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烈在疼痛中,悠悠睁开了双眼。
忍着疼痛,他环视了周围,发现一位一脸枯槁的老夫子,躺在自己身边,心里大惊失色,慌乱中猛然坐起身,才发觉这老夫子身上的穿着,正是师尊的那身,从不离身的儒衫。
“师尊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苏文烈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望向洞府的其他地方,这才发觉六叔躺在竹席上,发出阵阵鼾声,火堆中的木炭,还剩些微弱的光亮。
还有小云雀,孤零零地窝在角落里。
“不对,现在应该是深夜了,为何自己在这黑漆漆的洞府,却能看的如此清楚?”
苏文烈闭上双眼,伸出双手摸了摸,却没有摸出有什么异常。
低下头,仔细看着苍老异常的师尊,心下悲凉,都是为了自己,师尊才弄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再想想曾经,那仙风道骨的老夫子,顿觉愧疚难抑。
愣怔了半晌,他狠狠甩了甩头。
师尊还活着,自己就有希望报答他,不管他现在这样的状况,是永久的还是暂时性的,自己都要尽全力,去找寻解决之法。
如今的自己,也只剩修炼一途可走了。
只有修炼有成,自己才能不愧师尊,为他的付出,才能为苏家讨回公道。
此时,还哪里顾得上会不会有脱水的危险。
想到就做,他忍着越来越稀松平常的疼痛感,暗暗运转起体内灵力。
按照方士基础心法,先运转了两个周天,将灵力汇入丹田后略略歇息一下,在回忆中翻阅血炎咒的运转之法,将丹田内的灵力缓缓调出丹田,以另外一个运转路线,透过筋脉慢慢向血脉之中渗入灵力。
很好,并没有脱水的危险情况出现。
只是,这血炎咒刚刚开始运转三个呼吸,他就不得不停了下来,鼻息间哧哧的喘吸着,口中压抑着低吼声。
实在太痛了,这痛比他身上正在承受的零碎伤口所带来的,要超过上百倍。
还好他停下血炎咒之后,这股突袭而来的痛感就消失了。
只是他停下来之后,有灵力渗入进去的两处筋脉附近,原本存在的疼痛感突然就减轻了。
这就好像一个人,一直穿着一双铁鞋,当有一天,铁鞋被卸下了一半的重量时,那种感觉是很突兀的,轻快而从容。
“既然都是痛,长痛不如短痛!拼了。”
苏文烈的内心有了决定,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地爬下石床,爬到了洞府外。
离开洞府之后,他又稍稍爬远了些,选了处能照见月光的石壁旁,背靠石壁盘膝而坐。
仰望着夜空中,不甚明朗的星月,苏文烈将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衫,缓缓撕下几根布条,团吧团吧揉进了嘴中。
再次开始运转起血炎咒,这次他再没有犹豫,选择一次性将所有的筋脉过了一个遍。
灵力一丝丝地渗透进血脉,让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似在承受着刀绞,他只能咬牙忍受。
在他背后,血色纹路突然浮现,并渐渐开始了延伸,就好像一个初学绘画的儿童,在一幅画板上随意的涂画着,这里洒下一笔,那里抹开一片。
直到最后一处筋脉,被灵力渗透进去,浑身大汗的苏文烈无力的松软下来,整个人瘫倒在石壁之下,从他嘴中掉落的布团早已是红岑岑一片。
苏文烈感觉,自己就像是刚刚生了一场重度的伤寒,肌肉酸疼,浑身疲乏无力,脑仁隐隐如针扎。
好在身上那种,一直折磨着他的疼痛,终于减弱了大半,剩下这种程度,就如同他平时伤风之后的状态,已经不怎么影响他正常活动了。
“让我缓一缓,缓一缓......”
心里虽然这么说着,可苏文烈还是挣扎着再次盘膝而坐,运转起方士心法。
只有淬体一层,自己的灵力实在是太少了。
连全身运行血炎咒都几乎满足不了,又怎么能去使用其他功法呢?
怪不得,弑天前辈不愿意教授自己别的功法,是只有淬体一层的自己不配啊!
还是要变强,变强。
只是这次他运转心法时,突然发觉自己,筋脉明显粗了一倍有余,体内的灵力也比之前多出了两倍不止。
并且,脱水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
苏文烈不禁内心狂喜,看来弑天前辈让自己不得外传,还必须发下真魂誓言是有完全必要的。
虽然这血炎咒在古凤一族,仅仅是作为恢复性的功法存在,然而自己只是运行了一个大概,自己体内的筋脉就发生了越阶般的变化。
想想自己修炼了五天的时间,却没有运转血炎咒一个周天收获多,就能明白这血炎咒的珍贵了。
苏文烈暗暗压抑下来喜悦的心情,认真的运转了两个周天的基础心法,缓了口气,再次运转血炎咒。
这一次的痛楚,却不再是那般撕心裂肺了,明显的降低了七八成。
等所有的血脉全部渗入了灵力,苏文烈抬起手臂,握了握拳头。
他站起身,身上的疼痛已经消失殆尽,就连结痂的伤口都只剩些酥痒。
他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全身的血肉似乎都在这时,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就好像,自己整个人,都在这血炎咒的加持下,重生了一样。
仗着黑夜也能视物,他走到了山谷内唯一的水潭之中,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净。
站在潭水中,望着水潭边那个巨石,与记忆中的巨石相比似乎变矮了些。
或者说,是自己突然间长高了?
