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忻月从上官宇手中慌忙抽回手。
上官宇请三人免礼,又道:“舅舅不用客气,仍旧唤我小宇即可,表弟表妹也不用生分。”
一句话拉近了几人距离,如此一来,要讲的话,要谈的事便自在许多。
一番寒暄,上官宇留了安国公,将其余三人打发出去。李安心吵嚷着要月姐姐带她看看这气势恢宏的王府,沈忻月便不得不引着兄妹二人在王府里闲逛。
行至后院湖边,三人落座在湖心亭赏雪,李安心称肚子痛要更衣,留了李安泽和沈忻月独处。
她的心思沈忻月哪能不知,定是李安泽有话讲。
“他,对你好吗?”
沉默了良久,李安泽压低了声音,仿佛用了通身力气,才从牙缝里问出了声。
沈忻月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蓝袍男子,抬手递了一杯茶过去,嗯了一声,道:“王爷待我很好。”
因着身份,他不能称她月妹妹,她也不再称呼他明舟哥哥,也不想用“李二公子”这样生疏的称谓,彼此默契地舍了称谓。
李安泽接过她手里的茶杯,手指握在她握过的地方,指尖似乎还有她留下的余温。他看了眼杯中茶,倒在口中一饮而尽。
这饮酒似的动作使得沈忻月心中一惊,当初她成婚那日李安泽从翊王府一路喝酒喝回安国公府,烂醉如泥又狠狠挨打的事,她早已知晓。
李安泽抬眸,对上沈忻月惊讶的目光。
他朝她温柔一笑,温和道:“我没再喝酒了,你不用劝。”
从李安心处知晓他日日借酒浇愁,她是通过她转达劝过几次,请他顾念父母垂老保重身子要紧。
沈忻月淡淡笑道:“那便好。”
李安泽恍惚了一瞬,面前梳了妇人发髻的女子几个月前还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笑闹,如今,却带着难掩的疏离。
他绷着下颚,压抑住心中的苦涩,半晌后,继续道:“他的病……看起来不轻。”
沈忻月墨眸微亮,不甚担忧地回道:“王爷的病不是大病,现在他每日在按时服药,已经比前两月好了许多。腿脚虽然还不利索,近日我搀扶着也能走好几步了,相信很快会康复的!”
她那喜悦的神色刺痛了李安泽的眼,他不敢再抬眸看,就着一口冷掉的茶,饮下口中的苦味。
沈忻月察觉出他的变化,转移话题道:“你兄长和嫂子还好吗?什么时候回来?”
李大公子李安霁原是陪其夫人陈婷婷回娘家宁远侯府省亲,不料半路因路滑遇险,两个月身孕的陈婷婷不得不留在娘家卧床休养。李安霁忧心妻儿,出事后几日寸步不离,后来下职后也直奔宁远侯府,已经在陈家住了几个月。
李安泽点头应好,“过年前会回的。”
又问沈忻月:“你好吗?殿下性子急躁,若是骂你罚你,别放在心上,他就是那个脾气。若是受了委屈,便来找我。我……虽然不能做什么,陪你说说话总比你一个人忍着好。”
他知道她从小受沈家磋磨,常常独自消化苦痛。
闻言,沈忻月倏然笑开,“你开什么玩笑?上官宇性子急躁?他一整天跟哑巴似的话都说不了几句,哪里急了?还骂我呢,没有的事儿,也没有罚过我,最多替他研墨铺纸。”
她咽下了最后那句“给他洗澡搓背”的事,毕竟不便与外人道。
李安泽见沈忻月的开怀样,虽然内心酸楚,却也替她高兴。连翊王名讳都随意出口,他,应该是宠爱她的……
二人闲话良久,李安心回来叫走了人。
沈忻月站在湖心亭中,静静望着李安泽和李安心远去的背影良久,苦笑一声,心想:“造化弄人。”
巧蓉过来安慰道:“主子,过去的已经过去,咱们往前看吧。如今王府上下和顺,好日子在后。”
沈忻月往巧蓉的话语处想想,笑道:“是啊,王爷好了便好,走,煎药去吧。”
——
腊月的雪又下了一场。
雪花厚厚地积在地上,连梅枝也被压弯了腰,寒风凛冽,一吹,“啪嗒”一响,从枝头滚落一把白雪,扰了红梅花儿们原本香甜的清梦。
“主子,您怎么起这么早?”
