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突然造访焕颜阁时我正在为慕含挑选做衣服的料子,她淡淡的扫视我,对慕含说想要请我过去给手下的人教教茶艺,为期一月,这个理由实在是牵强荒唐的很,可慕含毕竟无法回绝,疑惑的答应。
我坐在去往不知道哪个方向的马车,慢慢悠悠,心里仔细的盘算,但总是没有太多底气。
马车停在宣亲王府门口,没想到长公主竟然是宣亲王的托儿,这场戏演得实在好。
下人接过我的包袱,王府很安静,假山流水别具一格,绿藤爬满小石道,布局十分规整。突然看见一抹倩影,翩翩起舞,身姿如仙,看她的舞步,应该是前朝凉西的皇后所创作的十步桃花舞,只是这曲舞对舞者要求极高,凉西的皇后因为是异族人所以天生柔软,一般人即便苦练也只能达到形似了。
女子忘情的舞着,突然摔倒在地,我想上前扶她,带路的老管家突然开口道:“她叫婉娘,是府中的舞姬。以后你要教授茶艺舞技的人,就是她。”
“不知,王爷的尊名是?”
“瑾辰。”
当朝北燕皇姓北宇,北宇瑾辰,真是好名字。
看来宣亲王北宇瑾辰觉得丽嫔不能生育已经不能在后宫为他效力了,他一定想要寻找新的替代品,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去教婉娘。
书房内,他正在靠窗翻书,阳光撒过来,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
我行了礼,他只是轻轻点头,什么话都不说,好一个敌不动我不动。
“王爷,奴婢心有疑惑。”
他翻了一页书页,道:“你是慕美人的丫鬟,并非王府中的奴婢,所以不用如此自称。”
我失笑,“回王爷,素锦心有疑惑。”
“请说。”他这才抬头,唇角微微上扬,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茶艺高超之人城中大有人在,舞技高超者,宫中也有,为何是我?”
他看着我,淡然到:“两者皆有,又对后宫事宜各宫娘娘喜好极有研究的却并不多。何况……”他停了停,突然有人敲门,进来的家仆说了些什么,他就离开了,我呆在原地,直到家仆通知我去会见婉娘。
初见她时,只着了一身碧绿的罗裙,像林中竹仙,透着灵气。只是宫中多为姿容秀丽者,她也只能算是中上。不过她身上的凛然傲气还是很吸引人。话不多,沉默寡言,但是只要我提起宣亲王,她的目光就会变得炽热,就像慕含一样,让人一眼就猜中这种少女心思。
我尽心尽力的教她,多余的事也不愿去管,直觉告诉我这里是个是非之地,必须尽快离开才好。
入夜以后,心口绞痛难挡,十香素蕊是毒,剧毒,服用七日后就会心口绞痛,四肢冰凉,肌肤上还会出现大片红斑,直到一月之后才会消失,连同疤痕也一并消失。
这种毒药能够给予你容颜,也能换取你性命,而我要做的就是在这五年里,一惊天下。
窗外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我披上外衣,看到园中的婉娘正在费力的跳着十步桃花舞,最后一个动作,旋转七圈后将袖中的花瓣撒天,这时舞者手中握有一支桃花也一并抛上,在此时以长袖击鼓,抬头用嘴接住花枝才算终了。这个动作是最难的,她显然有些笨拙吃力,做不到位就蹲下来哭泣。
十步桃花舞,前朝皇后在临终前跳的舞蹈,一舞过后她便从高台跃下香消玉殒。当年我只有四岁,许多记忆已经模模糊糊,只记得跳舞的那个女子美到了极致,红衣妖治,惊艳天下。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跳出十步桃花舞。
“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这样难的舞,没有两年三年恐怕是不行的。”我扶起婉娘,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我不怕苦。”她傲气的退后一步,自己用袖子胡乱一抹,“只是,我不想进宫”
地下残花一片,我问道:“你对宣亲王有意?”
她愣住,没想到我会问她这么直白的问题,她面色一红:“与你无关,我最终的结局就是像丽嫔一样,自从三年前他将我从青楼里救回来开始,我的命就不属于我自己了,对他而言,我只是个可以拱手让人的物品。”
“我听这里的下人说,你擅医道?”我问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留下来。这笔交易,如何?”