不如就将这一夜,当作是一次重生吧。
山顶的那边,夜雾在渐渐消散。
苏文烈在心里,许下一个美好的期许,然后坚定地迈开脚步走出水潭,回了洞府。
洞府中,两人一鸟还在沉睡,苏文烈看了一下便又转身退了出来,去采了些野果回来。
他用双臂,托夹着几十个野果,正要走进洞府,就见洞府内一道人影快速冲了出来。
躲避不及的苏文烈,当即被撞了个正着,闷哼一声向着身后倒去,怀中的野果撒了一地。
来人却是苏庆扬。
他后退了半步又冲上前来,看清楚撞到的是苏文烈,当即来到他身旁,将文烈拉起身道:“你到哪里去了?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到处乱跑?”
“六叔,我的伤都是些皮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苏文烈尴尬的笑了笑,俯身去捡地上的果子。
苏庆扬按住他,仔仔细细的,把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这才安心。
心道:“夫子的药,看来不仅是对内伤有奇效,就连这种外伤也是见效甚快。”
“你没事就好,这样六叔才能放心走。六叔不在,你要好好地照料夫子,毕竟他......反正,你好好照顾你师尊就是了,知道吗?”
“我知道的,六叔。对了,六叔你是要回五芒城吗?”
两人一起捡着野果,一边说着话,都没有看到扑棱棱飞了出来的小云雀。
苏庆扬沉吟了一下,转身走到苏文烈的跟前,俯身蹲了下来。
“文烈,六叔跟你说件事。”
看到六叔脸色有异,苏文烈心里咯噔一下,赶忙靠近了些蹲在一旁,有些惶恐的问道:“六......六叔,何事?”
这几天太多的坏消息,让苏文烈变得有些过敏了,尤其是他看到六叔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时。
“你师尊他......”
还不等苏庆扬继续讲下去,夫子已经从洞府中走了出来。
他散乱的白发蓬松地披散在肩头,单薄的身躯让人看着心揪,新换上的裘皮长袍,显得肥大宽松,干枯的双手扶着石壁缓缓行来。
“六公子,文烈。”
苏文烈转眼看见师尊走出洞府,慌忙把怀中的野果抛在地上,小跑到师尊跟前,接过他的一只手臂,加以搀扶。
师尊对苏文烈点了点头,枯槁的面容挤出了一丝笑容。
“既然文烈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便劳烦六公子早日启程吧,其余琐碎,我自会对文烈安排,夫子在此处实在不便多留了。”
苏庆扬将捡起的果子放在一旁,对着夫子深深地一礼。
“既如此,庆扬定不负夫子所托,敢问夫子,庆扬该往何处?”
苏文烈站在一旁,十分好奇师尊与六叔在说的,是什么事情,一时又无法插话。
“向南百里绕过芒山,转向东约三百余里,在鲁国与清梁国交界之地,有一处山脉,叫做曲阳山,绕过山脉向东,靠近海岸有一处宣海坝,坝上有一道馆叫拜方观,入观找寻折海道人。”
“若能面见折海道人,即可亮出此折扇,就说乃是折风道人所托。若折海道人不在,你离开便是,什么也不要说。然后过个几日再去,直到亲眼面见折海道人。”
“还有,将折扇交给折海道人之后,让他到清梁国的丰文州,与我们相见,他自然便会知晓该往何处。”
接过夫子常年握着的那把折扇,苏庆扬把这些话都暗暗记在心内,又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夫子,那庆扬又该如何断定,到时所见到的就是折海道人本人呢?”
“呵呵,你只管去拜方观,等到你真的见到了折海道人本人,你自然会明白,见到的就是折海道人了。若是你不敢确认的,就都不是。”
夫子似是在这时,想起来了什么趣事,说完话,脸上绽放出了一抹轻松的笑颜。
“庆扬明白了,夫子保重。”
苏庆扬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荷包,鼓鼓的一包碎银子,塞到了苏文烈的手中。
看着他的脸:“六叔先回城一趟,把古江寒的事情安顿好马上就走,你好好地照顾夫子,六叔办完事,就尽快回来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