“今日十五,得去给王爷请安。”
王府偏院内,姜丽妍正坐在妆台前拢着自己的细发。
晨光熹微,从窗户里透了一丝丝光明进来,在娇美的容颜上停住。
双颊处细细的绒毛还能看见,愈发显地她温软。
婢女若婵端着炭进门,本以为主子还在睡觉,便轻手轻脚进来关了门,准备将火炉点上。
不想一进屋便见到姜丽妍已经起床,从床榻正往妆台的方向去。
半个月一次的请安就在今日,她起的早,准备好好装扮一番。
毕竟半个月才见到那翊王一次,总不能寡淡地出现在人眼前。
若婵在外间将炭炉点燃,净了手,进来站在姜丽妍身后,接过她手里的篦子,从头至尾缓缓梳起她的秀发,一丝一丝,一缕一缕,柔滑地很。
从瓶子里倒出一些香油轻轻抹在发尖处,若婵不急不慢地开了口。
“主子,自从上次王爷陪王妃回门后,王府后院就有动作,原先以为只是谣言呢,我昨日去瞧了,很大一片地全翻了,在作地基,好像是要盖什么房子。”
若婵是个灵活人。消息得的多,人又勤快。
王府的奴婢大部分都很年轻,同龄人相处十分容易,她又是自来熟的性子,拉着谁都能聊上一通,一来二去,王府的奴婢虽大多是沈家来的,但也不影响她结识熟识。
连沈忻月那贴身的婢女巧锦,她也借着学几个梳头的新发式常与之话上几句。
王府的主子少,没有什么特别惊奇的新鲜事,无非什么王爷今日多走了几步,王妃又发了些脾气,哪里种了棵新奇植物,哪里又来个野猫野狗这类小事罢了。
哪处有个风吹草动,不用人打听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那后院建筑的事情,一来沈忻月无意隐瞒,二来工程不小,瞒也瞒不住。所以这事也不算什么新鲜事,王府上下都知道,若婵自然也知晓。
不过至于建什么,谁来建,这些关乎利益的消息,任凭谁也无法打探出来。
吉祥那头早就交待,干活的只说有大东家来这里做事。以后建成了,是什么东西,大家一瞧便知道。现在就别声张,闭嘴做事。
若婵所谓的盖房子,自然也只是个猜测而已。
“王爷对姐姐可真好,三日回门时那身子弱地,竟然抬也要让抬着去。想必这新修的房子也是为了得美人一笑罢了。”
姜丽妍稍微偏了偏脸蛋,对着镜子的脸左右看了看。
说着话,眼神露出几分苦涩,唇角勉强勾了一勾。
心里不解,自个样貌身段皆不俗,那王妃面貌虽佳,自个的身段自己清楚,比那王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不知为何,前几次请安,那王爷正眼也不愿瞧一眼。
不仅如此,每当王妃想离开,他都找了借口留着。
第一次也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没见过,可是第二次第三次仍旧如此。
接连几次,既没有寻着机会二人单独相处,更没办法使些力气与他有些接触。
那王妃倒是黏他的紧,走路时去扶着,坐着时紧挨着,甚至不害臊地当着别人面伸手按摩着腿脚。
可自己呢?
进门一个多月了,连王爷一句暖话都没有得到,每次请安都是表面上寒暄几句,大部分还是自己讲话,王爷随口答上一句。
反而是王妃,每次一开口,哄地王爷连连顺从。
长此以往,可如何是好?
