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的夏日总是苦长。傍晚,伯克利大学的沿廊下,三三两两的学生都拥坐在石阶上纳凉。有人拿着尤克里里在弹唱着小曲,也有人喃喃自言地附和着音调。
施怀儒的办公室在一楼,靠近走廊处。夕阳落在玻璃窗上折射出一道金光,伴随着来往的人影憧憧,一道映射在办公桌上。
起初,他强睁着早已布满血丝的眼眸,一句一句地默念着文章上的段落。后来他就止不住地皱着眉头,使劲捂着耳朵。
实际上,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并不差,他在里头是听不到什么声响的。可是那些光线和影子交杂在一块,总让他觉得心下十分烦躁。
作为一名微生物学副教授,施怀儒在业内原本负有盛名。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成了伯克利大学史上最年轻的终身教授。
他发过不少顶级杂志文章,也申到过不少大的项目基金。同事、朋友们总是玩笑说,照他的苦干速度,将来少不得是要拿诺贝尔奖的。施怀儒虽然总是一笑置之,心下却多少对自己也有几分期许在。
可是老天爷好像对他开了一个玩笑似的,一过了三十的年纪,从前那些溢美之词就跟他有些完全不沾边了——实验团队的项目熬了整整三年才出的文章,如今接连被《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和《柳叶刀》等顶级期刊直接退稿,甚至连重大修改的机会都没有。
几年来,施怀儒靠着对科学的狂热,把自己囚在这堵科研的高墙之中,将岁月与精力一点一滴统统都倾注进去了。
可是他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句“研究方向几乎看不到任何意义”的评价。这又叫他如何不感到沮丧?
咖啡机上烧着的咖啡在“咕咕”地冒着热气,浓香已经熬出来了,自动跳到了保温状态。科研人的桌子上,总是少不得咖啡这样东西,一日不喝个三四杯,浑身上下就好像提不起劲来。
彼时,办公室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施怀儒不大情愿地从转椅上立了起来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却见她穿着一件简洁利落的白衬衫,下摆束进了黑色的涤纶直筒裤里。挺拔的风姿中隐隐透着一丝卓尔不群的自信,浑身上下净扮的了不得。
她那容长的脸蛋上,一对眼睛看着格外漆黑,里间更是流光溢彩。再配上唇角那抹淡淡的笑意,乍一看之下,多少叫人心下砰然一动。
“怀儒,还没吃饭吧?我今天刚好得空,做了你爱吃的黄焖鸡,咱俩一块吃吧。”苏晚晴将饭盒提起悬在半空中,微微笑着说道。
施怀儒已经在办公室里闷了整整一天一夜,空调循环开着,也没有开窗透过气。毯子胡乱丢弃在沙发下,湿巾粘腻地粘在转椅扶手上。还有一件带着微醺汗臭的T恤衫,半斜着搭在椅背后头。
再看桌子上,更是惨不忍睹。到处都是丢弃着的泡面调料包,还有外卖的泡沫盒。好好的一个办公室,看起来就像一个垃圾池,乱糟糟的真是无处下脚。
“晚晴,抱歉啊,都没顾得上去收拾。我……”施怀儒显然没有料到妻子晚晴会突然到访,他说着又生了些许惭愧。
晚晴“嗤”的一声笑,在沙发边上找到一处稍有空隙的茶几,放下饭盒便道:“这有什么?事情多了,忙起来不都这样嘛。你是没到我那里去看,连着开了几天组会,比你这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呢。”
她一面说,一面走到怀儒的桌案边上,去看他的电脑屏幕。上头显示的是一组汉坦病毒的对比模型,这跟她三个月之前看到的数据并无二样。按照经验判断,恐怕怀儒的实验项目遇到了瓶颈,一时推进不下去了。