婉娘不屑的轻笑,她一定以为以我这样资质卑陋的宫女所想出的法子都是不入流的。到底还是太单纯了些,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怎么能知道在这样吃人不留尸骨的深宫安然自保一定是有自己特别的心思。
我不急于申辩,独自坐在石椅上,娓娓道来:“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丽嫔是你们府上的人,你可知她是怎么终身不孕的?”
“丽嫔?”她略微惊讶了一会这个话题,随后归于平静,“宫外传言,是她浸浴前摔了一跤。”
“丽嫔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按理说过了前三个月胎像就是稳固了,只是你有没想过,太后跟皇上不是傻子,又怎么会让一个来历不明没有依靠背景的人先生下龙裔?”我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新帝登基三年才只有德妃诞下的一女,如果长子出生,只能在皇后或者四妃之间选择。你以为太医院当真查不出小产的原因?只是因为有人授意罢了。”
婉娘低头默然,良久才皱眉道:“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还未答话,身后突然传来若有若无的茶香,我转身行礼,微笑着向这个王府的主人请安。
“婉儿,你先回去。”他淡漠的神色没有丝毫破绽,婉娘张嘴欲言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就退下了。“素锦姑娘,现在可有空闲?本王可否有幸一谈?”
“王爷客气了,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遭了别人话柄可就不好了,素锦倒是没什么,就怕毁了王爷清誉,所以还是先行告退了。”放长线钓大鱼,欲擒故纵,欲迎还拒。
“昨日府里刚收到进贡的寒地血参,素锦姑娘可有兴趣?”他拂拂袖口上的灰尘,眼中透露出一抹戏谑之意。
我抬头看他,才反应过来,这宣亲王比我想象的更有城府,血参每年给宫中进贡三支,是百年难得的奇药,十香素蕊毒性太大,正需要血参来压制毒性,前些日子我确实有派人打听血参究竟赏给了谁,但是保密性不可能出现纰漏,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呵呵。”我干笑一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点头,转身向西苑走,我紧跟其后,路过芙蓉池,灯火通明。自我入府以来,每到黑夜,这王府中所燃起的灯都要比别处亮许多,难不成……这王爷怕黑?正想着,前面的人脚步一顿,我整个人没来得及停下来,便撞上那人的后背,脚下一滑差点摔进芙蓉池。
他反应很快。一把揽住我,待平稳后才松开搂在我腰间的手。
我虽然一向自持脸皮很厚,但还是觉得有些不自然,灯光烛火下,那人越发俊颜如玉,他微薄的唇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这一次似乎是发自内心的笑意,没有其他情绪参杂,好看的不像话。
“素锦姑娘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我恼怒的看他一眼,不再答话。他突然扣住我的手腕,笑道:“下次本王就不能保证及时接住了,还是这样比较妥当。”
手腕上传来灼热的知觉,我突然明白婉娘的哀怨,这个男人,太懂得把握人心了,像她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很容易被他这种表面看似纯良无害,温润体贴实则城府深不可测的人牢牢抓住,任他使唤。或许,丽嫔就是这样,他只是觉得丽嫔没有了争宠的资本所以才要送婉娘入宫。可是,他究竟想要什么?皇位?兵权?难道他以为只凭几个女人就可以翻云覆雨么,这也太过天真了。
到了西苑一处屋边,他停了下来,问道:“为什么要血参?”
我愣了愣,莞尔:“世人常说,百年血参有起死回生青春常驻的功效,虽然像我这样丑陋不堪的贱命别人不屑,但自己可稀罕的很。”是了,在这五年当中,这条命我稀罕得很,没有完成计划,就不能死。
他若有所思的伸出手,抚上我灼伤到辨不清本来面目的脸颊,“别人都拼命显示自己的清高与不俗,你又何必处处贬低自己?”
他虎口处的薄茧带上轻微的感触,低沉的嗓音似是哪里听过一样,我退后一步,躲开他的触碰。
他轻笑道:“本王还以为,素锦姑娘是什么都无所畏惧的。”
“只要是有思想的事物,都有自己所惧怕的,不过是隐藏深浅的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