那王爷现在身子骨虽然是差了些,但请安的时候自己也看得出,现在在一次比一次明显好转。
上次去的时候就已经不似第一次见时那种病容,而且腿不仅可以站立,还在厅内来回踱了几步,腿脚俨然也是很快能康复的样子。
而且早就听说大婚那日王妃那边是递了带血的元帕给宫里的,说明那王爷是能成事的,只是还没有轮得着自己罢了。
现下他的身体也已经好转,若自己还不夺得些好感,那前途便不算光明。
那王妃虽然现在两个月还没有身孕,可却是日日和王爷在一起的,怀上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需要加倍努力争取最近的机会,最好能一发击中怀上个孩子,这样不仅有孩子,还能是长子,往后哪怕王府里再多妾室,那她也是有地位的。
而且,有些进展,娘娘那边才好交代。
现在一月只有两次请安,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每次相见的机会就得好好把握,于是今日更得好好打扮,稍后再熏些香辅助。
只盼能引起些注意,以便创造那机会。
“主子可别妄自菲薄,王爷和王妃相处的多,自然现下最是熟悉。”
若婵的尖脸从姜丽妍背后探出来,伸到镜子前,认真地瞧着自己的主子。
姜丽妍轻轻笑笑,没有答话。
“王爷今后康复了,那必定是要出院子的,咱们还怕不能有机会承宠吗?主子可是娘娘亲自挑选来伺候的,王爷不看主子,也是要顾及娘娘好意的。”
“而且王爷对主子也是有心的,第一日进府时,府里统共十个奴婢,就给咱们院里派了五个。王爷那也是偏心的。”
说着话,若婵放下梳子,给姜丽妍整理起发髻。
姜丽妍举起一对珍珠耳环,笑了笑。
那“偏心”二字讲地她心里甜蜜。
是,那日刚进府,就来了五人,说受王爷指派来伺候自己。
当初还以为五人太寒酸,岂知后来才知晓整个王府就没有几个仆人。
可见王爷对妾室也是有些心的,不似表面那么冷清。
心里虽然甜蜜着,嘴里却还是有些谦虚:“那是姐姐那边带了不少奴婢过来,用不着他们而已。”
转了转手里的珍珠,又补充道:“沈家可真是大方,嫁妆跟奴仆都给了不少呢。”
“主子,传言沈家大人和夫人跟王妃可不相融呢!连回门都弄得姐妹不和,沈府可是沈夫人持家,不看僧面看佛面,直接将她的二位子女罚跪在府门口任人指点,可见王妃可不是心善之人。”
若婵接过姜丽妍手中的耳环,帮她戴上。
珍珠圆润白净,最衬得出她今日的妆容温婉动人。
“是吗?只听说王爷发怒了,不知竟是姐姐所为,没想姐姐还是个有脾气的人儿。”
姜丽妍微微一笑,笑容又干净又迷人。
“主子咱们不能掉以轻心,那人既然心不善,对咱们可是会防范的,尤其您各方面都比她出色。”
若婵的小嘴砸吧砸吧地说着,姜丽妍面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变地更深。
“奴婢听王妃那身边的巧锦说了,王妃第一日进府就骂了王爷,时常还在王爷面前直呼名讳。现在王爷不过是图个新鲜,时间长了怎么可能受得了那种脾气?”
若婵面上十分不忿,仿佛那被骂的不是上官宇而是自己似的。
“呵呵,打是亲骂是爱呀,这你就不懂了。”
姜丽妍一莞尔,抿了抿刚涂的口脂,点了点头,对今日的面容很是满意。
嘴里讲着“打是亲骂是爱”,心里想着,再怎么说,王爷也是天家之人。
若婵说的也不差,没有几个男人会允许妻妾爬到头顶撒欢。
时间长了,脾气总有别人受不了的时候。
可是有些人呐,总觉得自个说话有些分量,就忘了如此更容易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