仔细考察过至少30座山峰。我永远不会做一个扶手椅里的历史学家,因为我打定主意,必须亲眼观察,并努力理解我所写下的内容。

古代历史学家波里比阿(Polybius)常常是我的向导——实际上我手里总是拿着他的《通史》(The Histories),以至于书都快要被翻烂了。和他一样,我相信:如果想要更好地了解历史事件,最好的办法是尽可能多地实地考察。只要有可能,我都会努力匹配书本上的描写和实际地形,这是我的研究准则。我也参考过其他的古代史料,包括提图斯·李维(Titus Livius)丰富多彩的文字(尽管他记载的地理位置经常有问题),还有阿庇安(Appian)、普鲁塔克(Plutarch)、狄奥多罗斯·西库洛斯(Diodorus Siculus)、维吉尔(Virgil)、贺拉斯(Horace)、尤维纳利斯(Juvenal)、弗罗伦蒂努斯(Frontinus)、科尔奈利乌斯·奈波斯(Cornelius Nepos)、阿米阿努斯·马尔切利努斯(Ammianus Marcellinus)、瓦莱里乌斯·马克西姆斯(Valerius Maximus)、斯特拉博(Strabo)、卡西乌斯·狄奥(Cassius Dio)和韦格蒂乌斯(Vegetius)的文字(此处列出的不一定按时间顺序排列,而是按对我的研究的重要性大小为顺序排列),以及许多其他零碎的史料,并尽可能多地使用希腊文和拉丁文的第一手资料。从这些史料中,我得出结论:汉尼拔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思想家之一,因为他在面临特殊的挑战时总是能随机应变,采取不同的战略战术。几千年来,汉尼拔始终是一个引人入胜的话题,即使他身上有不少难解之谜,但人们对他的兴趣依然不减,这解释了为什么众多学者仍然在从不同的角度继续研究他。我真希望能亲眼见到汉尼拔,并当面问问他那些至今没有确切答案的问题。

帕特里克·亨特

2017年于斯坦福大学

[1]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尺=0.3048米。——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